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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五章 兰州1 ...

  •   北临黄河,南屏皋兰山,西通丝绸古道,兰州城不大,却是大宁军事边防重镇。

      深夜,州府厅堂依旧灯火通明。宁远将军兼知兰州事刘法,刚听完属下的禀报,正站在挂着城池地形图的墙壁前静观不语。夫人苏氏进来,将手里的棉袍轻轻披在他身上。

      刘法回头拢了衣袍,执了她的手道:“怎么还不去睡?”

      “你连日不寝,我又哪里睡得着?”苏夫人说。

      “是我影响你了。”刘法无奈一笑,拉着她在桌边坐了,“夫人要多保重身体。”

      苏夫人叹气:“你诸事劳碌,才要多注意身体。”

      刘法亦叹一口气:“昔日咱们夫妻聚少离多,好不容易接你在身边,不想军务政务更是繁忙。而今战事甫起,这兰州城已然不太平。”望着她轻啧一声,“十余年没有给过你安心舒适的日子,为夫的很是惭愧。”

      “说什么话?”苏夫人望着他道,“保家卫国,护佑百姓,我一直引你为豪。”眸中终究有些憾意,“就是这么多年,没给你生个一男半女。”

      “万事皆有命数。再说,不是还有瑶儿么?我们成亲之时,她刚会扶床走路,你一直带她在身边,就像是我们的女儿。哎,她睡了没有?”刘法故意转了话题。

      “哪里会睡?”苏夫人道,“适才在厨下捣鼓半天,提着食盒出去,到现在还没回来。”

      苏瑶是她的亲妹子,父母早早故去,自己便长姐如母般地带着她。刘法也疼爱她,从小当女儿养,恨不得把毕生本事倾囊相授。苏瑶跟着他修习兵法、舞刀弄枪,功夫练了一身,女红啥都不会,总叫她担心往后难于婚嫁。

      “估计又到营里给刘安、天泽他们送吃的去了。”刘法说。

      “刘安怎么样了,他的伤没事吧?”苏夫人问。

      “没事,好得差不多了。”

      “那日他回来,杀得跟血人一般……”苏夫人想起心有余悸,“这许多受伤的将士,亏得有天泽在。”

      刘法点头:“他日日忙于医伤治病,饭都顾不上吃。”

      年轻的振威校尉刘安,是刘法的堂弟,自打入了军营,一直在其麾下。夏军于银川寨大败宁军,随即便涌向兰州,兵马列阵城外。刘法闭城据守,一是朝廷规定无上谕边将不可私自出战,二是兰州城步兵一万余,骑兵不到一千,面对夏军多是骑兵的十万之师,力量悬殊。

      这仗怎么打?

      可不打也不行。夏军胜绩,气势正旺。一味固守城池,则易致士气低落。倘若军心涣散,那便是想守也守不住。眼下,最紧要的便是激发士气,凝聚人心,挫敌锋芒,然后再谈怎么守卫兰州。

      刘法最后决定,让刘安带八百敢死将士,手持火油钢刀,深夜缒城而下,趁夏军熟睡之际,冲入营帐偷袭。

      黑夜里,朔风正劲。四下火起时,喊杀声响成一片。白刃翻卷,热血喷溅,马匹惊走奔踏,混乱狼藉非常。夏兵不晓有多少宁军来袭,恐慌之余,溃败散逃,竞相渡河。是时,黄河虽仍封冻,却已近开河。人马争先恐后涌上河面,万足杂沓,踩裂冰层,陷落水中,冻溺者不计其数。但那八百死士亦战至力竭,折损严重,得回城者俱是伤痕累累,血渍满身。

      营中军医只一人,恰又罹患重疾,卧床不起。城里的普通大夫看诊把脉,治个风寒咳嗽头疼脑热还行,哪见过这般阵仗,早吓得手脚发软走不动道。

      幸有李天泽挺身而出。这个数月前晕倒在皋兰山麓恰被刘法救下的年轻人,文弱少语,却有一手内症外伤调理兼治的好医术。

      “虽一战险胜,惊退夏军,可毕竟是没有诏命私自出战。我已将此事奏报朝廷,若获罪责,我一力承担。”刘法站起道,复安慰苏氏,“先去睡吧,等会儿我去营里看看他们。”

      *

      苏瑶拎着两个食盒跨进军营时,正遇见刘安查营。

      刘安看着她走过来,道:“瑶妹妹,这是又给天泽兄弟送吃的来了?”

      “嗯。”苏瑶点头,把一个食盒往他手里一送,“百步无轻担,累死我了。”

      刘安一掂那盒子分量:“你这是装了多少东西,怎么也不骑个马?我说瑶妹妹,咱这营里没吃的么,要你天天来送?”

      “骑马?”苏瑶睨他一眼,“一路颠簸,汤汤水水都洒完了。你们这儿是有吃的,可要人家顾得上吃才行啊。你说李天泽哪天不是忙到半夜,饭菜早凉透了,伙夫营也熄火睡了吧,他是来帮忙的,咱不能叫人连口热乎的都吃不上。”

      “行行。”刘安说不过她,瞅一眼她手中食盒,再举起自己手上的,“这都是给他的,有没有我的份?”

      “哪回没你的份?”苏瑶道,“在你刘校尉屋里吃东西,怎么能少了你的?”索性把另一个食盒也塞给他,“你都拿着吧,我去叫李天泽。”

      刘安看着她跑远,一努嘴:“这个点,是晚饭还是宵夜呢?”

      *

      伤员安置在兵营西南角的一间耳房里。

      苏瑶推门进屋的时候,李天泽正吃力地直起身来。他刚给那腰间被长枪/刺穿的兵士换了药、裹好绷带,这一天又是从清早忙到现在。

      “李天泽……”苏瑶喜欢连名带姓地喊他,一手拍在他后背,“要不要帮忙?”

      李天泽回转身,将手指虚虚往唇上一放,示意她不要惊扰了已睡着的伤兵。

      “不用,已经忙完了。”他低声说,吹熄了几支烛火。

      苏瑶吐了下舌头,微明的光线里看两眼斯文白净的青年。他长得是真好看,怎么个好看法,她说不上来,只觉得那眉眼唇鼻跟画出来似的,怎么看怎么舒服。即便布衣粗服不着锦绣,也透着种卓尔不凡的华贵气质,于举手投足、一颦一笑间弥散开来。就是身子骨弱了些,他被刘法带回来时脸色苍白、汗下涔涔的模样,即刻便叫她生出要好好照顾的想法。但他那仿佛风吹能倒的柔弱却不娘气,只是容易招人心疼。

      “你饿不饿,我给你带吃的来了。”苏瑶拉着他出来,掩了门道。

      李天泽摸一摸肚子,还真是饿了,今日又没吃晚饭。

      苏瑶见他点头,拽着他就跑:“走,老地方,东西还热乎着。”

      *

      两人走进刘安平日休憩之所,刘安已在屋内,桌上并排放着那两只食盒。

      苏瑶关了门,上前打开食盒,拿出里面的吃食。

      “哟,牛肉面,这我可喜欢。”刘安瞧见,自觉往桌前一坐。

      苏瑶招呼李天泽坐,忙着把食盒里取出的一罐子热汤,倒些进放着面条、牛肉、辣子、蒜叶末和白萝卜片的大碗中。

      “我说怎么这么沉,你还带个罐子来,不能装一起么?”刘安道。

      “那可不行。”苏瑶摇头,“面条浸在汤里,到这儿都泡烂了。”

      刘安微哂:“瑶妹妹,打仗呢,要不要这么讲究?”

      苏瑶看他一眼。其实刘安长得也不错,浓眉大眼,方方正正,但和坐在一旁的李天泽比,立时就对照鲜明。用几组反义词形容,就是粗糙与精致,粗犷与细腻,粗鄙与儒雅。

      “你以为谁都像你似的什么都不讲究。”苏瑶低哼,继续着手里的活儿,“打仗也得吃饭,打仗也得过日子。再说那些西番人,不都让你们给打跑了。”

      苏瑶把满满一大碗牛肉面放到李天泽跟前,递了筷子给他,说:“这面是我揉的,面条也是我拉的,你尝尝,合不合口味?”

      李天泽接过,谢道:“有劳苏姑娘。”

      夜中寒凉,他忙时不觉饿,此刻对着这热腾腾的吃食,真觉饥肠辘辘。

      他端起碗来喝一口汤,鲜咸香辣,入喉下肚,霎时熨帖五脏六腑。再捞起一筷面送进嘴里,咀嚼之下,只觉紧实不烂有弹性,尚十分筋道。这一碗面捧在手中便觉沉得不行,再加上那装着热汤的大瓦罐,可知这食盒的分量。

      刘安虽吃过晚饭,到这个点亦是饥饿,他接过苏瑶递来的第二碗面和筷子,低头开吃,哧溜有声。吃了几口,总觉得哪里奇怪,抬头看看李天泽那碗,又看看自己这碗,说:“不对啊,瑶妹妹。”

      苏瑶正撑着下巴看李天泽吃面,闻言侧脸:“怎么了?”

      刘安捞起自己的面:“这也是你亲手做的?”

      “啊。”苏瑶点头。

      刘安指着李天泽正捞起的一筷子面,说:“你自己看看,为什么他的面那么细,我的就这么粗?他那碗一清二白三红四绿五黄,色色分明,我这碗就一片火红?”

      苏瑶摆弄他那碗面的时候,他没太注意。且盛面的碗真心大,像个小脸盆一般。热汤加得多,浓酽香醇直冒热气,氤氲在眼前,遮盖了碗里的面条和配菜。所以吃了几口才发现自己这碗与李天泽的不同,面条粗不说,除了辣子多,牛肉片、白萝卜、连着蒜叶末都少得可怜,大概都跑到李天泽的碗里去了。

      “你不是喜欢吃宽面么?”苏瑶道,“再说了你吃什么都狼吞虎咽,不需要那份精细。”

      “可这也太宽了,比我最粗的指头还宽。”刘安伸出手来比了比,“你知道我狼吞虎咽还给我做这么粗的面,你是想噎死我吗?牛肉没几块,萝卜没几片,单放了这许多辣子,是还想辣死我吧!”瞪着苏瑶,一字一句道:“大夫说我外伤初愈,要少食辛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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