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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五章 兰州2 ...

  •   李天泽停了筷,看看两碗面,有些尴尬,道:“刘校尉若不介意,吃我这碗吧。”

      苏瑶忙阻拦,示意他只管自己吃,对着刘安道:“我说刘校尉,你要不要这样斤斤计较小心眼啊!”指指李天泽,“他来兰州城多久,你在这儿多久,你吃的牛肉面比他吃的饭都多了去,少两片牛肉和萝卜怎么了?你那伤早已好了,当时粗看满身血,可那血多半是别人的。你待会儿还得巡城,城楼上风大得紧,多吃点辣子能抗寒。再说了,打仗呢,就别挑三拣四了,若那些西番人又跑了来,你啥都没时间吃了。”

      不知是不是被面里的辣子呛到,李天泽忽然咳嗽。苏瑶不由伸手拍他后背:“怎么,辣着了?早知道你不能吃辣,我一点辣子都不给你放了。唉,但是不放辣子,这牛肉面可就少了一半好吃。”

      李天泽捂着嘴说无妨,这辣子果真劲道十足,他那碗虽放得少,也吃得他额上渗汗。只被呛到,似又不全因那辣子。

      “哦,对了。”苏瑶忽省起,从食盒里端了一小盅东西出来,“快吃点甜醅子,压一压。”

      这甜醅子乃莜麦加入曲子发酵所制,香甜爽口,正当解辣,竟忘了拿出来。

      “给我也来点。”刘安道。

      苏瑶白他一眼:“这里面有曲子,你要巡城守城可吃不得,万一吃醉了去,西番人打到城下都不知道。”

      刘安气鼓鼓说不出话,把脸埋进碗里,呼噜噜喝着红酽酽的汤。

      门“咯吱”一声被推开,三人吃一惊,待看清是刘法,俱立起身来。

      “哥!”刘安放下碗,率先称呼。

      “姐夫……”苏瑶欢喜地蹦到刘法面前。

      “大人。”李天泽躬身施礼。

      刘法伸手托住他手腕,道:“天泽莫要客气,你可以和刘安一样喊我声哥。”看一眼刘安,“吃完了没有,吃完了跟我去巡城。”

      “吃,吃完了。”刘安抹一下嘴。

      “姐夫,我们也去。”苏瑶拉一拉李天泽,李天泽随之点头。

      “好,那就同去。”刘法脱下身上的披风给李天泽披了,“城上风大,你身子骨弱。”

      李天泽忙道:“多谢大……”见刘法殷殷注视,遂改口,“……哥。”

      “嗯,叫大哥好。”刘法笑着拍在他肩头,四人出门往城楼去。

      *

      兰州古称金城,历经展筑扩建,如今的城池有四道城门。北门外有瓮城,远处是黄河,南门对着皋兰山麓,东西两门外各有郭城,名东关堡和西关堡。四围城外虽有丈深的重壕,却因地势过高,无法引黄河水入壕。但这也有好处,天冷时就不用担心因水面结冰而失去城壕的作用。

      一行人上到北面的城楼,寒风里夜幕辽远。唐人有诗云:“北楼西望满晴空,积水连山胜画中。湍上急流声若箭,城头残月势如弓。”今晚却是一轮圆月,在层层叠叠如浪起涛涌的云端播洒光芒,照得群山隐约起伏,如同幻出天路仙境的蜃景,美得有些不真实。

      “这大晚上的风景也太好看了吧!”苏瑶兀自感叹,往日虽时时上到城楼,但今夜的天穹真是少见。

      “令人想起李太白的诗。”刘法道。

      刘安挠了挠头:“啥?”

      李天泽不觉吟哦:“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

      “可咱这不是天山,也没玉门关呢。”刘安复挠了挠头。

      苏瑶起手拍他:“人家那是借指、泛指,意境相似懂不懂?姐夫让你多读书,你总不听。”手指头快要点上他鼻尖,“别说自己一介武夫读那么多书干吗,不读书就是吃亏,到哪儿都吃亏。”

      刘安闭上才张开的嘴,心里憋屈,谁也说不过。

      “白日的景一样好啊。”刘法道, “兰州城背山面河,连贯东西。大宁朝的茶叶丝绸可以通过这里运往玉门关外,西域的马匹骆驼又能从此处到达中原。南茶北运,北马南行,茶马互市,商贸往来,络绎不绝。黄河沿岸,繁荣之象,生气勃勃。可惜如今战端开启,百业凋敝。”

      “都怪那些西番人跑来捣乱。”苏瑶跺脚,又看刘安,“幸亏你把他们杀得人仰马翻、屁滚尿流地回去了。”

      刘安难得被她表扬,禁不住嘴角扬起,瞧一眼刘法:“这是哥的决策好。”

      李天泽良久不语,此时却道:“那一夜,夏军伤亡很惨重么?”

      “反正大伙儿都杀红了眼,刀刀见血。”刘安挥着手说,“以一敌百,拼的就是一股劲。晚上看不清,估计掉进河里冻死淹死的不少。你看那冰厚实平静,其实下面水流湍急。冰裂人陷,很多都被河水冲走了,一些扒着冰面爬不上来的,过不了多久,就会跟河冰冻在一起。”

      月光荡漾在城头,照在李天泽脸上,晶莹柔和的光芒使得他肌肤更显白皙,似吹弹可破。

      苏瑶见他面有忧戚,不觉道:“你是在为那些西番人难过?”

      李天泽垂下眼睑,长长睫毛的阴影落在其下:“不都是生灵涂炭么?”

      “哎……李天泽,我们是保家卫国,他们先打过来的好不好!”苏瑶不服气。

      这人长得好,文质彬彬,医术高明,她喜欢挨着他同他说话,可原则问题不能含糊。

      待要再说,刘法阻道:“天泽医者仁心,但战争就是如此残酷,你死我活,拼的都是性命,所以人人期盼天下太平。”顿了顿,继续道,“军报言银川寨一役,城中厢军保甲和曹洪所率兵马悉数战死,几万人的鲜血浸透尘土,逢雨冲流,满地皆赤。又说是日飞鸟无踪,鸡犬无声,凡所见活物,尽被屠戮,景象凄惨恐怖至极。”

      “这不就是屠城了!”苏瑶恨道。

      “兰州城如果守不住,也会遭受同样的命运。但兰州绝不能失,因为兰州失则熙州危,熙州危则关中震动,必将惊及京师。”刘法望着夜色中轮廓模糊的山峦,眸中弥出坚毅,“兰州城里的守军和城外的夏军兵力悬殊,不先挫其锋芒,更难与之抗衡,只是想不到,他们会连夜退过黄河。”

      “吓破胆了呗。”刘安道,“曹洪他身在御前、养在帝都,哪晓得打仗?如果我在银川寨,定不会叫西番人杀得那样惨。”

      苏瑶摇头:“或许他们原想乘胜一鼓作气,只是没料到在兰州城外一下被打蒙了,就索性回去休整。这时隔两月,我看他们该是休整得差不多了,指不定立马会卷土重来。”扯住刘法的衣袖,道,“姐夫,你说我讲的对不对?”

      刘法点头:“既开战端,怎会轻易善罢甘休。但我想不明白,夏国一直奉我朝为正朔,臣服恭顺,这么多年相安无事,这仗是怎么打起来的?”

      “装不下去了呗。”苏瑶啧道,“他们原本游牧为生,骨子里野蛮好战,抢掠成性。”

      “他们虽游牧出身,但国中自上而下亦推行汉人文化,尤尊孔孟,重仁义礼乐。”李天泽说。

      他本已一人走在前面,此时回转身来,灼灼相望。夜风吹得他衣发飞扬,飘然若仙。

      苏瑶瞧着有些恍惚,回过神来说:“你又知道了,重仁义礼乐能干出此侵略行径?”想这人平时不声不响,今天是个什么情况,自站上城楼,句句与她抬杠。

      “更深露重,城上风大,都回去睡吧。”刘法见李天泽冻得嘴唇青紫,上前抚了他肩背,道:“明日还要辛苦。”又对苏瑶说:“你姐姐等着你呢,你不回去,她睡不好。”

      *

      刘安随刘法巡完四城,刘法便让他也回去休息。刘安下得城楼,与守在城门的士兵说了两句,往军营走。

      晓星渐沉,天边已有亮色。一夜没睡,刘安有点犯困,加之吹了半宿寒风,那些食物转化的能量业已消失殆尽。他觉得寒冷,伸手哈了口气,边走边在倒头而卧和先填饱肚子间纠结。

      走到营门,守值的兵士向他行礼。他点点头,刚迈步进去,猛听得钟敲三响,号角长鸣。他站在原地,侧耳细听。没错,城楼传来的声响,这是有敌来犯的警报。

      刘安心道不好,拔腿就往回跑。跑到城下,见弩台上插着黑旗,说明敌自北方。隔着北面的城门,已闻声灌耳,脚下之地亦微微震颤。他顾不得走石阶,踩着马道直奔上去。

      城上已兵戎列道,刘法站在垛口前,侧颜如削,神色凝重,望向城外。

      刘安忙也扒着城垛朝下瞧,只见夏军步骑黑压压一片如浪涌潮袭,在马蹄和步履扬起的烟尘里由远及近,如聚蚁蝗。

      “我……”刘安想爆一句粗口,碍着刘法在旁,生生咽下一半,倒吸口凉气,兀自喃喃,“瑶妹妹,你这嘴真是……开过光啊!”

      不多时,城下的甲胄兵刃便在旭日的照耀下密密层层,跳跃白芒,灼得人双目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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