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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三章 玉真1 ...

  •   馨儿跟着张枫从内城逛至外城,又出了金耀门来到郊外,依然兴致未减。张枫说要不去爬山,馨儿抚掌说好,长这么大,别说是爬山,连山都没见过。

      宁朝帝都四河穿城,水系丰富,却只在城外西北有一高山,曰慕。

      两人来至慕山脚下,阳光已没了踪影,登山而上,天色越发阴郁,隐隐起了薄雾,笼罩周围。

      张枫看了眼身旁兴致勃勃的人,道:“你胆子够大,跟着我一个素不相识之人,到此荒山野岭,不怕有危险吗?”

      馨儿想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能有什么危险。

      张枫一笑道:“譬如,劫财劫色绑票啥的。”

      “会吗?”馨儿瞧他一眼。

      “我不会,不代表别人不会。”张枫耸一耸肩,“所以我说你胆子够大,萍水相逢,怎可戒心全无?”

      馨儿想难怪景仁不让她出府,原来外面还有这样的坏人。但是她有什么好怕的呢?劫财,她分文没有,饭钱还是别人给付的。劫色绑票么,也没人知道她女扮男装家里有钱啊。再说了,她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真打起来,不晓得谁绑谁。

      “反正你不是坏人,我不怕的。”她道。

      张枫点头:“既如此,那就随我再往上走走,我带你去看一处好景致。”

      *

      “这是什么?”馨儿望着那逶迤在山岭上的长龙,着实惊愕。

      “长城。”

      “为何这山上有这么长的城墙,派什么用处?”

      “保家卫国。”张枫想了想说。

      “在这么高的山上,筑这么长的城墙,还有那一幢幢的石楼,是怎么做到的?”馨儿踏着脚下的砖石,不可置信地问。

      “这儿原是一段战国时魏国的夯土长城,用来保卫都城。后人在此基础上用砖石修葺重建,并筑造起可以用来放置武器弹药的敌楼,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这些砖可都是用骡马一块块运上来的。”张枫道。

      高处寒冷,罕有人至。前几日的那场初雪在这里尚未化尽,覆盖在城墙垛口上时断时续,勾勒出洁白晶莹的线条。

      两人走进一幢二层高的空心敌楼,山间的雾气从箭窗飘入,朦胧于石室中。在室内的各个券门穿来绕去,如行迷阵。馨儿走了一圈复抬头仰观,奇道:“这里怎么连个楼梯都没有,如何上去呢?”

      “你来这儿看。”张枫引她到一旁,指着头顶上四四方方的口子,“可以在这儿挂软梯,即便敌兵进入楼内,只要撤去梯子,就上不来。”

      这设计着实巧妙,馨儿不觉望之称奇,听张枫喟叹道:“不过时移策异,看如今宁朝之版图,此地早已弃之不用。”

      难怪荒无人烟,了无生气。馨儿想着,随张枫出了敌楼,继续往上走。雾气开始消散,越往上去,周遭景物越是清晰。

      时已初冬,山里木叶疏朗,凋落殆尽,唯有几棵贴着城墙的大树挂着些红黄的叶子,在残雪斑驳中摇曳枝头。若是早来月旬,想必定是一番红浪翻卷、彤云布满的景象。

      走过三两烽燧,又翻过几个敌台,馨儿有些气喘吁吁。实在是太高了,饶是她筋骨好、兴致佳,可也没一下走这许多路。正想停下歇歇脚,张枫道:“再上去一段就是山顶了,时候不早,索性一鼓作气吧。”

      馨儿点头,抬脚迈步继续前行。长龙蜿蜒没有尽头,她不望前路只看脚下,一步步坚持着往上走。

      天色愈是明朗,砖石上渐生影像,她登上一截石梯,四下里忽而亮堂堂一片,甫抬头,立时被眼前景物撼得目瞪口呆。

      *

      一侧的城墙外白云蒸腾,汹涌成海。一轮红日在云海上灿灿耀出金光,晃得人睁不开眼。

      原来这天气并非没了日头,而是日头被阻隔在了这一片云海之上。故而在山脚阴霾薄雾缭绕,到了山顶却是金芒万道,不可直视。

      馨儿欢呼雀跃,扒着垛口探出头去,白云升腾,伸手可挹。前面一段城墙顺着台阶就能步上,她站上去,张开双臂,直面金乌云霓,有一种想纵身一跃,跳入那密密层层厚实无比的大棉絮堆里的冲动。无须抬头仰视苍穹,此刻她就身在天际,踏着脚底长龙,枕着群山苍茫,浩浩乎如冯虚御风,飘飘乎如遗世独立。

      她深深呼吸,用力吐出,酣畅淋漓。张枫也站上城墙,笑望她无比快乐满足的模样。

      风吹干了热汗,心旷神怡。馨儿转脸对他道:“谢谢你带我来这里,让我看见不一样的天地。”

      从未见过的不一样的天地。

      今日之前,她能看到的天空大小,也就是安乐王府与安和王府的占地面积。她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如此广阔精彩,“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真是太美了,她现在真正懂得先生讲苏轼《赤壁赋》里那些句子的含义了。

      “这不过是宁朝帝都附近的一座山岭罢了。”张枫道,“塞北、江南、西域……还有更广阔更不一样的天地。”

      此处地面积雪犹甚,馨儿跳下城墙,在那积雪上“咯吱”作响欢乐地踩出一串脚印,又攒了城墙垛子上的雪一把抛掷出去,回过头来对张枫道:“我虽没去过西域,但我见过那里的杂耍班子和歌舞伎,他们给我讲当地的风俗,让我穿她们缀满璎珞珠片的舞衣,拿了从敦煌石窟拓下来的壁画教我跳西域舞。塞北和江南又是什么地方,可也有如此美景?”

      “骏马秋风塞北,杏花春雨江南。都美得很,尤其是江南。‘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这样的诗词,其实不能描摹万一。”

      “江南真有诗词里说的那么美吗?你有没有去过?”馨儿问。

      张枫点头:“若是你去,我还可以给你做向导。”

      “那太好了。”

      馨儿不禁拍手,转而又现忧愁,能溜出来这么一天已是万难,哪里还能去到更远之地呢?

      “帝都有汴河,江南则有长江,那里有个玉真国,山温水软,物产丰饶,室室富庶,家家安乐,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张枫继续道。

      “竟有如此好的地方,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就是那里的人。”

      “原来如此。”馨儿抚掌,“改日有机会,我是说有机会,若我去了这玉真国,你就给我做向导。”

      张枫不语,半晌黯然:“它已经不存在了……公主。”

      馨儿正背过身去继续踩地上的积雪,那处积雪只剩极薄的一层,其下已结了冰。她刚用力踩下,猛听得这声称呼,脚底一滑,整个人便向前倾倒。她忙探手扶住旁侧墙垛,堪堪稳住身形。

      她想可能是自己听错,“公主”“公子”一字之差,回过头来,却见张枫已直愣愣跪在那积雪薄冰之上。

      “你,你……干什么?”她骇得舌头打结,脑子里风车似的转了一轮。

      这这这,什么情况?

      她细想那声称呼,应该没有听错。那么,他早就知道自己是个女子了。她甚至怀疑他是景仁抑或景晖派来跟着她的。可是,漫说她还没有封号,即便有的话,最多也是郡主,何来“公主”一说呢?

      这人看着挺好,莫不是个傻的吧。她心里想,对着张枫道:“你刚叫我什么?”

      “公主殿下,我可见到你了。”张枫叩下头去。

      *

      馨儿在张枫以身伏地之时,直接跳开两步。她再一次感觉景仁不让她出府是甚有道理,外面果然什么奇奇怪怪的人都有。

      “你……一定是认错人了,赶快起来,地上凉着呢。”她不好意思说他脑子有病。

      张枫直起身来,已泪流满面:“绝不会错,你就是玉真公主,是玉真王留在这世上的唯一血嗣。”

      “那你是谁,所说之言可有凭据?哎,你,你站起来说嘛,衣服都弄湿了。”

      张枫站起身来:“先父乃玉真国右卫大将军,公主适才拿出的那块绿玉便是玉真传国之宝。”

      “一块玉佩而已,谁知道你是不是信口开河?”

      “此玉对光而视,有‘玉真’二字的纹理,公主一看便知。”

      馨儿将信将疑,取下那玉对着阳光细瞧。她读过许慎的《说文解字》,识得些篆体,果然隐隐约约便是小篆“玉真”的字样。这玉她佩戴多年,从不知有此特征,着实吃一大惊,口中喃喃:“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说来话长,日后慢慢与公主细讲。我还知道公主单名一个‘馨’字,乃因公主出生之时,庭院中腊梅盛开,散入屋内,满室盈香。”

      馨儿不觉往后退了一步,这人竟然对自己的名字和随身佩戴之物了如指掌。若他所言非虚,她当真是什么玉真国的公主,是玉真王的唯一血嗣,她因何身在安乐王府,景仁、景晖跟她又是什么关系?

      我是谁,我在哪儿?这高山之巅、长城之上、云海之畔、苍穹之下,她忽而迷茫。

      “我,我要回去了……”她迈步越过张枫,此素不相识、萍水相逢之人的话如何信得?

      “回去做什么?”张枫在她背后道,“那不是你的家,公主姓玉,不姓景。安乐王景仁、安和王景晖,他们是你亡国杀亲者的子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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