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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十一章 玉枫2 ...

  •   漆黑的山野,忽而燃起无数火把,一瞬亮如白昼。

      景仁立在厅堂,望着被捆缚的人道:“说,人在哪里?”

      张枫哈哈一笑,笑中含了鄙夷:“带了这许多人来此,还说不是欲擒故纵、想把我们一网打尽?是那狗皇帝派你来的吧,不过拿她作饵,看着倒似关心的样子。”

      “我永远不会利用她。”景仁冷冷瞧他一眼,“所以我不能让她待在这里,和你一起。”

      “行,那你自己找吧。”张枫顺势坐进旁侧的椅子,望着景仁和一众侍卫哂笑,“让你手下的人都去找,杵在这儿干吗,摆着看吗?”

      几个亲卫瞧不下去,纷纷就要拔刀。景仁忍住火,沉声道:“去找。”

      厅堂只余景仁和张枫两人。

      景仁转身向外,望着漆黑山间的点点火光,愁上眉梢。山寨所有的地方已搜了个遍,却没有一丝馨儿的踪迹。此时此刻,她究竟会在这大山的何处呢?

      “玉枫寨的人都是玉真遗民,她是玉真的公主,怎么就不能待在这里?”张枫望着景仁的背影幽幽道,“她不能和我们一起,难道和你这亡其国杀其父母的仇人子侄一起吗?”

      景仁的后背有一点僵直,须臾开口:“我不是她的仇人。”

      “哦,对,是亲人。”张枫哼笑,“假模假样做了十六年的兄长,如今,可是要做人家的夫婿了呢。说什么不利用她,焉不知是想人财两得,王爷你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啊!”

      景仁远眺黢黑的山头,说:“这是你以为。”

      “反正我不信你们姓景的,”张枫说,“你们姓景的说话从来不算数。当初国主白衣白冠出城投降,你父亲封他降侯,允诺厚待始终,为什么不过三年,他就被你叔叔毒死了?”

      景仁不语,脑中影像纷呈。

      “你们不过是拿他做个活招牌罢了,好叫那些割据的诸侯甘心归附、拱手而降。利用完了,就斩草除根,杀之后快。”张枫恨恨道,继而冷笑,“所以你留着公主十几年,如今更要娶她为妃,究竟是为了什么?”

      夜风拂面,凉意袭人。景仁转过身,望着张枫一字一句道:“我再问你一遍,她在哪里?”

      张枫迎上他的目光:“我再答一遍,我不告诉你,有本事自己去找。”

      *

      鸟鸣声声,天光放亮,派去寻找的人尽数回复,找不到。

      玉枫寨依山而建,所占不过山间一隅。且此山横亘起伏,山势连绵,高远嶙峋,植被覆盖。一人藏,千人寻,真不啻大海捞针。

      “再搜。”景仁吩咐道。

      来者领命而去。

      张枫在椅子里打个哈欠:“折腾了一夜,王爷你累不累?你不累我也累了,这样绑着睡觉太不舒服了。”

      景仁几步到他跟前,伸手按住他肩头,骤然用力:“说,人在哪里?”

      骨节作响,张枫疼得额上渗汗,却兀是倔强:“不说怎么样,杀了我啊。我告诉你,你就是杀了全寨子的人,也不会知道公主在哪里。”景仁手上不由添了力道,张枫颤抖身躯,仍自嘶声笑道,“我,我还告诉你,我这人可禁不住疼,一会儿疼晕了、疼死了,你……你就真找不到她了。”

      景仁松手,张枫喘上一口粗气,说:“不信你试试,找上十天半月,看能不能找得到。只不过我能等,你能等,不知道公主能不能等?”

      “什么意思?”景仁眸中冷光相射。

      张枫喘匀了气:“我早说了,公主在哪里,只我一个晓得,她每日的餐饮也都由我拿去。如今你扣着我……唉,不知道人不吃饭能撑几日,不喝水又能挨几天……”

      “张枫!”景仁怒喝。

      “哦,不过我看你好像也挺着急。带了这么多军爷兵士,若不是来灭我玉枫寨,那一定是另有公干。王爷是有军务在身吧,军情紧要,可耽误不得。”张枫有些得意道。他见景仁所率大部是兵营士卒,并非王府之人。

      还真是军情紧要,耽误不得。

      十数年困坐京都,鲜少出府,等同软禁。这一次,皇帝竟然派他去兰州城送粮饷军需,并代宣圣旨。那一晚他虽放了馨儿离去,可无时无刻不在牵挂。他派人追踪探查,知道她置身玉枫寨,正是在去兰州城的必经路上。他原本只想看看她过得好不好,却也做了万全准备。他听见索图和张枫的谈话,惊得气血翻腾。他绝不能再留她于此,他必须带她走。可军粮紧急,圣命当前,他耽搁不起。

      “张枫,你占山为匪,叛逆朝廷,勾结外敌,其罪当诛。”景仁说,顿了顿,“但你交出馨儿,我保你无虞。”

      “以我的身份,就算我什么都不做,也是你们大宁朝赶尽杀绝的对象,你确定能保我无虞?”张枫冷道。

      “玉真早已融合在我大宁的版图中,玉真遗民也是我大宁的子民,只要你安分守己,自然能平安度日。”

      “是吗?”张枫反诘,“降侯难道不安分守己?”

      景仁无言以答,片刻道:“引狼入室、颠覆家国,你要如何才肯迷途知返?”

      “颠覆家国?”张枫忽而大笑,眸中泛起泪意,“我的家国,我那杏花春雨美景如画的家国,早在十九年前,就被你们大宁的铁蹄给踏碎了。我的父母、我的叔伯、我的兄弟姐妹,殒身殆尽。我原本也有一个温暖的家,现在却只能占山为匪,这些都是拜谁所赐?玉真与世无争,国主甘愿称臣,你们为什么还是覆灭了它?”

      “天下一统,此乃大势所趋。”景仁道,“只战火起时,涂炭生灵,百姓之苦痛尤甚,所以和平才弥足珍贵。”景仁望着张枫,“大宁立朝数十载,民生安乐,经济繁荣,保有一个太平盛世不好吗?哪一朝的百姓不是百姓,你想让他们也体尝一遍你昔日的苦痛吗?让江南再被夏国的铁蹄踏碎吗?”

      “说得真好听,要不是我手被绑着,真想给你鼓鼓掌。”张枫呵呵一笑,随即浮上恨意,“说别人都容易,自己呢?你我换位而处,你会怎么做?我们张家乃玉真重臣,世代簪缨。城破之时,我母亲抱着我那才八个月的妹子投井自尽,井水那么凉,那么凉……我父亲一生戎马,即使国主投降,家国覆灭,他仍披肝沥胆,颠沛四处,筹措人马粮草,心心念念要光复玉真。他临终目视南方,阖之不闭。而我,活着就是为了秉承他的遗愿。我的人生,就只有这一个志向、一个目标。我不成婚,不生子,好让自己无所牵挂、一心一意地去完成它。玉枫寨里的人,他们都和我一样。虽然完成这个志向、这个目标困难得令人绝望,但绝望中我们依然秉持希望。这些,岂是你三言两语就能改变的?废话少说,要不你现在就杀了我,否则,我活一日,必为此奋斗终生。”

      “我不杀你。”景仁半晌开口,“但我不能让馨儿随你泥潭深陷,做家国民族的罪人。你好自为之,她,我一定要带走。”见张枫依是无语,不觉喝道,“你是真想饿死她、渴死她吗?说,她在哪里?”

      “跟着你就好吗?”张枫抬眸看他,“哪一天你那皇帝叔叔要她死,你确定你能护得住她?”望着景仁摇了摇头,“我不信你们姓景的,一个都不信。”

      *

      艳阳高升,几缕光芒照进厅堂,景仁却觉脊背发凉。

      他仿佛置身在那个雷雨交加的夜晚,潮湿、阴郁、恐怖、惊愕、悲伤、绝望,挣扎的身形、扭曲的面容、滚落在地留有残液的玉杯和那沾了血的金雀簪,又一起在他眼前闪回。

      “哪怕用我的性命来交换,我也会保护好她。”景仁望着张枫一字一句道,这是他早就做过的承诺。

      “可我还是不信。”张枫说。

      再次搜山的人前来复命,依是没有收获。

      景仁说:“继续找!”回头对张枫,“你要怎样才能相信?”

      “除非……”

      “说。”

      “你先把我解开。”

      景仁解了张枫身上的绳索。张枫活动几下手脚,升了个懒腰,施施然转到堂后,须臾而出,往桌上放了个瓶子道:“除非你……吃了它?”

      “这是什么?”

      “毒药。”张枫说,“吃了它,我就领你去见公主。”

      景仁拿起瓶子,拔去盖子,见瓶中是褐色的液体,抬眸看他:“为什么?”随即一笑,“吃了它,怕是你要领我去见阎王。”

      张枫亦笑:“虽是毒药,饮之毙命,却有解药。”将手里的另一个瓶子放在桌上。

      “然而你既给毒药,又留解药,是什么意思?”景仁道,拿起那瓶子,见里面满满一瓶黄豆大小的药丸,说,“你这解药倒不少。”

      “因为此毒一粒解药无法根治,需按期服用才行。”张枫说。

      景仁望着他:“所以,你是想控制我?”

      张枫牵一牵嘴角:“我自然不能毒死你,不然我一样活不成。我活不成,公主也活不成。但我真不放心把她交给你,再者,你若见了她,回头就杀了我,我又该怎么办?”

      “你还是入正题。”景仁道。

      张枫点头,指着那盛着褐色液体的瓶子:“此毒药由数十种毒物炼成,你喝下去,立时服一粒解药,毒性便不会发作。然后等到毒性发作时,再服一粒解药,之后每月服食一粒即可。”指着另一个瓶子,“这里面共有二十粒解药,可保你一年半没有问题。只要公主好好活着,我好好活着,后续的解药我会定期给你。但我和公主若有不测……你一旦停药超过月余,毒发之时便一次比一次痛苦,断药半年,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

      “此毒药由数十种毒物炼成?”景仁拿起那瓶子问。

      “对。”张枫点头,“只有我知道是哪数十种毒物,故而也只有我知道解药的配方。”

      “你倒是空得很。”景仁说。

      “这不是山中岁月,闲来无聊,就找点更无聊地事干了。”张枫一笑,“想不到竟也派上了用场。”敛笑正视,“我以为如此相互掣肘,不失为一种制衡之法。”

      “我喝了它,你就带我去见她?”景仁望着他目光灼灼。

      “自然。你喝了它,我就信你说的话,信你对公主的真心真意。不然,早晚都是死,不如就让我们一起死在这玉枫寨中倒也干净。”

      *

      时过晌午,第三次搜山者前来回复,依旧没有找到人。

      褐色的液体在白瓷瓶中微晃,泛起幽深诡异的光芒。景仁捏着那瓶子,他并不想喝瓶子里的东西,却不得不就范。馨儿实实在在是他的软肋,兰州城又等着这救命的粮草,皇帝的诏书也必须及早传达。

      他暗自吁气,抬手便要喝那瓶子里的东西,忽听张枫道:“慢着,我忘了告诉你,这其中有一味毒药,名叫‘牵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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