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诺山河万里情》乐重余

15、第八章 夏宫1

　　来人便是舒戈，舒雅的嫡亲兄长，相府大公子，二十六七的年纪，器宇轩昂。

　　“不回来，你们怕不是要上天。”舒戈笑道，低头看一眼依旧跪坐于地搂着自己大腿的人，“秀珠，你准备抱到什么时候？”

　　“哦，是，大公子。”秀珠松开手，扶着他一点点站起来。

　　景晖拂了拂身上的枝叶和泥土，对着舒雅道：“属下失职，累小姐受惊。”

　　舒雅摆手：“不怪你，是这秋千年久失修，钩子锈得太厉害了。”

　　“阿雅，这是谁，我怎么没见过？”舒戈不由看景晖两眼，想着府里原没有如此年少俊朗的人物。

　　“大公子，他叫莫名，小姐新收的贴身侍卫。”秀珠替舒雅答，拉一下景晖，“这是我们家大公子。”

　　“见过大公子。”景晖向舒戈行礼。

　　贴身侍卫？舒戈心下好笑。想舒雅八百年不出家门一次，在这守卫森严的丞相府，要什么贴身侍卫？怕不是给自己找了个玩伴，不觉反复打量，问：“你，哪里人？”

　　景晖一时无语，秀珠凑近，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轻声道：“大公子，他这里不好。”

　　“这里不好，怎么个不好？”舒戈疑惑。

　　“记不得，什么都记不得了。”秀珠答。

　　舒戈不觉蹙眉，舒雅瞪一眼秀珠，秀珠讪讪闭嘴。

　　“身手倒是不错。”舒戈的目光依然不离景晖，“改天和我过两招。”

　　“哥，你还没说你为什么回来呢，仗都打完了？”舒雅岔开话题。

　　打完？根本就没开打好不。舒戈挥一挥手：“军事机要，你们无须知道。父亲是不是在书房，我去见他。”临走，对着舒雅道：“晚上给哥烫壶酒，弄两个小菜。”又瞧一眼景晖，笑一笑说：“叫你这贴身侍卫一起来。”

　　*

　　舒奇放坐在书房中凝神静思。

　　身为夏相，他可谓殚精竭虑，日理万机。五旬不到，鬓发已星星点点、丝丝缕缕白了不少。他的父亲是先夏王的骠骑卫上将军，英年早逝，不久母亲病故，留下年幼的他独撑门庭。虽是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却深得两代夏主宠爱，年轻之时，便擢拔频频，后更被委以重任，授予相职。

　　舒奇放看见舒戈并不惊奇，他早已得到探报，只是想不明白其中的原因。

　　“战果全无，为什么撤军？”他望着儿子开门见山，“誓师出征才几日，你就这样回来了，以为打仗是儿戏吗？”敲一敲桌子，“你刚执掌左厢军，多少人拿眼睛盯着你，你不知道吗？”

　　“父亲，这仗没法打。”舒戈道。

　　“怎么说？”舒奇放睨他一眼。

　　舒戈走进几步，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道：“世子，世子在兰州城。”

　　“谁？”舒奇放却拔高了嗓音，“你说……李天泽？”

　　“啊。”舒戈点头。

　　“他怎么会在那里，他在那里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那里，但他真的就在那里，还被五花大绑在兰州城楼上，儿子怎么敢下令攻城？”

　　“你不会看错？”舒奇放瞪视舒戈。

　　“世子那人，看一眼谁能忘记？那时在宫里，我还牵过他的手呢。”

　　舒戈想起昔日那个粉雕玉琢的男童和如金似玉的少年。兰州城外，他看见被绑缚在城楼上的人，差点惊掉了手里的瞭望筒，仔细看了又看，急急下令，停止攻城。

　　“那么，他们是知晓了他的身份？”舒奇放道，“不然为何绑他在城楼。”

　　“应该是。”舒戈附和，“所以，父亲，你说这仗怎么打？”

　　“你为何不叫索图来请示我一下？”

　　索图是舒奇放的心腹，舒奇放让他跟在舒戈身边，就是怕儿子初上战场，虽勇猛有余，但经验不足。

　　“索图？”舒戈哼一声，“父亲为何要让这样的人跟着我？”

　　“怎么了？”

　　“此人太过阴狠。”舒戈不屑，“攻城便攻城，打仗就光明正大地打。他却用无辜百姓的性命作饵，儿子见不得这残杀妇孺之辈。且他不经禀报，擅作主张，置我于何地？”顿了顿，又道：“我一日不撤兵，世子就一日被绑在城楼风吹日晒雨淋。他那身子骨，若有好歹，大王那儿要如何交代？”
　　“所谓兵不厌诈，兰州守将以李天泽性命相要挟，哪里就光明正大了？”舒奇放不以为然，垂目沉吟，俄而抬眸道：“其实，离得远，你未必看得真切。”

　　“儿子绝不会看错。”

　　“其实，看错了也不是不可以。”舒奇放幽幽而言。

　　“父亲……”舒戈惊疑相望。

　　“好了，不说了。”舒奇放挥一挥手，“跟我进宫去见大王吧。”

　　*

　　李天泽在兰州城里备受照顾。

　　苏瑶自不必说，只要她不躺倒下来，总是陪在李天泽身边。刘法和苏夫人时来问候，便是刘安，巡守城防之余，也往李天泽房里跑得勤快，一声声“天泽兄弟”叫得欢。李天泽自小独居深宫，难得此种喧闹，别有温馨。

　　皋兰山上的兰花开成一片的时候，李天泽痊愈如初。但他无暇上山采摘，急着向刘法辞行。

　　刘法沉吟不语，李天泽望着他道：“大哥，如果你不让我出兰州城，我是肯定回不去。”

　　“我并无扣留世子之意。”刘法说，“只担心这一路上贤弟的身体和安全。我本当亲自相送，可如今战事紧急，我和刘安须留在兰州城中。若叫其他人送，我又不放心。”

　　“无事。”李天泽道，“我怎么来，就可以怎么回去。”他归心似箭，要赶回去弄清战事甫起的原因。

　　刘法摇头：“然而今时不同往日，若你有些许差池，只怕……”

　　“你是要走了么？”背后人语，苏瑶不知何时进来。

　　李天泽回头，见她怔怔相望，点一点头。

　　苏瑶一瞬失落，道：“那你还会再来吗？”

　　“若有机缘，一定会来。”李天泽说。

　　刘法看看两人，忽道：“莫若让瑶儿送你回去，她虽是女子，身手却不差，且没有军职，可以离开兰州城。”

　　“我？”苏瑶一步跨到刘法面前，眸中闪出光亮，又似不可置信，“姐夫，你是让我送他回夏国吗？”

　　刘法颔首，肃然道：“你要寸步不离护卫在世子左右，保证他的绝对安全。瑶儿，这不是让你去玩，这不是一个轻松的任务，你责任重大，一定要记住。”

　　“嗯，我记住了。”苏瑶郑重道，情绪却欢快起来。

　　她不晓得自己是怎么了，只要看见李天泽，就整日乐呵呵的。一听说他要走，便难受得不行，觉得世界都随之黯淡。如今得了这样的任务，她既感重任在肩，又忍不住高兴。

　　“只你一个姑娘家跟在世子身边毕竟不妥。”刘法皱眉，想了想说：“还是换成男儿装束来得方便，去，叫刘安给你整几套他的衣服。”转而对李天泽，道：“贤弟，这事就这么定了如何？只是，现今夏国正与大宁开战，瑶儿若是到了你们那儿……”

　　“我保证她的绝对安全。”李天泽接口道。

　　*

　　两人连夜整理行装，翌日一早，在兰州城外同众人告别。

　　刘法本想再派一队兵士护卫，细想如此反而引人注意，莫若轻装简从。

　　苏瑶换了男装，束发着靴，愈发英气勃勃。昨夜，苏夫人搂着她仿佛生离死别，哭了半宿。苏瑶虽没那么难过，但想着自己从未离开过姐姐、姐夫，不觉亦是伤情。

　　李天泽布衣质朴，骑在马上，别有风姿。两人挥手道别，正欲催马，刘安上前牵住马头，这边一句“瑶妹妹”，那边一句“天泽兄弟”，依依不舍。

　　“刘安，你有完没完，怎么这般婆婆妈妈？”苏瑶忍不住道。

　　“瑶妹妹，你究竟是不是女娃，我嫂子眼睛都哭红了，咋不见你掉个眼泪？她怕自己盛不住泪引你伤心，让我替她送你，我不得把她交代的话说完呀，你还嫌我唠叨了？”转头对李天泽，“天泽兄弟，你要的那什么兰花花，我得空帮你到山上采，晒干了包起来，有机会就给你送过去。”

　　李天泽未及道谢，苏瑶哼道：“兰花花，你认识吗？”

　　“我咋就不认识？”刘安一梗脖子，“不行我就多采点，总有采对的。”

　　“行，那这事就偏劳你刘校尉。”苏瑶俯身从刘安手里抢过马缰。

　　“多谢辛苦。”李天泽说，接过刘安递来的缰绳。

　　两人复与众人道别，扬鞭催马，离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