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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若即(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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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历一页页翻过,一天天周而复始的忙碌。
没过多久,用地预审意见顺利地送到叶流影手里。她没有着意探究是否那顿宴请成效卓著,抑或还有着别的什么原因,又马不停蹄地投入到新一轮的审批中去。
她一趟趟跑规划局进行沟通,去GS作相应调整,电话里同司慎几易其稿修改申请报告,难得空余之时,甚至好心地帮祝一一做简单的平面绘画——祝一一念书时便敬佩她作图的功底——就是不再踏进寰宇的大门一步。
她告诉自己,寰宇那栋大厦实在太邪门,先是遇上旧恨,如今又添了新仇,虽然那个地方人流如织,碰上的概率还到不了百分之百,可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的,自己还是少去为妙。
可她也不得不承认,照此下去终不是长久之计。许承宇来到浔枫景苑,敲开她家门时,她虽然听着音乐手里干着活,却仍是有些心猿意马,不由自主地在为这事发愁。
许承宇进了门,随手将车钥匙扔在客厅的玻璃茶几上,乍见上头一片“五彩缤纷”,顿时眼前一花,一肚子要说的话在这一刻统统从大脑中退散,甚至听不出自己的声音因为结巴而有些怪异:“你……你成天窝在家里就……就干这个?”
他并非敏感细腻之人,却也在这段时间里察觉出她的不对劲。为了工作从早忙到晚无可厚非,屡次拒绝他晚餐的邀请,基于劳累的理由他也能够接受,等到双休日想带她出去放松放松,不想叶家大小姐看着窗外的烈日说懒得出门,看着阴天的云层说室外气压太低不如家里舒服,看着重重雨幕说这样的鬼天气谁出门才是傻瓜……
许承宇从来不知道她是那么擅长诡辩,但也像以往一样拿她没办法。今天,他是领了太后娘娘的懿旨才得以进门,迎接他的却是眼前如此情景。
他坐到沙发上,细细翻看着桌上的针针线线,眼光落在一旁的绣架上,那幅长约两米宽约一米的绣品已成形了三四成。他理工科出身,形象思维的本事实在不怎么样,左瞧右瞧也没瞧出什么名堂,瞥见扔在沙发一角的大幅彩色图纸,拿起一看才知道这幅十字绣取意于苏轼的《念奴娇•赤壁怀古》。
叶流影泡了茶出来,见了许承宇多云转阴的脸色,急忙将杯子一搁进了卧室。许承宇一下子便看出她逃避审问的意图,想都没想就起身跟过去。来到门口,她已回身走出,将手里的东西往他怀里一塞。
他抱着分别绣了他的属相和星座的两只靠垫哭笑不得,跟着她回到客厅,挨着她坐下,开口便道:“少拿糖衣炮弹打发我。说说吧,怎么回事?”
“没事啊。”她笑靥如花,摆出一副“我好得不得了”的姿态。
“从小就最怕这些针尖麦芒的东西,现在——”他示意她面前的针头线脑,“——你要我相信你没事?”
他说得没错,她对尖头尖脑的物体有着与生俱来的心理恐惧,每次去医院扎针都像是赴刑场一样。为着这一条,自小到大不知被许承宇鄙视过多少回。
她回头看他,知道躲不过去,只好笑了笑,说:“天热,懒得动,休生养性顺便打发时间。”
“就这样?”
“嗯。”
他试探道:“这么多天没见,你就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
“让我想想。”她面色不改,说完从针插上取过针,表示话题中止。
凝视着她的两只手一上一下灵活翻飞,他的思绪仿佛跟着她指间的银针在密密的格布里穿梭……当那长长的丝线走到尽头,他的魂灵又回到体内,驱策着意识终于说出了憋藏已久的话:“盛珏说她那天在寰宇遇到你。”
叶流影似乎根本没听到他在说什么,熟练地将细针穿到背后埋好线,绞断线头,并将空针固定好,这才回头,说:“还真有件事想听听你的意见。”于是,她大概叙述了自己工作上的问题,只说不想惹麻烦,又不能不去寰宇,问他有什么好主意。
许承宇想了想,问:“工作量摆在那里,为什么不申请增加人手?”
她歪着脑袋,在豁然开朗的下一秒抱住他,笑得无比灿烂地直嚷:“这么好的办法我怎么没想到呢。你简直是个天才!”
“小影,”他脸上没有对她的赞许有所回应的表情,而是握住她的手臂,看着她问,“你不想去寰宇是不是因为盛珏?还是不能原谅她?”
顿时,她的笑僵在原地,看住他的眼睛一眨不眨,仿佛过了很久才轻声问:“许承宇,你是不是还爱她?”
这一次,是他转过头避开她难得一见的锐利目光。叶流影只觉越来越看不清眼前的这张脸,自己的手沿着他的衣服一寸一寸往下滑,快要落到谷底却被他用力扯回。
她挣开他的手慢慢退到一边,静静站了许久,却见他仍垂着头坐在那里,一声不吭,一如往常没有反驳,不加解释,顿时心头一黯。
唱机里的CD播到尽头,不大的客厅里死静一片。终于,她在沉默中率先开口:“原来,你在夏小姐那里不战而降,全是因为她的缘故。”
他猛地抬头,瞪着她张了张口,终究还是没说一个字。
“许承宇,”她一字一句地道,“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看不起你。”
他冷着脸霍然起身,在她既轻又缓的话语落地后摔门而去。
翌日一早,叶流影被急促的门铃声吵醒。正腹诽着哪位高人起得居然比她的生物钟还早,才开了门,鲜香的气味已猝不及防钻入鼻尖。
昨天,许承宇的一反常态险些叫她憋过气去。他向来视自己如手足,见不得自己受半分委屈,几时有过那样生硬的态度。此时她宿怨未解,还没缓过劲来,仍只当他透明,顾自在浴室里关门洗漱。
回到客厅时,已不见许承宇人影,只有十余只蟹粉小笼被整齐地码在碟子里,碗里的粥逸出桂花的清香,难得还都热气腾腾,边上摆着木筷汤匙和新鲜姜醋。
她刚举起筷子,转念一想拿过电话拨出去,才响了一下就被接了起来,“有工夫打电话,还不赶快趁热吃。”
她闷气全消,盈然笑道:“总要例行公事表扬一下田螺先生。”
他仍是那副金口难开的语气,说不定还夹杂着刻意早起的气闷,“你的自我感觉越发好了。我只是来拿车钥匙。”
“哦。”
她挂了电话,这才发现沙发上那两只簇新的靠垫也已不知所踪。
叶流影到了LM,头一件要事便是往夏如风的邮箱发了一份关于补充致天国际项目人员的报告,并抄送给黎总和相关人等。
为此,一向慎重的夏如风并没有多问她一句,只何穆接到了人事部的电话。他知道韩旭与流影素来交好,不出意外卖个人情,慷慨同意把她“借”给致天国际,生杀予夺,悉听叶流影这一组人尊便。
倒是韩旭,对何穆颇有几分依依惜别之意,据说两人还为此特意去吃了顿“散伙饭”。
不料何穆为自己无穷的魅力得意了不出二十四小时,韩旭从外头办事回来的精神状态已与以往大不相同,抱着从IS拿来的文件直勾勾地看着忙碌的叶流影,直到她抬起头回看了她许久,大眼睛里闪过一丝担忧,“你怎么了?不舒服还是受人欺负了?”
韩旭的魂魄似仍未归位,她只神情恍惚地说:“我总算知道你前一阵为什么在公司里呆不住了……”
问了比不问还莫名其妙,叶流影用手探探她的额头,“真病了啊?”
一边的何穆凑过来看了眼她手里的东西,笑问道:“又不是头一次见到江引墨,发哪门子的神经?”
韩旭这才回过神来,看着何穆逐字道:“难怪你成不了极品。”
“什么意思?”
“原来专注于工作时的极品才是极品中的极品。”
“神经病!”何穆笑骂了一句,嘴角一挑又戏谑,“那位‘极品’比起我们黎总如何?”
“你别说,还真是难分伯仲。”
这回答完全不假思索,显然是此前就想过这一点。何穆一脸鄙夷回了自己的座位,只见一直冷眼旁观的叶流影从韩旭手里抽出所有材料,笑眯眯地说:“那这样,你成全我,明天开始,你去跑环保局和发改委。”
韩旭立马起身,点着流影的脸颊几乎耳语一般:“你——想——得——美——”话还没说完,人已闪得无影无踪。
谁知没过两天,她就笑不出来了,不等出了寰宇的大门就给叶流影去了电话,“你还是自己来一趟吧。”
叶流影知道她一向大惊小怪,也已习惯了她见到芝麻说成绿豆的风格,所以并不在意,只例行公事问:“又怎么了?”
“是有关申请报告的……”
叶流影暗暗松了口气。这份报告是她在黎纪葳的授意下起草的,韩旭今天一大早去的目的就是就此与IS进行沟通。说是沟通,实则是请负责项目的江引墨最后定夺。她心中有数,大方向绝不会错,资金与财务分析是LM的强项,又有黎纪葳亲自把关,IS要做的最多不过是数据与措辞的调整罢了。对此她也曾交代过韩旭。“你把具体的修改意见带回来,其他的等明天和黎总商量了再回复他们。”
“等不及黎总了!是这样的,江先生下午临时要出差,一个礼拜里头回不来。报告上不仅仅是进度安排要调整,投资环境和市场定位的部分都需要修改。IS的意思是,江先生走之前报告必须确认,再请黎总做最后的签署。”
叶流影捂住听筒,定神想了想,似乎也只有这样才最合理。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是愿意多走一步再作确认。是故,她让韩旭稍待后拨通司慎的电话:“司慎,抱歉打扰你。想问一下,江先生几点离开IS?”
“下午三点的飞机。对了,叶小姐,正想找你,方才韩小姐……”
“我也正是为了这件事请你帮忙。可否帮我跟江先生说一声,请他留出四十五分钟,我们马上就到。”
得到了司慎确定的答复后,她告诉韩旭:“在大堂坐一下,我一会儿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