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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第 56 章 ...

  •   祁麟目的达成,心满意足落在冰冷的河水中,疲惫的脸上终于露出一抹笑意,就让她用这条命,最后帮他们一把。

      抬手向空中抓去,眼底满是对自由的渴望,和不能自己的解脱,“姐姐,你来接我了,怎么不见褚年?”

      解脱前,祁麟在半空中和荆棘对上最后的视线,心底默默对安宁抱歉,醒来别怨我,一定要好好活着。

      她所有的精气神,都在褚年的追悼会之后用尽,强撑着和朱宏胜寒暄两句,回到病房毒瘾又一次发作。

      这次的情况和上一次很不同,怀里抱着两个相框,她已经对这个世界没有任何留恋的东西,疼痛带来的折磨,已经没有信念抵抗,死水一般瘫在床上,任由痛苦袭来。

      兴致勃勃的医生们蜂拥而至,对上祁麟那双死寂的眼神心猛地一沉,下一秒就听见她嗓音沙哑,颤抖着嘴唇翕动:“我想安乐死。”

      尹湘急的团团转,完犊子玩大了,蹲在病床边紧紧抓着祁麟的手,“你再撑一撑,上次能撑过去,这次也可以的。”

      挥手让其他人先出去,扭头和祁麟的主治医生对视一眼,决定给她注射镇定剂和□□,睡过去就好了。

      可惜这次祁麟不吃这套,强硬挥开护士的针管,“然后呢,我要这么睡一辈子么?那样和活死人有什么区别!”

      她这一生图的就是一个自由肆意,从前能忍,但现在已经没有忍受的必要,就是想要一个解脱。

      祁麟犹如一只被困在笼子里的猛兽,只能在原地打转,无力哀嚎。

      老虎失去尖牙和利爪,不能在田野肆意奔跑、苍鹰被折断翅膀,只能终日活在笼子里、而她,祁麟,后半生都毒.品控制,终日生活在小小的病房,看到的永远是同一片天空。

      这样一眼望得到头的日子,日复一日煎熬下去,她真的会疯。

      一个极度自我的人,眼睁睁看着自己吞噬自己,从脚、到小腿、接着是大.腿、再到胳膊、内脏腹部、头,一点点,一步步看着自己消失。

      身体和心灵都迫切地需要解脱。

      祁麟都被她气笑了:“尹湘阿姨,你我都明白,这不是一次两次的事情,我撑不了一辈子,毒.品在破坏内脏,细胞不断死亡,我不想眼睁睁看着自己吃自己,被动等死。你们给我个准话,能不能安乐死!”后半句话咬牙切齿疼得青筋暴起,眼睛都快要掉出眼眶,还尽力克制着不冲他们发火。

      病房里站满了人,脸上的痛苦和祁麟相比只多不少,却谁都没有说话。

      沉默,有时候也是一种答案。

      “我,知,道,了。”祁麟没忍住,狠狠砸了一下床,病床晃动,抬手止住旁人上前,“都出去,我想一个人待一会。”还没有人动,几乎从喉咙中嘶吼出无力:“窗户有铁栅栏,尖锐和墙体都被包裹,我死不了,放心!”

      “给你注射……”

      话没说完被愈发不耐的祁麟:“出去!”

      “走吧,让她一个人待会。”尹湘对旁人的摇头,示意大家都出去,祁麟一定不希望被别人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

      众人刚走出去,门还没有关闭,就听见病房内东西被扫落,和祁麟压抑的嘶吼声。

      这一刻,所有的痛苦具象化,彻底撕下她之前的全部伪装。

      没有人对她的语气强硬有任何微词,所有人都知道,她已经非常非常克制。

      一旦沾上毒.品,就会彻底变成另一个人,没有道德、没有社会秩序、也没有任何情谊。

      看孔浪就知道了,毒瘾发作的时候他连自己亲生儿子都能下得去手,已经不能被称作人。

      还有其他瘾君子,为了弄些吸毒、坑蒙拐骗、下跪哀求、以贩养吸、卖身买毒.品,每次毒瘾发作的时候,就是一条被铁链拴着的狗,只要有人出得起价钱,吃屎也不会拒绝。

      祁麟这么久,还能强忍着躁动的情绪,硬忍着也不愿意对他们发火,已经很艰难了。

      她的骄傲,让她强撑到今天。

      强弩之末,所有人心头莫名浮现出这个感觉,担忧变成慎重。

      尹湘怔怔看了安宁半天,意味深长说道:“看好她。”

      安宁脑子乱成一团乱麻,胡乱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病房外人群担忧,病房里祁麟坐在地上,死死抓着床腿,抑制住嘴角即将泄露的闷哼。

      身上好像有无数蚂蚁攀爬、啃食,无意识留着口水,落魄的好像沦落在天桥下的乞丐。

      “给我……姐姐我不要,我不要。”

      祁麟一会疯狂的想要毒.品缓解这种难受,一会眼前好像又浮现出简天凤的面容,即使疼的蜷缩起身体,想要撞墙去死,依旧死死忍着冷热交替、痛苦,和心口无法纾解的暴躁。

      牙齿用力地咬破嘴唇,鲜血顺着下巴流到地上,嘴角偶尔泄露几声闷哼,却始终没有喊出要毒.品的话。

      她不能让自己变成毒.品的傀儡,那样人不人鬼不鬼的姿态,就算到了下面,也没脸见姐姐和褚年。

      病房里所有能砸的东西都被祁麟砸烂,后脑勺好像有一个改锥在不停敲击,牵扯着神经半个身子既发麻又酸胀,疼得直往墙上撞。

      为了防止她自杀,病房里所有的墙面和尖锐的地方,全都包裹着厚厚一层海绵,除了撞得头晕,并没有什么用。

      在快要疯了的时候,祁麟突然想起小时候看过的一本书,书里写了什么早就忘了,但她始终记得有一个桥段,狱中的一个女人生生咬破手腕,自杀身亡。

      祁麟发了狠,没有一丝犹豫,张嘴朝着手腕狠狠咬下去。

      人类的牙齿在多年的进化中早就没了尖牙,并不能用原始的方式去撕咬、扑杀。

      智慧的诞生正好补齐身体孱弱的短板。

      但对于现在的祁麟来说,她要的就是最原始的厮杀。

      一个不能控制自己的人,就是一头野兽。

      而如今的这只野兽,被拔掉利爪、磨去尖牙,还没有独立思考的能力,被关在笼子里,挣脱不得。

      严格意义上来说,方块形状牙齿的进化,使得人类只能够吃烹饪过的食物。

      祁麟曾无数次说过,她不想眼睁睁看着自己吞噬自己,缓慢消失。

      被动选择和主动选择,具有主观意义上的不同性。

      她选择自己吃掉自己,而不是被动地看着自己吃掉自己。

      方块形状的牙齿啃咬手腕,不学无术的代价就是她并不能够准确地找到动脉所在的位置。

      活生生咬破自己的皮肉是什么感觉呢,如果光凭想象,大多数人应该会感觉疼痛,痛苦。

      但祁麟现在就一个感觉,恶心,自己吃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恶心的事情。

      祂意味着走投无路的绝望,粉.嫩的肉块和血液中特有的血腥味,让她恶心得侧过身子止不住地呕吐。

      人类的牙齿是没有办法做到匕首那么整齐的切割面,不规则的伤口被祁麟的撕扯着露出一个缺口,骨头很像平时处理排骨时候的模样,并不是白森森外露,而是附着着一层白色的筋膜,看上去恶心又怪异。

      祁麟感觉现在的自己,和猪没有任何区别。

      血管在哪呢?

      她冷漠地看着血肉模糊的手腕,正在一根根或断或连的血管中找动脉在哪。

      鲜血流了一地,皮肉损伤的疼痛成功盖过毒瘾发作时候的折磨。

      安宁在门外抽搐了很久,还是听到队里打电话来,说祁麟的猫祁简吃了一顿饭出门流浪,再也没有回来,这才推门进来想要告诉她,也顺便看看人怎么样了。

      谁知道一进来就看见祁麟坐在地上,神情冷静在找什么,都不必顺着她的视线,实在是胳膊上的血迹太明显。

      安宁5.2的眼神十分好使,一眼就看到已经不成型的手腕,和祁麟嘴角还残留的血迹。

      她在吃自己!安宁下意识高喊着来人,强行将心底的惊涛骇浪按耐住,上前一个手刀劈在祁麟脖子上,接住软软倒下的人,公主抱往外跑去。

      “快,手术室!”尹湘听见动静跑进来,还没看清楚什么情况,就见安宁怀里的人,和她手腕上的伤,没想到自己一语成谶,还不等之后照看,就出事了。

      祁麟被推出手术室的时候,整个医护间都传遍了,顶楼那个狠人直接咬破动脉自杀。

      自己咬自己,这得下多大的决心。

      大家不懂,觉得她有病。

      只有知道内情的人默默无语,她不愿意让旁人为难,所有选择自己杀掉自己,无论难受到什么程度,都没有喊过一声给她毒.品。

      “安宁没受处分吧?”祁麟再次睁开眼睛,都知道自己没死,见身旁的人是吊着一只胳膊的丁康宁,言语里带着一丝连累到她的抱歉。

      丁康宁抬起好的那只胳膊无比捂脸,嗓音沙哑让她放心:“安宁没事,明天是她父母的忌日,回去祭拜。”

      他在等待祁麟醒来的期间,组织了很多次语言,真的很想骂她。

      人真的醒了,反而说不出口。

      骂什么呢,骂她不爱惜自己?

      她如果真的爱护自己,当初在毒贩窝的时候就跑了。

      那一路上有无数次可以撤离的时机,她都没有动。

      为的是什么,所有人都知道。

      袁聿心口上的伤是怎么来的,所有人也都知道。

      他和安宁怎么活下来的,所有人也清楚。

      她撑不住了,没有人不明白。

      他作为既得利者,即使祁麟不这么认为,他也实在说不出斥责的话。

      就连劝她好好活,也带着高高在上的意味。

      从前也不是没有过卧底警察吸食毒.品的先例,他们无一例外,都生活在疗养院里,终其一生不再见天日,直到死亡。

      生生用牙齿咬破动脉,该有多疼。

      简天凤说过,她妹妹最是个爱享受生活的主,连打针都怕疼的人,先是胳膊和肩膀中弹,再到如今咬破动脉自杀。

      这其中的痛楚,没有经历过的人,没有资格评判她的决定。

      祁麟不说话,丁康宁想到安宁离开前的话,另起话头:“你那猫,祁简,出门流浪了,在九街和一群流浪猫混在一起,不想回家。”忍了忍,到底没忍住,憋出来一句:“她可能等着你带她回家呢。”

      “也好,猫注定是要自由。”祁麟咧开嘴笑得十分灿烂,好像从前那样。

      沉默,两人沉默,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终还是祁麟打破宁静,“我的手机呢。”

      “你要干嘛?”

      丁康宁戒备的神情惹得祁麟笑出声:“我能干嘛,总不能找杀手杀了我吧,花那钱多浪费。处理工作!”

      听她处理工作,丁康宁雀跃一瞬,工作好啊,忙起来就都忘了。

      干脆利落把手机给他。

      祁麟连着打了几个电话,后半夜好几个人拿着公文包出现在病房。

      “你也忙了一整天,去隔壁休息吧。”祁麟开始赶人。

      丁康宁脚下跟钉了钉子似的,死活不动。

      祁麟见旁人的人满脸八卦就无语:“有别人在我暂时还死不了,别整的跟咱俩有啥似得,你和安宁是一对。”说着扭头啐他们几个:“别看了,有主的。”

      一句埋汰,把丁康宁逗得满脸通红,扭头就走。

      “祁女士,你这是?”叶律师挑眉,视线停留在祁麟包裹严实的手腕上,无声询问。

      “咱俩的事等会再说,合同带来了吗?”

      祁麟不知道自己能清醒的时间有多久,没时间寒暄,直奔主题。

      “带来了。”叶律师从公文包里拿出合同递给她,祁麟确认过没问题之后,递给叶律师旁边的男人。

      “来吧,老王,咱俩做最后一笔生意。”说着把手里的文件递给他。

      叫老王的中年男子接过,看完之后沉声询问,“《简天凤》出版没问题,但最后一次?”他的视线同样停留手腕一瞬,又转移到祁麟脸上,她现在已经瘦得不成人形。

      祁麟没有回答他的话,转头对叶律师说道:“叶律师,后续这本书的全部版权收入,都捐给中国刑事警察学院,以简天凤的名义。”

      老王和她合作过很多次,虽然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但看她现在的状态,也知道很不好,处理身后事,也正常。

      点头答应下来,签完合同知道她们还有事情要办,识趣离开。

      “你好好休息,以后咱们还有合作的时候。”不算场面话,认识这么久,真心还是有点的。

      祁麟笑了:“你看我像不像瓶儿。”

      老王挑眉,临走前没忍住嘟囔,“我可不是西门庆。”

      目送老王离开病房,祁麟转头开始和叶律师处理遗产。

      “我过世之后,房子过户给安宁,税也从我这边扣。”

      “车给荆棘。”

      “财产,家里的留给爸妈,剩下我自己的钱、基金,还有别的书的版权,都捐给禁毒支队。”

      “另外一部分定期,这些人,给他们分了,就说是大家以后的结婚、生孩子、孩子生日的份子钱。”说着在纸上写下一串名字,都是这次缉毒行动中合作过的小伙伴们,有好大家分嘛。

      祁麟和叶律师,还有专业的遗产管理人员,花了好几个小时的时间,终于清点完她的财产。

      三方签署了数不清的协议,终于赶在天亮之前,完成了最后一件事。

      最后祁麟掏出来一个盒子交给叶律师,“这个盒子里的东西,在我死之后,转交给安宁,里面有一封信,她知道该给谁。”

      盒子里放着的是褚年的遗产,和她又添了一部分。

      祁麟知道自己时日不多,处理遗产的时候,不可避免会看到褚年留下来的遗产。

      她最后还是决定把这个东西留给屠国安,他们兄弟俩感情好,给老大哥多留点养老钱,也算自己这个做弟妹的一点心意。

      叶律师处理完,离开前想好好安慰她,又想到她刚刚说自己像瓶儿,半晌还是没开口,只低低说了一句:“走好。”

      “多谢。”祁麟上一秒还笑意嫣然地和她们挥手,下一秒眼神一变,身体开始颤抖,毒瘾犯了!

      硬扯着笑把人送出去,无视她们惊愕的眼,重新蜷缩回床上,直到丁康宁带着医生闯进来,给她注射试剂。

      再次醒来,身边的人又换成安宁,祁麟感觉自己等的时候快要来了。

      也许不光病入膏肓的人会有回光返照,每个察觉自己结局的人,应该都会有这种感觉。

      祁麟现在就有这种感觉,身体久违的十分精神,自从醒来毒瘾就没犯过,还能靠在床上和安宁聊天。

      侧过头看她,这段时间一直都是这样心事重重,满怀愧疚的样子,直接笑了。

      “其实我无所谓生活是否可以随心所欲,对我来说自由不过是自我主宰,除此之外,都是一些不重要的东西。”

      “安宁,走到今天这一步,我不怪任何人,你们也没必要愧疚。人生嘛,都是一边走一边看,谁也保证不了自己走的每一步路都恰到好处。最起码,这一次我赢了,你们还得继续努力。”

      “碰过毒.品的人,就是沾染了污秽的囚徒,把灵魂祭献给恶鬼的末路人,终其一生都将受其奴役,再不得超生。”

      “我真的忍得很辛苦,你试试把流浪狗拴住,在它面前放块肉,它肯定和我做一样的选择。自由这个东西,得不到,毋宁死。”

      “你会理解我的,对不对?”

      祁麟一句句和安宁推心置腹安慰她,明明凄惨的是自己,好像安宁才是受委屈的那一个。

      安宁拼命摇头,已经哭得泣不成声,说不出完整的话。

      要问祁麟有没有一瞬间后悔这样的选择,她是后悔的。

      但如果重新选择一次,她还会作出相同的决定。

      她说过的,要代替姐姐走完这条她没有走完的路,这条路总要有人走下去的,如果是别人,那么她宁愿是自己。

      当时所有人都没有退路,如果她后悔,就会有别人的命顶上去,即使袁聿已经不在了,她也不忍心,眼睁睁看着和简天凤同样的人,凄惨结局。

      病房外吵闹声响起,安宁没有要出去的意思,她现在唯一的任务就是守在祁麟身边。

      祁麟伸出双手带着笑,“抱一下吧,我想姐姐了。”

      安宁抹一把眼泪紧紧抱住祁麟,就在她不明所以的时候,突然汗毛立起,还没来得及反抗,后勃颈被祁麟狠狠砍下,昏迷前神色仓皇紧紧拽住祁麟的胳膊,“让她别乱……”话还没说完,已经失去意识。

      祁麟费劲把安宁抱在床上,换上她的衣服,转身走出去,正好赶在朱宏胜伸手的间隙,一把推开原本应该被挟持的护士,代替她被朱宏胜的枪口抵着,往电梯走去。

      “姐姐,我送叔叔一程就来,你等我,今晚我们仨烫火锅!”祁麟整个身体浸在冰冷的河水中,带着笑闭上眼睛。

      被人从河里捞起,又一次送进手术室。

      而城市的另一边,医院中褚年缓缓睁开双眼,“这是哪,你是谁?”神情戒备,眼神躲闪,在极力掩盖自己没有记忆的事实。

      久竹顿时一喜,泪水涌上眼眶,“我是你大哥啊,好不容易醒来,你怎么连大哥都忘了,医生,快给我弟弟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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