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以及微不足道的逝去》七望

3、如愿

　　本因坊的最终决赛如期在静冈大酒店举行.
　　那一日,清智走下出租车,阳光下酒店金字招牌晃着撩人的光,稍摁低了帽沿.身旁尽是拿着宣传单的人三三两两地踏进酒店正门,不无疑惑地议论着这场最终战的胜负走势.一斑白鬓发的老人忽然悠悠地对同来的伙伴道了一句：这地方，从来就两字，不能赢就是输了。
　　顿时，她愣在了放于门偏侧的宣传栏前，直到他们从身旁擦过，才低低出声：佐为，听到没，围棋界，只有赢与输。待到他的视线从先前那人消失的方向收回，忽地轻声笑出。“的确，世人眼里，棋盘上撕斗，只一赢与输，而棋局内外，这冷暖，只棋者自知。”“可这平常心却不是人人都能巴望到的吧“她接下佐为欲脱口而出的话。“这豁达心思也只有如你这样历经弥久的人才讲的出口。”以棋为乐到以棋为生，诸般辛苦，诸般寂寞，他人如何勘得破。
　　“无可退啊，小枫，我是无可退……”她记起那最后一夜，父亲的话犹在耳畔。“佐为，父亲曾说，有一日，我必定会明白，必定。我仍走在这路上，所望的不过是对当日一切多少释怀些许。可，时至今日，还是无法谅解。“她言语间满是快虚脱的那般无力，声音细碎喑哑。佐为并不多说，回头，素净的脸上是融化阳春白雪的笑意，温暖蔓延。原本就是，一直一直，他在她身后，只要她回头，心内总是沉实许多
　　时间点滴流失，所予她的怕已是依赖与迷恋深铸。然而，至清智明白这份深切为伴的感情时，心内却是恐惧不休。甚至不惜挑起旧日伤疤，却如往常似不经意地提起：“喂，我说，佐为，不会哪一天，我也同进藤一样，莫名其妙地被你给丢下了吧。”这世界，掩饰本就多，她其实是不介意佐为多少坚决地答一句不会的，可是，佐为却看看庭院一树梨花偶尔辗落尘土，终是没个答案。生死为何，竟是本人都决定不了的吗。放浪了千年，对宿命存的困惑深入骨髓，我命由我，这等豪情壮语，才真是说不出。于是，这一次重见人世，是为了怎样的安排，又为了谁再次存在，这些，怕是早在心内冲撞不停。但他的回答只是一声轻叹：能下棋，已知足。清智空前地纠结过，喉咙处堵得慌，眼泪却是荒芜太久，直不肯畅快流落。她也未说出口，暗暗仰面朝天，恶狠狠地想，若有一日，为这命运所利用，愿舍了这性命换他于这世间重生。
　　进藤的决赛进行得顺利非常，甚至界内人士都在猜测桑原老师是否是真的如他所说已尽全力，还是早决定好了退位让贤。三目半的差距揭晓时，桑原老师对进藤道了声恭喜，不无欣悦地调笑：小鬼，最后还是没能挡住你。进藤的眼里是令人心煞的势在必得，只一刹那就为他的随意带过。
　　即时转播的采访。
　　他的视线在前来祝贺的人群中急急寻找，掠过清智的身影时停了下来，他自是知道，她的身后，佐为在那里。
　　他看起来还是那般轻松的模样，执扇的动作，缩紧的瞳仁却又是认真而深沉的，那一刻，清智预感到，有什么决定在进藤心中揭开了。
　　他该不会是想……
　　没错，接下来，是他首次获得头衔发表感言的时候。
　　进藤缓缓开口，周围闪光璀璨，快门声接连不断，他周身皆是成为焦点的鲜亮。他笑意盈盈，口中自吐出“SAI”二字起，眼神中竟是温柔。清智见他沉溺的神情，会意，知他必是翻起了自初时老旧阁楼相遇始的点滴旧账。偶然斜撇一眼身旁伫立的佐为，愣愣地盯着前方人群围裹的阿光自说自话，莞尔，嘴角略略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