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墨丹青录》烦人壹只

4、第三笔

　　“宾果~你猜对了！”
　　绿衣人伸手去摸那土中长出的巨型铁刺，巨刺便像背叛了主人一般疯狂反噬向余清！
　　余清震惊！连忙飞身躲闪！
　　绿衣人一边摩挲着下巴欣赏对方此时狼狈不堪的样子，一边不急不慢地补充道：“金本克木，可惜木气亢极，金制不及时，木便辱金，是谓木侮金~”
　　怎么可能？！
　　余清飞速地躲闪着铁刺的追击，一边逃向湖边，一边反复在脑袋里质疑着。
　　想自己修仙学道时从来勤奋刻苦，虽不说自己有多少天赋资质，但勤能补拙，也不至于所学法术沦为三脚猫的江湖术数。一年来收服不少妖魔，也是轻松应对，绝不似今天这般狼狈棘手。
　　若真如那人所说的“木气亢极，金制不及”，那么他的气到底强大到了什么地步啊？！
　　自己现在究竟是在和怎样恐怖强大的东西在斗法啊？！
　　余清此时脊背之上已满是汗水，他自己也不清楚那到底是热汗还是冷汗了。
　　只觉得身上寒毛竖立。
　　没办法，只有这样了！
　　余清一头冲进眼前的荷花湖中！也根本顾不得此时湖水的冰冷刺骨。
　　掌击没腰的湖面！溅起水花无数。大喊——
　　“坎，刺！！”
　　湖面顿时生出无数冰刺，一路冻结着低温的湖水迎头刺向对面的铁刺！
　　喀！喀！喀喀！！
　　数声巨响之后，铁刺停止了向前，一切都停了下来，两排一人多高的巨型尖刺相互抵制穿刺在一起。
　　危机，总算是化解了。
　　余清深深喘了一口气。
　　啪啪啪啪。耳边传来一阵掌声。
　　惊觉！
　　不知什么时候，绿衣人竟然已经身在湖畔了。
　　“真是漂亮啊。不用念咒也能用如此漂亮的法术，哼哼哼。水，小家伙，你是五行属水吧？”
　　啧，果然还是败露了。
　　斗法，最忌讳的就是让对方知道你的五行属性。五行相生相克，用相克属性的法术便能制敌，用与自己属性相生的法术，就能让法术效果更加强大。这是最基本的道理。
　　为了保命，不得已透露了自己的属性，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不错，你是木，我是水。你的气也远比我强大许多。恐怕今日一战，我获胜的几率是微乎其微了。所以在这之前，我希望你能回答我一个问题。”
　　余清的直白坦率让绿衣人又燃起了兴趣。
　　他转着手中的箫，笑着打量起这个站在刺骨水中，打湿了全身，却忍住让自己不去发抖的少年。明明说着认输的丧气话，却让人看起来丝毫没有丧家犬的懦弱感，反而有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气势。
　　他越看越喜欢，忍不住满意地点起头来，语气柔和了很多。
　　“什么问题，说吧。我尽自己所知~”
　　余清咽了口口水，开口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绿衣人怔了一下，随即爆出大笑声——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问题，哈哈哈哈……”
　　余清也觉得问题有些愚蠢，脸上飞来一红，解释道：“因，因为，你看，现形符对你起不了作用，你的气明明那么强大，却又被我所伤，按理说……”
　　“按理说，我取你性命应该如同捏死蝼蚁一般容易？”绿衣人抢先一步将余清想说的话说了出来。
　　小孩子一样的挠挠头。
　　“你是不是又误会了？爷我可不是什么魔，当然更不是什么妖啊鬼啊的。”
　　“你也不是人啊！为什么现形符没起作用？”
　　余清急着想弄清事实。
　　“啧。”
　　绿衣人有点儿急躁的朝着余清走过来，毫不在意沾湿了自己的衣衫。
　　在靠余清很近却又不至于让他本能后退的距离，停了下来。
　　眯起一只眼，指着另一只道：“喂，看仔细啊看仔细。”
　　金瞳。
　　五生中只有一种群体拥有太阳一般璀璨的金色瞳孔。
　　五生的最上层。
　　“你，你，难道是……仙？！”
　　这样说明的话，是可以解释现形符为何会失效了。
　　可是……
　　“可是，可是你的另一只眼是妖的红色啊？！”
　　余清直指问题的中心。
　　一金一红，这么罕见又有魅力的眼睛，看过一次是绝对不会忘记的。
　　“啊……这个问题嘛~是有点儿复杂了……”
　　绿衣人摸了摸下巴，拖着长腔，有点儿迟疑道。
　　就他本人而言，很想就此结束这个话题。
　　可是抬眼瞅瞅面前的少年，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样子，表明了是在说：你刚才允诺过尽己所知的，要守信用啊。
　　完全一副不刨根问底儿誓不罢休的架势。
　　“唉，”绿衣人叹了口气，认输地摊手道，“好吧好吧，其实我是一根被一个无聊仙人从一个笨蛋魔怪手里抢走养在身边的竹子~”
　　什么什么？
　　“等，等等……”
　　余清极力从刚才跟绕口令似的话里整理出真相。
　　去掉所有的定语。
　　我是一根竹子。
　　被一个无聊仙人从一个笨蛋魔怪手里抢走养在身边。
　　“因为在那个笨蛋魔怪手里的时候，虽然只是根普通的竹子，但是长年累月沾染了对方的气，所以有些妖化了。直到被那个无聊仙人拖回家，渡以仙气，才真正成形，就这样。”
　　绿衣人才不管内容又多么难以消化，像概述别人的故事一样，自顾自的一气呵成，简单明了。
　　余清在脑袋里绕了几个弯才理清头绪。
　　“那么，意思就是，可以叫你……魔竹仙？”
　　“就是这样。”
　　绿衣人双手一掐腰，点头肯定道。
　　余清皱了皱眉头。
　　虽然听对方讲的语气平平淡淡，但是自己很明显地能感觉到，整个事情一点儿都不简单。
　　只是渡气就能有如此的法力，恐怕背后他所谓的“无聊仙人”和“笨蛋魔怪”可一点儿也不无聊、愚笨。
　　不光如此，仙魔素来敌对，哪一次仙魔大战不是惊天动地、地动山摇的？搞不好这个“抢”的过程，就是哪一场声势浩大的仙魔之战……
　　瞄一眼面前这个吊儿郎当的家伙，生生干咽一口唾沫。
　　余清从心里彻底觉得自己与对方的力量悬殊。
　　一股由衷的落败感击倒了自己。
　　是啊，无论怎样，对方好歹也是个仙。人怎能和仙斗？这本就是违反常理之事。
　　余清心想，罢了，至少是解开了谜题，太皞现形符也没有任何问题。只是有违师父重托，自惭形愧啊……
　　咬咬牙，一闭眼。
　　“好了，你遵守了诺言，我也弄清了事实，我们互不相欠了。”
　　一歪头，亮出脖颈。
　　“来吧，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啊？”
　　对方的冲击性发言让魔竹仙脚下一个踉跄，以为自己是活得太久耳朵失灵了。
　　“你说什么？？”
　　余清以为对方没听清，便又重复了一遍。
　　“我说，要杀要剐随便你，是男人就痛快点儿。”
　　魔竹仙脑子一转弯，反问道：“我什么时候说要杀你了？”
　　嗯？？
　　不杀我？？
　　“斗法不就是，要么你魂灭，要么我身亡吗？既然我愿赌服输，那理应由你……你真的不杀我？？”
　　余清眨巴着一对黝黑的眼仁儿，不太相信竟然还有这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啧，这算是哪门子的老古板规矩？”魔竹仙一脸不屑道，“取你性命对我有什么好处？”
　　“可是……你真的不杀我？？”
　　“你要真那么想死，爷就成全你。”魔竹仙一亮爪子，指甲瞬间变得又尖又长，似乎一瞬间就能取人性命。
　　“不不不！”这话虽然听起来是句戏语，但余清忽然觉得对方说得出就肯定能做得到，连忙摆手道，“既然你不杀我，那么就算我欠你一条命吧。”
　　“哈？”
　　“我的人生信条可不允许我欠别人什么。嗯……这样吧，如果你有什么想要我做的事，尽管说吧，只要不是伤天害理有悖人伦，我一定完成。”
　　余清义正严词地道出自己的主张，让魔竹仙顿时觉得有些脱力。
　　扶了扶额。
　　“喂喂喂，你看看我。你觉得我有什么事情是自己办不到而你能得到的吗？”
　　这句话倒是真的让余清一时语塞。
　　思来想去也没有结论，只得乖乖摇了摇头。
　　“哼，这不就结了？”
　　一耸肩，两人顿时陷入了沉默。
　　魔竹仙忽然抬眼瞄了一下余清背后的包袱。
　　这动作太轻，以至于一直在坚持思索自己能帮对方做什么的余清丝毫没有察觉。
　　“咳，不如这样吧。”
　　魔竹仙主动引导了话题。
　　“我们一路结伴而行如何？”
　　“什么……？”
　　“你看，”魔竹仙唯恐余清反对，进一步诱导道，“反正我也是无所事事，一个人无聊得很，跟你一起游山玩水看起来也不错。”
　　“我可不是游山玩水，我是在苦心修行……”余清有点儿生气的反驳道。
　　魔竹仙伸一只手阻拦：“好好好，是我口误了。反过来说，你一路‘苦心修行’一定会遇到一些棘手的事情。若是有我在你身边，岂不是多了一份力量？嗯？”
　　“这个……”
　　这句话倒是一下说进了余清的心里。
　　经过刚才一战，余清真正认识到了自己的能力有限和实力不足。倘若真的遇到另一个“魔竹仙”，恐怕绝不会像今天如此幸运了。
　　抬眼瞅瞅面前的人。
　　心想，虽然对方性格有点儿令人讨厌，但法力却当真不容小觑。如果有他帮忙……
　　余清不知道，他此时眼底的犹豫已经全然让对方看了个通透。
　　魔竹仙自信满满地笑笑，推了最后一把力——
　　“别忘了，你还欠我一条命呢。我只是提出结伴同行以求解闷的要求，对你来说，可是再容易不过了吧？可是你先说的——‘只要不是伤天害理有悖人伦’~”
　　彻底投降了。
　　余清深深叹了口气，仿佛要把一年的怨念都叹尽了。
　　随后正视着对方，工工整整地一抱拳——
　　“我叫余清，是太皞派门下一名普通弟子，目前正在奉师命下山修行，收服沿途作乱的妖魔鬼怪。不知道尊下如何称呼？”
　　魔竹仙戏谑一笑，瞄了一眼手中的紫玉竹箫。再抬头，已经换上了一个童叟无欺的微笑，装模作样的还以抱拳道：“就叫我萧忘吧~”
　　萧忘？
　　箫即为竹。
　　忘者，亡心也。心亡即逝，逝即无。
　　竹无心？
　　还真是会耍花样。
　　“那，萧兄，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呵，彼此彼此。”
　　“啊对了，请别叫我‘小家伙’，我来年就双十了，可不是什么小家伙。”
　　“噗……”
　　“你，你笑什么？我可是很认真的。”
　　“呵呵呵……知道了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