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墨丹青录》烦人壹只

3、第二笔

　　一步，两步，三步。
　　已经走到面前了，对方却一直垂着头，不做任何反应。
　　奇怪，怎么不说话？
　　“喂……”
　　余清刚想再说点儿什么呢，忽然注意力被绿衣人负伤的左肩所吸引——殷殷鲜血，像溪流一般从伤口涌出，顺着左臂滴淌在地上。绿色纱衣罩衫已经被染成了血色。
　　糟糕！莫不是我出手伤得太重了？！明明是避开要害攻击的啊……
　　他，他不会死了吧？！
　　虽说平时降妖除魔是本职，但也仅仅是将妖孽收服，封印在师父托付给自己的“芸芸卷”中，统一带回师门交由掌门处理。类似杀生的事儿，他可是一件都没干过。
　　余清心上跳过不好的念头，顿时慌了神儿，连忙倾身上前细看。
　　“喂，喂！醒醒！喂，你还活着么？喂，回答我啊，喂……”
　　越靠越近，越靠越近。
　　待绿衣人整张脸呈现在余清眼前时，他愣住了。
　　先前心怀警惕，从没仔细注意过。原来这张脸竟然如此英俊！
　　刀削一样的面颊，深邃的眼窝之上，眉骨描绘着硬朗的线条直直挑起高挺的鼻梁。此时，对方的双眼紧闭着，感觉不到有一丝活着的气息，让余清感到莫名的遗憾。他竟然从心底想一窥那双明目到底有多美，暗暗想象一定是深若秋潭，流连若水的……
　　同样是男人，想想自己已近弱冠年华了，却始终是一副长不大的稚童模样。心里又添了几分哀叹。
　　忽然，一个惊觉——
　　等等等等！停下！
　　我在干什么呢？！
　　余清闭上眼睛用力晃晃脑袋。
　　不要被迷惑了！妖魔天生具有媚术，为了方便魅惑人心，面容姣好是理所当然的！我怎么能被动摇？不行不行不行……
　　使劲拍拍自己的脸颊，希望自己能保持清醒，可最终还是失败了。
　　实在是忍不住偷偷眯开一条眼缝儿，心里还想着——再看一眼，就一眼，最后一眼……
　　瞄……
　　啾。
　　余清突然觉得自己额头扫过一个温热的柔软触感，虽然很轻很轻，但确实贴上了……
　　瞪大双眼，正对上一对吸人魂魄的眸子。果然和想象中一样——深若秋潭，只是太深了，太深了，感觉像是直透进了灵魂深处。被彻底吸引了，被那一金一红的双眸……
　　“迷上我了吗？”
　　直到那个深沉轻佻的声音在耳边粘连回荡，余清的脑袋瞬间炸开了锅！
　　“啊——！！！”
　　飞快地狼狈逃开。
　　感觉自己的脸像是烧成了火炭一般沸腾。捂着滚烫的额头，舌头都烫麻了，语无伦次地指道：“你你你……你……你亲，亲亲亲……男……我，我是，是男，男人……你没，没死死……想想，想想想干吗？！”
　　噗。
　　对方一如既往的发出一声嗤笑。
　　“抱歉抱歉，实在是觉得你太可爱了，所以忍不住开了个玩笑。”
　　可爱？！
　　居然被调戏了？！
　　红透了整张脸，余清恼羞成怒地掏出一张有点儿与众不同的符纸，却止不住手指的颤抖。
　　“妖孽！我，我听你在那儿胡言乱语！太皞特制的现形符足以让你现出原形！看你还嚣张不嚣张！”
　　“五行五生，还汝本态！去！”
　　这次绿衣人没有躲，他不能躲也不想躲，笑脸迎着，任凭现形符飞贴在自己胸口。
　　余清摆好阵势，准备收服显现原形而无法施法反抗的妖。
　　布置陷阱，诱其中计，束缚，现形，收服。
　　这是通常收妖也是余清惯用的一套程序。
　　眼见着前几步都顺利完成了，只要对方一显现原形，再轻松收服，就一切大功告成了。
　　可是，事情往往不尽人意。
　　半柱香的时间也快过去了。现形符就像一张废纸一样贴在绿衣人身上，凄凉地随风飘摆着……就是不见有任何效果。
　　这是怎么回事儿？！
　　时间越来越长，余清就越来越紧张。
　　除妖修行一年多了，现形符从来没像今天这样不争气啊。
　　太皞特制的现形符，不光是妖，就连作恶的鬼和低级的魔都能强迫其返还根本原态。法力无比强大，可以说是太皞派的一件制胜法宝。可是今天……
　　“怪了……怎么会……”
　　余清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在没意识的情况下连自己嘟囔出声都没察觉到。
　　“哼哼哼哼。”绿衣人轻笑着，透着得意，“失败了？看来这破符也不是无所不能的嘛~”
　　“你懂什么？”听到自己为之自豪的门派之物被轻视了，余清生气道，“现形符法力强大，管你是妖是鬼还是魔……啊！”
　　难道他是高级的魔怪？
　　不可能啊……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不说是他正被我的法术所困缚，恐怕杀我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又何须如此狼狈呢？
　　难道是我不小心让符纸沾了狗血？
　　也不曾啊……
　　到底……
　　就在余清自我纠结的时候，绿衣人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左臂，笑道：“看来是已经愈合了。”
　　活动筋骨一样的转了转脖子。
　　“那么，接下来该我了~”
　　“什么……”
　　余清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顿时平地风起！毫无来处的大风卷起地上层层枯叶，飞舞若蝶群，迷乱人眼！
　　余清被风刺得睁不开眼，四周一片枯黄！唯一能隐约辨识的，就只有那不远处一抹墨翡的绿。
　　“果然不应该轻敌呢~”
　　先前柔和的线条又变得狰狞。
　　“险些酿成大错，好险好险~幸好你猜错了~”
　　绿衣人一反之前的狼狈，竟然没费吹灰之力就轻而易举地震碎了困缚自己的土阵。
　　阵法四周的符纸应声而燃，转眼间化成灰烬。
　　糟糕！
　　知道对方就要发难了，余清挣扎着睁开眼睛，袖口中掏出又一张符纸，瞬间施法。
　　“妖孽！再吃我一记！”
　　符纸在万千蝶影中追踪着目标的身影，朝着那个方位飞刺而去！
　　“哼，”不同于往常轻薄的嗤笑，绿衣人的声音明显夹杂了烦躁，唯一不变的还是那股狂妄，“妖孽妖孽的，你到底要说到何时？爷我可是尊贵着呢！别拿那种下贱的东西跟爷相提并论！”
　　只一抬手，用手中的箫一指，符纸便化做青烟，随风而逝了。
　　“可恶！”
　　余清不放弃地甩出一枚又一枚符箭，却在对方动了动手指的瞬间，全军覆没了。
　　“乾坤巽震坎离艮兑，润下炎上曲直从革稼穑，阴阳五行，行行有道！震，封！”
　　符纸贴在脚下枯叶之上。
　　下一秒，原本随风舞动的万千叶片转移了方向，组成一只巨大的手掌，向着环绕包裹而去！
　　绿衣人嘴角一挑，一个响指，枯叶刹那间便溃散开来！看似压倒性的攻击居然就在转瞬之间消失殆尽了！
　　余清大惊！
　　“哈哈哈哈……”
　　随风而来的狂妄笑声不绝于耳。
　　“小家伙，看你念咒太辛苦了，友情提示一下——爷是五行属木。你那半桶水的五行木术可入不了爷的眼！”
　　愤怒！
　　脚尖迅速扫清落叶。
　　符咒贴上赤裸裸的土地。
　　“乾坤巽震坎离艮兑，润下炎上曲直从革稼穑，阴阳五行，行行有道！乾，刺！！”
　　直觉脚下不妥，绿衣人飞身向后跳起。
　　数十根巨刺紧跟着从方才所站的地方直直刺出！若是稍晚一步，恐怕自己现在已经变成了马蜂窝。
　　“利用土里的铁么？金克木啊，原来如此~能用这么费力的法术对你来说已经相当不易了。”
　　绿衣人这话虽然说得没什么恶意，但在费尽吃奶的力气也没能伤到他分毫的余清听来，却是刺耳得很。
　　“这才刚刚开始呢，既然把自己的五行属性透漏给敌人，那么就做好接招的准备吧！”
　　“啧啧啧，想不到你的骨气还挺硬的，爷喜欢。爷就再跳楼大奉送一回——小家伙，知道什么叫五行相侮吗？”
　　余清愣了愣，停下了手上动作，摸不清对方到底是何用意。但求知的本能让他如实道出了答案——“相侮？‘气有余，则制己所胜而侮所不胜；其不及，则己所不胜侮而乘之，己所胜轻而侮之。’相侮即为反克……啊！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