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雪绯樱》玦茗子

3、章之三

　　“哥哥似是有客来访，墨颜不便叨扰，先告辞了。”嗅到那阵熏风中隐隐的香气，墨颜搁下手中的茶盏道。
　　“嗯，谢谢小墨颜带来的好茶。我不便远送，你路上小心。”被墨颜的话从失神中拉回，子昭隐去了黯然的神色，依旧温和。
　　墨颜回以一个理解和安慰的浅笑，优雅起身，步出了竹林。
　　待那素白的身影消失在竹林，子昭执起茶壶悠然斟出一杯茶水，送至唇边。
　　似是迟疑了一阵，一抹浅樱色的身影终于出现在竹林深处。卿雪双手紧紧攥着广袖，脸转向一边，单薄的身形似是风雪中倔强的樱花。
　　子昭面无表情地端坐在几案前，依旧细细品呷着手中的香茗。平日里像夜空下的湖水一般清澈温和的双眸此时低垂着，静静注视着那修长手指执着的瓷杯里氤氲起的白雾。
　　僵持之下，静谧在两人之间徘徊。似乎每一缕呼出的空气都会很快凝滞，坠落在雪地里。
　　“我让你觉得讨厌了，对么？”卿雪最先打破了沉寂，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平静地问。
　　“仙子何出此言？恨由爱生，天界无情，既无爱，何生恨？”子昭依旧垂目看着瓷杯，仿佛依稀中又看到了那枚浅色花瓣。
　　“那日……”卿雪转过脸看向子昭，奈何不争气的泪水模糊了视线，也冲溃了刚到嘴边的话语，眼前的白色身影变得像氤氲的雾气一般遥不可及。
　　子昭执杯的手紧了紧，接着仰头饮尽最后的茶汤。莹白的瓷杯离开了修长的手指，被置回案上。“子昭尚有事在身，恕不久陪，樱华仙子请自便。”说罢，子昭起身行来，只在与卿雪擦身而过时留下一句冰冷的话：“天有天规，天界容不下多余的感情。”
　　风扬起子昭雪色的衣角，竹林里又回归到一片寂静。卿雪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似的，几天的忍耐终于几近溃决，抱膝蹲下，只希望这里满眼的白雪能将自己覆盖……
　　步出竹林的子昭眉头深锁，修长的手指在广袖中紧握成拳，一出贤雪院门，便升起云头朝西飞去。
　　思绪仿佛身边飞逝的云霞，纷繁缭绕。当一座雅致的小院出现在视野中时，子昭回过神来，按下云头。雅致的小院显然是有些年头了，大大的牌匾上三个大字清秀灵隽——月老阁。
　　刚踏上院门前的石阶，子昭便被一个熟悉清朗的声音叫住了。
　　“哟，子昭兄，今日得空来看望鸢儿了吗？”临霜元君流火笑容亲切，流露着一向的风雅气度。一头枫叶般的红发不觉得扎眼，大概只有如此耀眼的人才与这颜色相衬。虽是主秋的神君，不过流火身上完全没有秋的肃杀，反倒若秋日最温暖惬意的阳光。
　　“呵呵，流火兄说笑了。子昭今日有些疑问，特来请教沉鸢兄的。”和流火共事多年，子昭知道他这是开玩笑，也不恼他。
　　“哦，正好，我们一道进去吧。鸢儿前些日子一直说喜欢我秋府的桂香，央我给他带些做桂花糕。所以我今日给这个贪吃鬼送干桂花来了。”流火晃了晃手里提的小纸包，笑吟吟地说。
　　两人敲开了月老阁的大门，应门的仙童满脸笑容地说道：“月老吩咐了，说如果是临霜元君来访就请您直接到后院找他，他最近忙的都跨不出姻缘坊了。”
　　　　流火道了声“多谢”，就顺手把子昭拖到后院去了。还未见到月老的影子，流火便大声喊道：“鸢儿～快出来，我带桂花和子昭来看你了～”
　　月老阁的后院宽敞无比，烟云缭绕中，六座牌坊似的高大建筑立于其中，上面挂着密密麻麻的小牌子，微风拂过，小牌子便摇摇晃晃，发出“咔咔嗒嗒”的轻响。这便是仙、凡、冥三界的姻缘坊——月老工作的地方。
　　听见流火的喊声，席地而坐的清俊男子朝声源方向望去，看到一金一白两道身影正走近自己，便欣喜地站起身来迎客，完全被无视的大大小小薄册和毛笔哗啦啦地从男子月白色的长衫上掉落了一地。
　　“咦，今日子昭怎么也来了？”月“老”沉鸢笑的一脸纯真。
　　“哦，那日询问之事……”子昭有些吱唔地难以开口。
　　“鸢儿，子昭有事请教，我先到那边凉亭喝口水去，一路行来有些渴了。”流火看到兄弟为难的样子，很知趣地找了个借口。
　　“嗯～”沉鸢笑着点头，流火便闪到一边，留下二人。
　　“哦，子昭是想问那日我提到的卿雪和你之间无端生出的仙缘线？”看流火三两步跨进凉亭去喝茶，沉鸢才开了口。
　　“正是。虽说这自生出的仙缘线不同月老的姻缘线，但终归是牵姻缘的。所以子昭想请教沉鸢兄，以沉鸢兄之力，可否将其了断？”子昭急切地想得到沉鸢肯定的回答。
　　“子昭兄可想清楚了？”沉鸢有些纳闷“这无端生出的仙缘线，说其无端是因它未经月老牵引，但它实为双方互生深深恋慕才形成的仙缘，并非无端。”越往下说，沉鸢的声音便越来越小，似乎有些惋惜。
　　“……嗯，子昭想清楚了。天界有规，仙凡、仙妖不得相恋，而辈份不同的仙也不可相恋。如果不及早了断，将来卿雪也要受到天谴……”子昭眉头一紧，不再说下去。
　　“唉……”深深叹了口气，沉鸢朝六个牌坊一挥衣袖，纵横交织的红线出现在子昭面前，整个月老阁都笼在了红光之下。沉鸢再以指一点，子昭和卿雪的两个小木牌之间显现出那条银白色的仙缘线。
　　沉鸢带着子昭升起云头，那条莹润亮白的仙缘线变得近在咫尺。
　　“昨日我才发现，这仙缘线变得更加莹白了，不似之前的透明，而且……”沉鸢没有说下去，而是把手伸向那细细的莹白。正当指尖触及仙缘线时，那莹白竟然成了幻影，破碎荡漾着，却很快又凝成一根。
　　“它没有实体，和我的姻缘线不同。”沉鸢收回手，继续无奈说道：“所以，解不了。”
　　听到这里，子昭又不禁皱起眉头。
　　“放心，在找到破解方法之前，我会好好隐藏起这仙缘线的，你和樱华仙子不用担心。”隐去了各牌坊间的红线，沉鸢与子昭降下云头。
　　“有劳沉鸢兄了。”子昭深深一揖。
　　“朋友之间，何须多礼。”沉鸢扶起子昭的双臂。“不过，姻缘不可强求，也不必逃避。且不论结果如何，眼下的日子，能陪在心爱之人身旁说说话，那也是莫大的幸福，天地不换。”
　　子昭淡然一笑，又道一声“多谢”便同沉鸢、流火辞行，驾云朝贤雪院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