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度空间》茗之裳

7、【Seven. Nice to Meet You, Too】

　　这天晚上李亦然怎么也不肯自己睡，就一直死攥着槐瑾的手，走哪儿跟哪儿，连槐瑾去卫生间他都要在门口守着，最后一家三口只好睡一张大床上。
　　槐瑾轻轻拍着李亦然的身子，直到确定他已经睡熟，才揉了揉酸痛的手腕。李夕默默看着她，这时候没头没脑的冒出一句：“小瑾，辛苦你了。”
　　槐瑾立刻警惕起来，瞪着李夕，但怕吵醒亦然，还是把声音放得很轻很轻：“我警告你，别想把亦然从我身边抢走！”
　　“你放心，儿子离不开你的。”李夕摸了摸李亦然软软的发丝，话锋一转，“不过小瑾，你想过没有，带着一个孩子，再找可就难了。”

　　听听，有男人这么跟老婆说话的么……
　　槐瑾腹诽。只觉得好笑，做错的人明明是他，为啥偏偏摆出一副我是为你着想的姿态？
　　她思衬片刻：“一定要离婚？没得商量？”
　　李夕没有正面回答：“这两天我仔细想过了，人活一辈子不容易，何苦为难自己呢？”
　　“这是你的意思还是阎铮的意思？”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对，槐瑾还是不服气。没想到这一问李夕竟然惊慌起来。
　　“你……你怎么知道是阎铮？”
　　“……他没跟你说……”
　　李夕脑子稍微一转弯就明白了：“你是不是去找过他。”
　　“嗯。”
　　“说了什么？”
　　“我说，让他离开你。”
　　“……”李夕惊愕地看着槐瑾，后者受不住他的眼神，低下头去，自己也不明白自己的那一股心虚是从何而来：“怎么了，这不很正常吗？”
　　“那他怎么说？”
　　“他说……他听你的。”
　　槐瑾悄悄抬起眼睛偷看李夕的反应，虽然不对他抱任何希望，还是忍不住期盼着他至少有一点点犹豫。不然，儿子该怎么办呢？
　　李夕把身后的枕头整理了一下，舒舒服服靠上去，长长呼出一口气，声音低低的，听不出情绪：“他是这么说的啊……”

　　不知道是不是由于受自己心情的影响，槐瑾觉得李夕有那么一丝的失落，一时间竟然她产生了想去拍拍他肩膀温声安慰的冲动。
　　或许是夜晚的宁静和暖色的灯光营造出的气氛，又或许是这种奇怪的心情的作用，再加上李亦然熟睡中安静的舒展的眉眼，槐瑾的心境似乎也随之平和了不少。知道了这些事后，一直处于一种不太相信的状态，以至于被阎铮证实了之后完全没有办法思考解决办法。这会儿平静一点了，却又觉得李夕和以前不大一样。可是不同在哪里，以前的他是什么样的，她也说不出来。最终才发现，自始至终，她都并没有了解过李夕。

　　槐瑾推推李夕的胳膊，轻声说：“你和阎铮的事，跟我讲讲呗。”
　　李夕看她一眼，犹豫：“你要听？”
　　“嗯。保证不插嘴。”槐瑾习惯性的笑着扬了扬手，做了个发誓的手势。
　　那天夜里，槐瑾趴在李夕身边，听他断断续续讲了一个并不算长的故事。李夕从他们相遇开始，每一次关系的进步，每一次争执，凡是他一时就能回想起来的事件，徐徐道来。
　　有很多事情，如果不是这次要讲给槐瑾听，恐怕过不了多久就要忘掉了吧。
　　还有很多事情，已经记不清楚了。
　　而留在回忆中的，大部分都是开心的事。说起来的时候，嘴角不自觉的往上提。
　　说到和槐瑾结婚的时候，李夕担心地转头看看她。槐瑾垂下眼帘，被子里的手动了动，覆上李夕的手背。
　　等李夕口干舌燥的说完，已经是下半夜了。槐瑾困得什么心情也没有，往下缩了缩眼睛就合上了。迷迷糊糊的还在想着，怎么搞得好像自己才是第三者，不爽，真不爽！

　　第二天李亦然一睁眼，左右看看，第一句话就是：“爸爸呢？”
　　槐瑾一边给他穿衣服一边柔声说：“爸爸上班去了，晚上才回来。”
　　李亦然不情愿地被裹上小衬衫，皱眉头：“不想去幼儿园……”
　　“你都那么多天没去了，老师和小朋友都想你的。”槐瑾给儿子穿戴好，又抱他去洗脸刷牙，“妈妈今天有点事，下午晚点去接你好不好？”
　　“哦。”李亦然更加闷闷不乐了。每天下午放学时间快到的时候，家长们就会来班上接孩子。这些虚荣心极强的小家伙最重视的是，自己第一个向爸妈飞奔过去时，其他小伙伴羡慕的眼神。
　　贵族幼儿园就这点不好，这么丁点大的小屁孩儿，就什么都想比一比。

　　槐瑾是去找阎铮。去人单位毕竟不好，像故意找茬的，于是她只好等阎铮下班。但她忘了阎铮还要去接阎岩。
　　阎铮见到她颇为意外，就算没想躲开也确实没时间和她多说，只随口聊了两句。槐瑾有些不确定自己的想法，一方面她继续劝阎铮放手，另一方面又似乎觉得这么做只是因为符合常理，实际上她听了李夕的话之后，就不再抱有任何希望。阎铮建议，如果她想好好谈谈，那就等周末有空，于是两人约了时间，分头各自去接儿子。

　　介于上一次没及时通报李夕槐瑾来找他的事，导致早上李夕追债似的问了他半天为什么那么说，搞得他头大。这次阎铮学乖了，槐瑾一走他就上报李大总经理，并沉声问他什么打算。
　　李夕说：“离。”
　　阎铮叹了口气，没有表态。

　　李夕和槐瑾在家里见了面就尴尬，父母还都不知道，儿子又小，他俩吵不起来也谈不起来，搞得好像冷战。好容易熬过了两天，周末还是一起去找阎铮。槐瑾委屈，说你们二对一不公平。阎铮摊摊手表示他什么也没说，一直都是李夕和槐瑾两个人在争执。
　　而争执的话题，在李夕的引领下，从要不要离婚变成了离婚后李亦然的抚养权归属问题。等槐瑾反应过来，为时已晚，她也明白自己已经默认离婚是不可避免的了，反而平静了点。可如果打官司，从经济条件来看，她没有可能争得过李家，她自己甚至没有工作。那么如果不想和儿子分开，她就只能坚持不同意离婚。
　　这么一绕，又绕回原点了。李夕是没得指望，她只能寄希望于一直不说话的阎铮。
　　槐瑾一想到这儿，就满心凄凉。这也够讽刺了。
　　可这一次，阎铮除了重复他尊重李夕的任何决定外，还表示他绝对不会主动退让。
　　两个男人很诚恳地劝槐瑾：“小瑾，爱情是两个人双向的，你懂吗？”
　　槐瑾翻白眼。这种话还用得着你们来告诉我？！

　　爸爸周末经常不在家，李亦然已经很习惯。可是为什么妈妈也不在？
　　独自和保姆待了一天的李亦然感到气愤，非常非常气愤，还有惶恐。
　　爸爸妈妈都不要他了吗？

　　快到家的时候李夕想起来有份文件要去公司拿，就先让槐瑾下车回去，自己驱车去公司。结果等他十多分钟后一进家门，就听见槐瑾正在努力安抚气愤的小亦然，而小东西还气呼呼地指责妈妈：“你又把我一个人丢在家，是不是偷偷出去和不认识的叔叔约会啦？”
　　槐瑾眼角直抽，这小子哪儿学来的这些东西！抬头看到站在门口的李夕，李夕很尴尬。
　　李亦然胡搅蛮缠：“我不管，下次妈妈去哪我也要去！”
　　槐瑾倏然湿了眼眶。

　　***

　　既然离婚已成定局，亲朋好友是瞒不住的。槐瑾和父母还有几个朋友说她和李夕过不下去了，生活上矛盾太大。众人都不相信，平时从没说他俩吵过架，怎么突然就矛盾的水火不容了呢？但不管怎么问，槐瑾就是不说真实原因。除了乔欣慧，因为槐瑾问她要阎铮的电话和地址，多少猜到一点。所以阎铮每次去接阎岩乔欣慧看他的眼神总是特别复杂，让他非常不舒服。

　　还有一点让槐瑾难过的就是，几乎所有人在最初的吃惊和替她不平之后，在对李亦然的态度上的意见都是，让孩子跟爸爸，连她父母都这么说。客观来讲，这确实是对他们三人都最好的决定，但槐瑾心里还是难以接受。
　　虽然李亦然一点也不乖巧，虽然带着他会成为一个小拖油瓶，虽然照顾他一天就会让自己筋疲力尽，但那是她亲生的儿子啊……

　　李家表现的很大方，同意夫妻共同财产一人一半，以及离婚后每个月支付给槐瑾上万的生活费，唯一的条件是，李亦然得归他们家。
　　槐瑾和李夕对望一眼，同时叹气：看吧，我就知道，他们要的只是这个孙子，至于他们夫妻如何、李夕是不是同性恋，那都是次要的。
　　不过李夕特别声明，槐瑾可以随时来看儿子。如果亦然愿意，也可以去妈妈那里住几天。

　　***

　　一周后，协议已经拟好，李夕和律师去整理一些财产证明等材料，槐瑾婉拒了几个朋友约她出去散心的邀请，说想一个人在家多待会儿。
　　很无聊，也很无措。
　　这几天她的目光几乎一刻也不能从儿子身上离开。一旦协议生效，她就要搬出去，她甚至怀疑，看不见儿子会不会疯掉。
　　还有李夕根本没有带孩子的经验。家里虽然请了保姆，但之前一直是她亲自带的时候居多。
　　槐瑾不放心地思索良久，最后想起来阎铮可是自己一个人带着阎岩，突然就很想去考察考察，毕竟这个人以后会成为自己儿子的后……爸？
　　这念头一起槐瑾就坐不住了。她一动，李亦然就跑过来问她去哪。这些日子母子两个互相粘，小亦然虽然什么都不知道，却敏感的预感到今后的生活会有重大变化，因而更加缠着妈妈。而且妈妈这几天对他也特别宽松，所以出门时他又多拿了两块巧克力，也没有被批评。

　　对于槐瑾擅闯民宅这件事，阎铮似乎见怪不怪了，及至看到她身后那条小尾巴，立刻温和地笑着蹲下身，摸摸他头：“是李亦然吧，长得真可爱。”
　　李亦然很拽，头一昂，嫩嫩的小嘴一张：“我这叫帅！”

　　阎铮原本在陪阎岩搭积木，阎岩看到槐瑾还有点印象，很小声但是很甜的叫了一声“阿姨好”，然后眼巴巴地看着爸爸，表示要橙汁。
　　槐瑾仔细地打量甚至研究起阎岩。阎岩长得还不错，看起来挺健康的，就是性格似乎太内向了，不知道阎铮平时对他凶不凶。
　　她又看看肆无忌惮地开始翻看阎岩丢在客厅的图画书的李亦然，突然觉得如果把他送给阎铮管管，能让他也稍微安分点，或许是好事……

　　阎铮给小家伙们一人倒上一杯饮料，本着大人说话小孩子不要听的原则，把两个小东西赶进阎岩的房间。
　　阎岩很少接触陌生人，看着李亦然的眼神有点警惕，有点拘谨。倒是李亦然反客为主，指指阎岩的床：“坐。”然后大大咧咧在别人的卧室里打起转来。
　　阎岩还真乖乖坐上去了。但随后又立即跳下来，跟在李亦然身后亦步亦趋，防止他对自己的私有财产造成什么伤害。
　　他的玩具没有李亦然的多，也没有妈妈或者保姆替他收拾，因此什么积木呀小汽车呀毛毛熊呀魔方呀零零散散铺了满地。李亦然小心翼翼地挑着地儿下脚，但对脚下这些司空见惯的玩意儿没有丝毫兴趣。
　　直到他发现床脚边有个好像挺眼熟的东西。
　　李亦然蹲下身子，往床底下够了够，把那个有一半都藏在床下的东西抓出来。
　　细细的木签上一个粉白相间的人偶，白的是大|波浪的羊毛，粉的是弯弯的羊角和蝴蝶结，合起来就是一只美羊羊的面人。
　　面人干巴巴的，显然时间长了，上面还出现了许多细细长长的裂纹。
　　没变的就是美羊羊的那张脸，还是那么像暖羊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