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度空间》茗之裳

4、【Four. Happy Birthday】

　　槐瑾有个关系挺铁的高中同学，乔欣慧，现在当了幼儿园老师的。她生日这天，槐瑾答应陪她去逛街庆祝，毕竟本命年也可以算个大生日，两人兴致勃勃地讨论了好久，去哪里买东西去哪里吃饭看电影，把一整个晚上的时间都安排满了。槐瑾把接儿子的任务抛给李夕，兴高采烈地跑去等乔老师下班。

　　下班时间已经过了一小时，槐瑾在乔欣慧的办公室里也天南地北的跟她扯了一个多小时，终于无力的趴在一堆瓜子壳前，指指乖乖坐在一边的一个小男孩：“这孩子的家长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来？”
　　乔欣慧耸耸肩，表示不知道。大概幼师当久了脾气会特别温柔，她拍拍槐瑾的头，笑着安慰：“别急，已经打过电话了。”
　　槐瑾有气无力：“可是电影票是定好时间的，而且我好饿。”
　　“你刚才可是把我这一个星期的零食都吃光了。”
　　“……拜托啊姐姐，今天你生日诶！不能把他放传达室先走吗？”
　　“做老师怎么能那么没有责任心呢。谁没个有急事走不开的时候啊，也要体谅家长嘛。”
　　“我们家亦然就从来没这么等过。”
　　“那是你太闲。”
　　“……”

　　小男孩安静地坐在另一个老师的椅子上，悬在半空的小腿轻轻晃啊晃。他听着自己老师和另个阿姨的对话，心里藏着小小的不安，还有点歉疚。虽然他还不知道歉疚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不过爸爸为什么还不来接他呢？

　　终于时针又往前走了一格，走廊里有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一个男人满脸歉意的出现在办公室门口：“对不起对不起，乔老师我来了，麻烦你等这么久。”
　　“啊，是你？”槐瑾看清来人，先惊讶了，这不是上次在酒店遇到的那个……叫什么来着……阎铮嘛！原来这男孩是他儿子。
　　阎铮没想到在这里会遇上槐瑾，一时间局促不安起来，下意识就往窗外瞟了一眼，刚好看到李夕的车子绝尘而去。他镇定了一下心神：“李太太，这么巧。您的孩子也在这里？”
　　“不。”槐瑾报出一家贵族幼儿园的名字，又指指乔欣慧，“乔老师是我同学，我们约好今天去逛街的。”
　　话没说完，槐瑾的手机响了，她疑惑着看看陌生号码，刚接起李亦然的声音就彪了出来：“老妈你要抛弃我嘛？怎么还不来接我？！”

　　槐瑾几乎要面部抽搐，她很想吼回去，但毕竟在陌生人面前要注意形象，她转了个身背对着阎铮父子，悄声问：“不是让你爸去接你的吗？”
　　“那他怎么还不来？再不来我自己打的回家了。”
　　“不许！你等等，我打电话问你爸。”
　　槐瑾生气了，李夕怎么搞的。
　　阎铮默默望天，下午两人一时兴起，玩得激烈了点，结果睡过了头，李夕更是连要去接儿子这码事都忘了个干净。还是乔欣慧给阎铮打了电话才让两人想起当爹的责任。
　　“真抱歉耽搁你们，那我们先走了。”阎铮趁槐瑾给李夕拨电话，赶紧带着阎岩告辞。阎岩特别有礼貌，细细说了声：“老师再见，阿姨再见。”尽管阿姨正黑着脸紧紧攥着手机，没空搭理他。

　　得知李夕正在往幼儿园赶，她才放了心，又好言好语安抚了李亦然一番，终于能和乔欣慧整装出发扫荡繁华的商业街了！
　　两个女人绕着商场女装楼层转圈，随手翻弄起几套看起来略微称心的新款。买不买并不是重点，很多时候，逛街的乐趣只在那个“逛”上。
　　“哎，你跟阎铮认识啊？”乔欣慧随口问。
　　“也不算吧，他跟我老公谈生意的时候我见过一次。”槐瑾扯过一件亮色女式衬衫往乔欣慧身上比比，又摇摇头放下。
　　“谈生意？”乔欣慧惊讶，“我记得阎铮好像不是什么老板吧，怎么会跟你家有生意上的来往。”
　　“诶？”
　　乔欣慧闭起眼努力回想了一下学生家长的资料，很肯定的说：“阎先生是个什么公司的人力资源主管，是私人小企业。”
　　“呀，这些事情我不懂啦。”槐瑾顿了顿，背手抽出一件大斑点连衣裙，“这件很配你。”
　　乔欣慧看看那适合中老年妇女的配色和裁剪，劈手夺过衣服怒道：“丑死了！”

　　就算李夕不可能亲自出马商洽与小企业的合作，就算人力资源部通常不会与其他公司接触，就算一个小小的部门主管不太可能出现在五星级的商务酒店里……那也说明不了什么。总有特殊情况可以解释，比如，阎铮的能力出众，李夕想挖人墙脚呢？
　　槐瑾对于想不明白的事，就不会去想。今天是与朋友出来庆祝的，不相干的事全部靠边去。

　　由于活动开始时间被推迟了两个多小时，她们连吃晚餐的时间都不够，就先奔去看了最新档的大片，出来之后原本想去的那家意大利餐馆已经打烊，槐瑾一撇嘴，拉着乔欣慧从小吃街穿过。
　　片刻之后，就见两个穿小套裙细高跟、妆容精致的年轻美女，手里握着一大把羊肉里脊铁板鱿鱼炸豆腐果之类的东西招摇过市，卤汁和油滴还不停地往下掉。食物的热气在夜晚并不明显，可两人夸张的动作和眼角的泪花非常明白的宣告着这些刚出锅又撒满红辣椒粉的肉串有着怎样的威力。
　　最终的目的地是小街尽头的大排档。这个季节里，是有很多男人穿着背心和大裤衩就聚在那儿，点烟喝酒侃大山的。槐瑾和乔欣慧往角落处油腻腻的小桌子后一缩，就淹没在烟雾缭绕和人声鼎沸中。可是槐瑾吃得很开心，甚至还要了两罐啤酒。

　　“啊，好久没这么吃过东西了！”槐瑾直接用手撕着椒盐排骨，啧啧赞叹。
　　乔欣慧一手撑着下巴，看着对面这个胃袋向无底洞无限进化的女人，回想起她们高中时代也曾在放学后一起去吃麻辣烫，那时候的槐瑾就很像这样。
　　还是，挺怀念的。
　　她笑，慢慢啜了一小口啤酒：“喂，今天过生日的好像是我，怎么你这么兴奋？”
　　“我哪知道，我就是高兴！今天特别开心，哈哈！”槐瑾举起易拉罐，往乔欣慧手里的那听上撞了一下，险些把酒都洒出来，“慧慧，生日快乐！”

　　最后等槐瑾到家的时候，已经十一点过。李亦然无精打采地歪在沙发上，见她回来，揉揉眼睛，摇摇晃晃站起来要她抱。
　　“怎么还不去睡？”槐瑾把小家伙揽在怀里，奇怪他怎么这么乖，居然没有因为在幼儿园孤孤单单等了两个多小时而发脾气。
　　李亦然蹭蹭槐瑾的脸，小脑袋往她肩上一靠就闭了眼睛：“妈妈不在我睡不着。”
　　槐瑾刚想感动一下，就看见茶几上散了一桌子的各种饼干和巧克力，立刻黑脸：“别装了，撒娇没用，讨好我也没用，零食我替你收起来，每天只能吃一点点！”
　　很显然，李亦然没有发脾气的原因就在于李夕带他去超市大采购，用糖衣炮弹堵住了委屈的小嘴。

　　“这么晚才回来。”李夕从电脑前抬起头，瞟了一眼挂钟。
　　槐瑾抱着李亦然往卧室走，一面答道：“多等了慧慧两个小时，她班上有个小孩家长来晚了。哦对了，就是上次酒店遇到的那位阎先生。”槐瑾说到最后一句，突然回头对李夕灿烂一笑，就看见李夕伸懒腰的动作一顿，接着扯动面部肌肉哀嚎腰扭到了。
　　槐瑾疑惑：“怎么了？”
　　李夕揉着腰：“没什么。哈哈，好巧。”
　　李亦然打着哈欠喃喃：“居然还有小朋友和我一样惨……”
　　槐瑾没再追问，急着去把小亦然安顿了。李夕在心里默默道歉：
　　儿子，小瑾，阎岩还有那个慧慧，今天害你们这么惨，都是我一个人的错……
　　虽然你们谁也不会怪到我，哈哈哈！

　　***

　　乔欣慧在夜市的小摊子上选了一条红绳编制的手链。她小槐瑾几个月，所以本来打算给槐瑾也买一条，结果槐瑾嫌那摊子上的东西丑，不肯要。
　　乔欣慧说：“本命年犯太岁，戴红的避一避好。”
　　槐瑾对此嗤之以鼻：“你要信，就别买这些个便宜货，小心太岁爷爷怪你不够诚心。”
　　“有总比没有好。”乔欣慧抬高下巴，一指头戳向槐瑾，手链上的小玻璃珠子转出一道光，“你才要小心后半年触霉头。”
　　二十五岁生日那一天，槐瑾拆着礼物又想起这段玩笑时，依然不觉得她当时如果买了条绳子就能改变什么。但不可否认的是，乌鸦嘴乔欣慧一语成谶了。

　　虽然那一次突然袭击并未有所斩获，李夕看起来还是清清白白的，槐瑾还是就此多了一份心思，尤其是从乔欣慧那里得知了阎铮的工作情况之后。
　　当然纯洁的槐瑾是没想到李夕会跟男人在一块儿，她只是不懂，为什么李夕要骗她去加班呢？
　　反反复复自己瞎琢磨了好一段日子，槐瑾越来越不安，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李夕的工作似乎更忙了，时不时的就要陪客户吃饭。
　　但是却再也没说过要加班。
　　有天下午槐瑾去幼儿园接李亦然，小孩子看着其他小朋友一个一个欢天喜地的被爹妈领上私家小轿车，突然撅着嘴说了句：“爸爸怎么老陪客户不来陪我？客户真讨厌。”
　　这句话成功地让槐瑾炸了毛。她心疼地摸摸李亦然的脑袋，非常豪迈地抬起头：“走！我们去找爸爸算账！”

　　于是槐瑾特地绕路去李夕的公司，还没进到他的总经理办公室，李亦然就被几个秘书和会计们拦下了。
　　“哎呀，这是李总的儿子吧？真可爱！”
　　“都长这么高了，来，阿姨抱抱！”
　　“姐姐这里有巧克力哦！小帅哥，要不要吃？”
　　这小东西是天生的异性磁铁，估计这种走到哪儿都要被女人包围的情形还得延续个二十多年，所以还是让他早早习惯的好。
　　这一点简直跟他老爸一模一样。
　　最后还是只有常芳笑盈盈的向槐瑾问了声好，告诉她李总正在打电话。槐瑾回头看了眼见着巧克力就忘了爹的李亦然，摇摇手示意常芳她自己进去等着。

　　总经理办公室的门是虚掩着的，槐瑾轻手轻脚地推开，怕打扰到李总工作。
　　李夕背对着门，斜着身子靠在巨大的实木办公桌边，微微歪着头紧贴手机，空出的那只手背在身后转着一支笔，清脆短促的敲击声有节奏的叩在桌面上。
　　李夕对槐瑾是很好的。应该说，是很温柔很客气的。但这一刻槐瑾听到的李夕的声音里，那种温柔，却又和他对自己说话时很不一样。
　　很难形容这种区别。硬要说的话，就是槐瑾以为李夕正在跟自己打电话，而平时李夕对她说话时，更像是面对一个长期的、彼此合作愉快的客户。
　　好像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幸福感。
　　或许李夕自己都没有觉察到，光听他此时的声音，是个人都能知道，他是正在被爱着的。
　　她听见李夕说：
　　“……最近是很忙……放心啦我没问题的……你也是……好。哎，等一下！……那个，我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