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始皇陵》厌梨

3、小偷

　　陛下沉睡了。

　　当我们意识到这件事情的时候水银河已经转了一圈，我们也唤不醒陛下了。

　　泰阿剑和秦半两等器物也从内室移居到了外室，据竹简说是怕打扰陛下沉睡。

　　哎，其实能把陛下吵醒也好，毕竟它们都能出去说话，而我只能沉默地留守在原地去数水银河的圈数，去看壁画慢慢褪色，去听细微的风穿堂过......

　　我待在昏暗的墓室数了一圈又一圈水银河，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
　　我觉得自己好像开始慢慢坏掉了，我明明只是一个器物，却时常感觉心脏紧缩想哭泣想要死去，想要彻底失去意识，做一个不能思考的灯盏。

　　可我只是一个器物，没有选择死亡的能力。

　　我开始放空思绪，幻想自己是一个能选择死亡的人，如此又过去了一段时间。

　　然后陵墓里来了一个人类！

　　他受了很重的伤，肚子上有一道很大的伤口，肠子从伤口里掉出来，他满不在意地卷巴卷巴又塞进了肚子里。

　　！！！
　　简直荒唐！肠子上沾了那么多灰尘，怎么能随便卷一卷就塞回去呢？最起码要洗一下吧？

　　麻木的思绪被这个刚来的人类一刺激，我瞬间又精神了起来。

　　我有许多问题想问，但是我无法开口，不过还好泰阿剑它们。

　　“你叫什么名字？”
　　“你是被仇人追杀到这里的吗？”
　　“你这肠子还能用吗？”
　　“外面现在有什么流行的书吗？”
　　“可以和俺说说外面的闲话吗？”

　　受伤的人类瘫靠在墙上，面对成精的器物面上没有一丝恐惧之色，语气轻松道：“叫我小偷吧，我是一个小偷。”

　　而后指了指身上的伤口笑嘻嘻道：“这个伤口啊，是我偷知府仓库时被他的走狗所伤的。”
　　说完男子粗粗喘了两口气，脸色惨白，但是嘴角的笑容竟然丝毫未变。

　　人类向来怕死，陛下生前也妄想求得长生延续生命庇佑华夏千万年。
　　但是从这个人类身上我居然没看到他对死亡的恐惧，好生奇怪。

　　可是真的有人类不怕死吗？

　　“你笑什么？你不怕死吗？”秦半两显然和我有同样的疑惑。

　　小偷眯着眼，用满是血垢的手抹了一把脸，扭头问秦半两：“死？这个破世道啊，活着可比死难受多了，那死又何惧？”

　　活着比死难受多了？怎么可能？！这个人类一定是没有死过才会那么说！
　　如果他体验过死前的感受，一定不会那么说！

　　我心里很是不满，然后就听见棋盘问：“如今是何世道？”

　　小偷没回答，听到这个问题只是呵呵笑了两声，而后嗓子里冒出来的鲜血顺着嘴角流了出来，甚是骇人。
　　就在众器物目瞪口呆时，小偷不以为然地伸手擦了擦嘴角的鲜血，然后把手放在嘴边将鲜血舔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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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人类是疯了吗？怎么会有这样的人类？

　　显然不止我一个器物被他的动作吓到了，除了泰阿剑，其他器物也不禁后退了两步远离小偷。

　　小偷也不在意器物们的动作，认真将手上的鲜血舔干净，将血渍混着灰尘的血垢吃进肚子里，才缓缓开口：“如今啊，是个吃人的世道。”

　　吃人的世道？世道怎么会吃人？

　　没等其他器物提问，小偷语气轻飘开口讲述：“如今正是宋朝（南宋）末代，应该是末代了吧，毕竟我想不到还有什么人能救得了这南宋。”

　　我们不清楚外面时间和历史走向，听得一头雾水。

　　泰阿剑开口问：“宋朝距离秦朝多少年？”

　　小偷看了眼泰阿剑，舔了舔嘴角回答：“大概是一千二三百年吧，我没读过什么书，你要问我具体时间，那我可不知道。”回答完以后小偷似乎是意识到自己被打断了话，语气不满道：“不要打断我。”

　　一千二三百年？那和之前来此的书生生活时间差不多，岂不是生活在一个朝代？

　　没有陛下撑腰，大部分器物面对人类还是比较欺软怕硬的，被那么一凶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小偷见无人打扰自己以后，重重喘息了两分钟继续道：“刚刚说到哪里了？宋朝（南宋）末代，对，就是末代了。”
　　“说起如今宋朝，是前宋灭亡后建立的，只是连着几任皇帝都不行，到了前些年，蒙古和宋朝联合灭金以后，彻底养肥了蒙古的胃口，宋朝好几个地方都被蒙古扒去了，在北方屠杀了上千万人……”

　　说到这里小偷已经意识有些模糊了，话语也是断断续续：“都在杀人，外面乱着呢……”

　　小偷的语气已经有气无声，泰阿剑上前在小偷的穴位上按了几下，过了几分钟小偷慢慢又恢复了意识。

　　冲着泰阿剑点了点头，小偷缓缓吐出一口气笑着道：“外面权贵忙着争权争地，我们这些底层的老百姓可就惨了，没饭吃没地种，遇到了天灾只能硬抗，运气好直接死了，运气差就像我如今这般半死不活吊着。”

　　我不理解活着怎么算运气差了，其他器物也没问，小偷自顾自说道：“我家住的位置不好，平日收成交了赋税也就能保住全家的命，如今战争到我家那边了，那点收成连一个人的命保不住。”

　　小偷笑了一下，可我却觉得分明是像是在哭，可能因为这个笑容太丑了吧。

　　小偷收起笑容，眼神没有凝聚点，语气轻飘飘：“人啊，不吃饭是会死的，最先死掉的是我爷，他身子不好，饿了两天人也就没了，爷没的那天晚上，奶也去了。”低声喃喃：“爷也不算孤单。”

　　“后来，爹娘，大哥嫂子也没了。”说到这里小偷阖上了眼，我看不到他眼底的神色，只能听到他轻到似乎能被一阵风吹散的声音：“大哥和大嫂没了的那天，二哥把大侄子带出去换回来了一个小姑娘。”

　　说着小偷费力地抬起手比划了一个高度，“那个小姑娘就那么高，又瘦又黑，感觉全身都是骨头。”他的声音有些哽咽，眼睛通红却没有一滴眼泪：“然后，她被吃了……”

　　神色麻木，眼神空洞看着我们，轻声道：“人和畜.牲有什么区别吗？我曾问夫子这个问题，夫子回答我说，人会使用工具，人不吃同类。”

　　“可是……现如今吃了同类的人，是人还是畜.牲呢？”

　　“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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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易子而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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