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真之初》桃花夫人

22、飞车

　　许纯与邢真真驾车回母校。学校在城郊，两小时的路程，抵达时已经快夜幕降临。

　　两人手挽手从南门走到北门，往日宿舍已经拆迁，短短几年间变化颇大，有些不辨方向。年轻的情侣在林子里喁喁情话，勤勉的学生往教学楼里脚步匆匆，未收起的巨大海报上文字激扬。邢真真指着南巷子里的大铁门笑道：

　　“记不记得——以前我们下自习，翻墙出去吃臭豆腐。”

　　如今再翻，怕是有些力不从心，两人都愿意尝试，脱了高跟鞋，爬上破凳子，邢真真倒是身姿矫健，翻身跳了过去，许纯垮上墙头，见校园里来来去去，都是年轻的容颜，真是令人羡慕。

　　她这厢还没翻过墙，对面体育馆一男生大声道：“朱丽叶啊朱丽叶，你为什么你的名字叫朱丽叶！”许纯险些一个跟头跌下去。

　　邢真真咯咯笑，回应道：“王子啊王子，请你将灰姑娘的鞋子扔过来！”

　　语音未落，两双鞋子已经越过墙噗通落地。许纯与邢真真往南巷子里去吃臭豆腐，麻辣烫，炸土豆，小馄饨。邢真真若有所思，想起她那惨烈结束的初恋。

　　“以前戚怀敏最爱吃小馄饨，他去当兵，吃不着，我自己包了一整盒，不懂事，还浸着汤，坐飞机去海南看他，结果到机场被扣了下来，气得我大哭一场。那时我才上高中。”

　　“结果坐了几小时飞机到海南，他出不来营房，探视时间十五分钟，十五分钟后我又坐飞机回家，照样高高兴兴，回去后被班主任骂道狗血淋头，因为我逃课。哈哈。”

　　许纯笑道：“年少的时候就爱做傻事，现在想想真是不值。”

　　邢真真撇嘴道：“就他现在那个要死不活的样子，让我再去千里寻爱，我死也不干。不晓得为什么周围那么多人花痴他。”

　　许纯说：“前阵子你喝醉了，嚷嚷说爱他。”

　　邢真真装糊涂：“我不记得了。”又想想，“可能是迷糊了，以为自己还是十六七岁的时候。他到现在不交女朋友，不是我的错，当初我又没有逼着他给我什么承诺，是他自己觉得对不起我。哈哈，可能到七老八十我们两个都还是单身，到时候看他怎么办。戚怀敏平时看着不大牢靠，其实心里最重面子，大概算是君子。”

　　许纯说：“彼此耽误有什么好，你若先交了男朋友，他当然松口气，可以重新来爱。”

　　邢真真眸光锐利，面前的盘子往旁边一掣，“我为什么要让他松口气？除非他也在鬼门关里走一趟。我为的不是他，我为的是以前的自己。”

　　她们聊天，吃了不少东西，在灯光微黄的客家小馆子里，烫一壶黄酒，就着曾经的青涩往事，也喝了不少。邢真真醉眼朦胧，担心今晚回不去城里，许纯笑道：“没关系，我开车。”于是放心的喝，到两颊晕红，眼里仿佛含了春水，动人心魄。邢真真搂了许纯的脖子，娇声道：

　　“许纯，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所以我把晓阳介绍给你，他是天下最好的男人。你尽可以喜欢他，但是你不能喜欢戚怀敏。你要是跟他在一起，咱们俩以后就崩。”她手里酒杯往旁边一撂，滴溜溜转得眼前生花。

　　许纯将邢真真半扶半抱到车上去，一日游结束，驾车回城。上了高速，邢真真打开窗，夜风袭入，头发被吹得四散飞舞，她清醒几分，捂着脸，只觉得双颊滚烫，见旁边许纯神色正常，便放心不少。

　　进城的路上车少，就她们的两只前照灯打在路上，看得见丈余距离，仿佛穿过时空隧道，回另一个喧嚣世界。邢真真在口袋里乱摸，要打电话，手机却已经没电，只好望着窗外出神。偶尔瞥眼表盘，邢真真瞪着眼睛说：

　　“国道上彪一百六十码，你不要命啊。”

　　许纯笑道：“你原来为了一个男人就闹自杀，可见命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邢真真说：“你说什么瞎话，以前哪能跟现在比。”

　　许纯说：“是，以前跟现在不能比，你以前爱戚怀敏，现在却不爱，你以前可以为了他自杀，现在就不能。过去的事就过去了，戚怀敏为了你也足够内疚，你还不放手，是想让他为了你赔上一辈子么？”

　　邢真真脸色微变，慢慢坐起来，望着许纯：“你疯了么，你为了他要跟我拼命？”

　　许纯不说话，算默认。她表情平静，窗外疾驰的夜，路灯从面前倏忽闪过，那两丸乌黑的瞳仁里仿佛有小火苗在跳跃。邢真真只觉得难以置信，车子飙到一百八，她终于忍不住尖叫起来，要打电话求救，来不及，便扑上去抢方向盘，许纯只是躲，方向盘却不肯让她，邢真真抓住她头发撕扯，咬她的手，跟疯了似地，口中尖叫：

　　“我不答应，我不答应！”

　　许纯脸上火辣辣的疼，被她扯得头皮发紧，她忍着眼泪嘴里咬牙切齿说：“真真，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我不想逼你，可是你不能拖着戚怀敏一辈子。你不是会自杀吗，我也会，今天谁要是先退缩，谁就放弃。你要是拼不过我，明天就去找别的男人，不能再纠缠戚怀敏。”

　　邢真真只是尖叫，厮打，两人在车里抢成一团，窗外迅速掠过道道路灯的光，仿佛闪电。一声尖利的刹闸声，车子驶出路界，两人都险些冲出去，邢真真定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扑上去揪打痛哭道：“你这个疯子，疯子！戚怀敏是什么东西，我才不稀罕他！”

　　许纯流着泪，笑道：“你喜欢他那么久，就应该希望他幸福，是不是？”

　　邢真真惊魂未定，惨白着脸，质问许纯：“不过为了一个男人而已，你还有没有尊严？”

　　许纯说：“你刚才自己也说的——我不是为了他，我是为了自己。”

　　邢真真下车，甩上车门，回头对着后面的许纯大喊道：“你今天导的一出好戏，假惺惺，神经病！我祝你跟戚怀敏幸福白首，三生三世，你满意了？”

　　许纯从车窗里探出头去，要求她：“今天的事，不能告诉他。”

　　“我明天就走，走得远远的，找个绝世好男人，让你嫉妒死！”

　　“还不上车？”

　　“我怕你谋杀我。”

　　“吓吓你而已。”许纯说，“咱们俩还崩不崩？是你自己放弃，我可没有逼你。”

　　邢真真惊魂未定，在路上坐了许久，这才整整衣服头发，再使劲拍脸，似乎恢复了些知觉。刚才像是一场梦，脸都僵了。她走近前，上车，对上许纯的眼，两人都是蓬头散发，街头痞女般。邢真真眯着眼睛笑起来，亲亲许纯的脸，说：“当然不崩——不过万一以后戚怀敏再红杏出墙，自动找上我，你可不能再像今天一样搞谋杀。”

　　许纯笑道：“放心，到时候不杀你，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