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真之初》桃花夫人

21、玻璃鞋

　　许纯不知道下次回家郭淑萍会不会用大扫帚把她赶出去。

　　于是决定不告诉她。

　　夜里她睡不着，睁着眼睛，听钟表滴答答响。旁边的许芸倒睡得熟，呼吸轻浅。许纯曾经也时常跟邢真真同睡一张床，只觉得亲密，恨不得彼此是对方的爱人。可是身边这个女孩子，一团鲜活的血肉，和她共享一半血缘，孕育在另外一个女人的身体里……她觉得真是可怕，又恶心，猛然掀被而起，跑地上开灯。

　　许芸被她惊醒，一脸惊讶地看着她。

　　许纯二话不说，从柜子里抱出另两床被子，去铺沙发，又拎着枕头扔过去。许芸看懂她的举动，因为睡意朦胧声音略有些哑：“你要去睡沙发？不舒服吧。”

　　许纯简直笑出来，“别开玩笑，不是我，是你——你今晚先睡沙发，明天出去找地方。”

　　许芸表情定了片刻，明白过来。也不争辩，慢吞吞下床去，打着吊脖的胳膊缠了层层绷带，她在沙发上躺下去，动作笨拙。许纯眼不见心不烦，关灯睡觉。

　　她知道许芸也没睡着。静默了片刻，她在黑暗里开口：“工作找到没有？”

　　许芸的声音从被子里穿出来，闷闷地：“面试过几家，公司太小，不理想。”

　　哈，许纯笑道：“难道你要进全球五百强？进大嘉？”

　　她慢吞吞答：“我有接到大嘉通知，过几天面试。”

　　许纯更惊讶，“刚毕业的学生，专业又不对口，你进大嘉，只好做大堂清洁工。”

　　“就算清洁工，也是大嘉员工。”许芸说，很倔强，“宁为牛尾，不为鸡头。”

　　有野心的年轻人，许纯想，完全不似许正通，也许像另个女人。她忽然想起自己刚毕业的时候，如果不是有野心，何必千里迢迢跑到汉诺威去吃苦？许芸已经睡着，许纯转过身来面朝着沙发，月光从窗外透进来，她想要看清许芸的长相，却看不清楚，只听见清浅的呼吸声，起起伏伏。

　　她也睡着了。

　　第二天许纯想起一件事。她拨电话到医院，不找符晓阳，请护士站转庄雨接。接通之后许纯自报姓名，直接问他：“昨天晚上符晓阳回去没有什么不妥吧？”

　　庄雨略有些犹豫，还是老实告诉她：“从外面回来时就不妥，貌似复发，喊过一次医生，不过早上好多了。”

　　许纯道谢收线，心里只觉一阵茫然。她好好地干么去招惹符晓阳？这人简直就是纸糊的人儿，且又绅士过头，如今可好，她是欠了他一屁股的感情债，拿什么还呢？真是烦心。

　　她在这厢发呆，忽而见许芸在门边探头探脑，显然是听到了她讲电话。果不其然，她开口就问：“昨天晚上那个人是符晓阳？”听这口吻，显然是知道符晓阳乃何方神圣的。啧啧，了不起，刚出社会的学生已经开始研究各行业金融大亨。

　　许纯不客气，“是，干你什么事？”

　　许芸又悄悄缩了回去。

　　许纯更觉得烦心，这些天她火气渐旺，耐心缺乏，难道真是更年期到了？算算年纪，尚不到二十七而已。她长叹一声，掀起被子蒙住头，倒头再睡。

　　周末是许纯和邢真真约定的返校日。

　　戚怀敏本来还期待着温馨浪漫的两天，听说她们的计划，也便泄了气。许纯便邀他一起去，戚怀敏当然谢绝。她略有触动，做不经意状问他：“你和真真，好像也很久没见面了。”

　　戚怀敏说：“上次她来这边见过一次。”

　　他盯着电脑，表情镇定。他对邢真真避而不见，心中不是不矛盾的。他们分手时她只是个半大不小的女孩子，把安眠药当糖果般吞，洗胃洗得死去活来，他被她紧紧攥着手，她的长长的指甲都掐进了他皮肉里，他却丝毫不觉得痛，因为世上所有的痛楚都被加注在了这柔弱的女孩子身上。他自己也跟着吐，眼泪都流出来，只觉得太阳穴里突突的跳，发誓以后再也不令她受苦。

　　他们虽然不在一起，他却承诺她，若她未找到真爱，他也就陪她孤独。如今她还在徘徊，他却已经有了许纯。戚怀敏抬眼见许纯一眼不眨地望着自己，晶莹的眸子仿佛能够看透人心。他不由对她微微笑。

　　许纯见他分明笑得勉强，心里便一沉。她有意要分散他的注意力，便幽幽叹气，斜睨着他说：“哎，某人为了讨前女友欢心，可以一口气做两百个俯卧撑，嗯——”

　　这长长的一声嗯，千折百回，吊得人头皮发紧。戚怀敏说：“要是现任女友嘛，别说两百个——”

　　许纯哈哈笑，委实得意，不等戚怀敏反应过来，已经抢先跳下沙发，拉毛毯到面前。戚怀敏见她当真要自己做俯卧撑，有些为难，有几年没再练过，不知道往日实力还在不在，更怕在她面前丢脸。

　　许纯哪里肯饶他：“快做快做。”

　　戚怀敏无奈，一鼓作气起身来，帅帅行个军礼，“是！请指导员为我计数！”

　　果真做起俯卧撑来，许纯计数，做了大概一百来个，额头起了密密一层细小汗珠。男人穿T恤大汗淋漓，是极诱惑人的美色，许纯虽然热衷美色，更惦记着男朋友的面子，一脚踩去他背上，戚怀敏猛然泄了气倒下去。许纯乐得不行，不注意被他翻起来捺到身下，她早已软得浑身没了力气，戚怀敏一边亲她，坏笑道：“指导员同志，你自己要捣蛋，别怪我不客气。”

　　许纯在他怀里挣扎：“一身的汗味。”

　　戚怀敏放开她，说：“有东西要给你。”

　　他从客房拎出行李箱来，有大的纸袋子，许纯一起来拆，居然全是鞋子，一模一样的鞋子，Vans Old Skool限量复刻版的灰色反皮女鞋。许纯不解，戚怀敏告诉她：“前段时间我在国外的时候，看到这鞋子，就想起你——”

　　许纯说：“你就准备买这么多给我开鞋店吗？”

　　戚怀敏只是笑，“可是我当时不知道你的鞋号，就把店里所有的号码全买了下来，总有一双适合的——后来知道你要结婚，就丢在这里忘记了。”

　　许纯骂他奢侈，心里感动得一塌糊涂。她找到自己穿的号，试一试，真是舒服。她脱了鞋，戚怀敏握着她的脚踝，他的掌心温热，他以前就说，女人最重要的是脚。许纯忽然想，最适合女人脚的鞋子，应该也是被男人手掌包围的感觉，安全稳妥，温暖得窝心。她低着头，想落泪。

　　她说：“剩下这么多，怎么办？”

　　戚怀敏出主意：“等生女儿，大大小小，每个号码生一个——”

　　她说：“我是猪啊？”

　　戚怀敏深深吻她，笑道：“那我就是猪的老公，猪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