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棠梨煎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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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千雪来到临枫远郊的一条街口，是时，四面清风扫杂摊，诸店皆奉闭门羹。
忽然，拐角处的地上照出几圈灯火。
黎千雪一惊，闪至身后一面旗杆后掩藏身形。
一群人提着油灯，慢悠悠的踏近。
一人道：“今日夜巡也该够了，哥们，一会去棠梨酒肆碰两杯？”
另一人道：“哪来的吃酒钱？前些天白屏巷中又走丢一个姑娘，捕头把我们巡防营的人劈头盖脸骂了个半死，连扣半年的工钱，我现在牙缝都空落落的疼！”
又有一人道：“这事也不能怪我们，城中治安差可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上头几个手指印戳下来，咱们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只能等着一只眼被戳瞎。虽说百姓骂我们瞎眼呢，却不知是上头人瞎着心呢。”
话头又被最开始那人领回去：“白屏巷那姑娘，据说是傅小爷看上的。傅小爷可是本地的傅小佛爷，你们说，是谁敢胆大包天窝藏傅小佛爷看中的姑娘？”
有一人道：“嘘，可别议论这事了。依我看啊，高贵公子哥的女人多如衣服，一张白屏算什么，过几日再见些别的花瓶，白屏姑娘就被忘到九霄云外去喽，到时候咱们的差事也就不急着办了，找不找到人都无所谓，我们也省得蹚这浑水……”
听得这群人的议论声渐行渐远，黎千雪一颗心才缓缓放定。
黎千雪撩开旗帜，手指突然抹到一丝血痕。
夜色晦暗，她贴近了旗帜仔细辨认，这旗上写的是两行卦文：道德清通明法海，万光澄现九天高。那丝血痕，正好从“九天”二字划过。
黎千雪眸色蓦变，心下更惊。黎朝二十年来推行尊佛崇儒的国策，临枫城内竟有人敢宣传道教，岂非放肆。
白屏巷，傅小佛爷，道卦……
临枫城果然暗流汹涌，深不可测。
檐角寂寂卧春尘，拂青柳姿谢春温。
一袭青影窜上酒楼檐角，手刀微擦，擦开一条檐板缝。
身下是临枫远郊的棠梨酒肆，即便身在高高檐角，依然能闻得梨酒飘香。传闻酒肆中的老板娘每逢隆冬，便采集暮雪封罐，埋在地下的深窖中，待来年春，积雪融水，再用雪水与鲜梨酿酒。
去年飞鸿踏雪泥，今年梨酒香满溢。摩肩步履知匆匆，棠梨依旧笑春风。
酒肆的老板娘曲听枫是土生土长的临枫人，柔善若水。她每日丑时熄灯闭肆，卯时便开肆，在每一张桌上摆好新鲜梨片，梨片白净如丝。曲姑娘看上去年纪不超过三十，待人温文有度，却不曾有人听说她是否婚配，或是否心有所属。曲姑娘的父母积劳成疾，三年前相继去世。曾有人劝说曲姑娘带父母北上求医，奈何曲家二老都以家无足财拒绝。那时候，曲姑娘以泪洗面，一双清眸盛满盈盈粉泪，若瓢泼大雨浇洒了满院梨花。
要了解一座城的稀事奇闻，最好的办法就是混入城内的聚集性场所，如商贩集市、风月场馆、夜半酒楼等。且有一种直觉告知黎千雪，她不得不来此酒肆探上一遭，因为——她渴了。
循着酒香，黎千雪顺着屋檐溜到了后院，果然见一排排用红漆封好的酒坛子，其中有一坛已开了封，酒香四溢，仿佛能熏醉院中梨树。
青衫跃下，落如一片飞叶。
她刚将鼻尖嗅抵坛口，便听得有脚步声朝后院靠近，又跃回檐角。
一位绛唇紫衣的女子姗然走来，她提着的篮里装着数杯酒盏。这女子便是酒肆老板娘曲听枫。
白色清浅，紫色幽深。没想到，年年采白的曲听枫最爱的，会是紫色。
她瞥了眼数枝梨花，只见一截梨枝斜插入夜空，枝头上犹落一片残花白，地上枝影绰约，夜风悠然。
曲听枫轻抖了下袖子，一枚石子落在手上，她朝着东北角上的屋顶将石子扔去。
石子撞在檐角上，又猝然坠下。
一抹青影从天而降，一如落天青花，青裙翩绽，将酒香和花香摆弄一处，裙风撩面，美人飒沓。
“我还当是什么偷酒贼，原来是位女娇萝。”
黎千雪心想幸好刚才没偷喝到酒，不然这下得喷出来，什么玩意儿？！她今年十九岁，居然还要被叫女娇萝？？
曲听枫朝她丢去一只酒杯，黎千雪慌忙接住。
“我到你院子里偷酒喝，你不介意？”
曲听枫嫣然笑道：“姑娘青裙上沾着不少泥渍，看来是行了长路，想必口渴了。本酒肆不差赠给姑娘一杯酒。”
黎千雪谢过曲听枫，转身从坛中舀上一杯，一饮而下。
花色撩人，酒色醉人，她顿觉天旋地转，花影与紫影交相叠错，下一刻，便倒在一人怀中。
曲听枫看着黎千雪濡湿的袖口道：“她没喝。”
抱着黎千雪的男子眼睛微微弯起来。
“是我下的药。”冷夜道。
他将黎千雪从船里抱出来时，便已从袖口偷偷泄下迷药粉末，钻入她口鼻中。
曲听枫道：“她是何人？你是何人？”
“京都来的高阶暗卫，黎千雪。”
“那她来临枫做什么？”
“应该是查京澜漕运中的贪秽之事。”
曲听枫眸光闪动：“你为何告诉我这些？你究竟是何人？”
冷夜道：“曲姑娘，小生想跟你做一桩交易。”
一袭紫魅靠上梨树，借着枝桠上梨星点点，紫衣为夜色而浓，梨白则衬得树下如有轻燃紫火正烧。
“棠梨酒肆卖酒，不卖人。”
而冷夜只是一抹静谧的白，却诡声道：“曲姑娘在临枫城的腌臜交易中周旋日久，心中烦腻连梨花也不能交付，否则梨花也瘦。若我如今告诉曲姑娘，这位被我迷昏的黎姑娘就是转机呢？”
曲听枫冷笑道：“你以为我还会相信朝廷的人？”
冷夜道：“黎千雪和以往的人不一样，你我完全可以利用她借刀杀人。”
曲听枫眉头一挑，道：“端出京澜漕运里临枫城参与的那些勾当，对你有什么好处？”
冷夜笑道：“这倒无可奉告。不过为了取得曲姑娘的信任，我可以给曲姑娘看一样东西。”他自怀中掏出一只红棠耳环，环上海棠的纹路甚密，却不是正常蕊形，而是刻着一个“梁”字。
曲听枫眼色一寒：“你跟梁画什么关系？还是说你把她怎么了？”
“梁姑娘知道我的存在，知道我的计划，并且我跟她说了，需要你配合我。这是她为了让我取得你的信任才交给我的信物。”
曲听枫道：“我必须要亲自和她见一面，不然我不信你。”
冷夜心里嘀咕道：小生就长得这么不像好人吗？一个两个的全不信他，全不愿意与他合作，这年头江湖不好混啊……
“梁画说，枫溪十里柳堤的凝眉碑下，埋着最洁净的雪，你今年隆冬记得去采。”
曲听枫身子一颤。
冷夜微笑道：“现在可以相信我了，是么？”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棠梨煎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