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泥》昕冰

13、第 13 章

　　“小秋，快走！”尹昕冰出门就看见等在外面的小秋。她只是换了一个住的地方，工作的地点还是没有变。
　　“老大？”
　　“什么？”她扭头。
　　“这里是太阳穴，这里是百会穴，神庭，耳门穴，晴明穴，哑门穴，人中穴，风池穴，人迎穴！”小秋边用手指，边说。
　　“不错！”尹昕冰微微一笑，“头颈部的要害穴位全记住了，待会继续新的。要打仗，会有很多伤员，今天我们要做好充分的准备！”
　　晨辉里，整片营房区安安静静，不见其他人，两人一路说着话，不多时就到了伤病救治区。
　　阿虎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走过来的两人，“你们怎么来了？”
　　“呵，我们不来还能去哪里？”
　　“可你们不是被殿下……”
　　“只是简单地换了个住的地方，其他的都没变哦！”尹昕冰暗道：就知道会这样。
　　瘦高个眼皮都没有动一下，继续摆弄着手里的草药。
　　“大师兄，我来吧！”小秋自觉地去接活。
　　阿虎张开嘴笑，“昕冰，绷带！”
　　“唉，是，二师兄！”又是洗绷带，消毒。
　　日常的工作做完后，几个人都开始做一些救治伤员的准备，一直忙活到晚上。
　　第二天很平静，预计打响的战争没有动静。
　　第三天早晨有些人在搬运冬衣，拉了几马车。
　　“难道是……”尹昕冰心想，但是那雪山不是一下两下就能翻过去的，而且即使翻过去，五千人和二十万人简直是以卵击石，除非百里抒阳在雪山脚下打条横穿的隧道。
　　原本做好的防范并没有起到作用，赫连流川的人马在野牛沟以西安营扎寨，两天了也没有动静。
　　“要打就打嘛，这样子不动，什么意思！”阿虎口里嚼着从外面采回来的野果，狠狠地说。
　　尹昕冰不语，也吃着野果。鬼将的名头可不是轻易能够取得的！赫连流川竟然就在那里驻兵不动，百里抒阳会怎么办呢？一拳打在海绵上，没有着力点，大约是人都不会好受，可每天晚上见那人，都没有什么变化，好像事不关己。
　　当尹昕冰回到营房时，百里抒阳正在做最后的扫尾工作，新地图初见全貌。
　　“你一点都不急？”还是好奇。
　　“急什么？！”他反问。
　　“赫连流川不动！”
　　“呵呵！他自然会动。”他笑得欠扁。
　　尹昕冰破天荒地眼角抽动，这人就是放哪都这德行吧！
　　“如何动？”她说。
　　“最迟明天就会有消息！”他停下笔，说。
　　尹昕冰微微一笑，“拭目以待啊！”
　　百里抒阳挑眉，“有王子妃相助，本殿静候佳音！”
　　尹昕冰哑然，他真的知道？
　　第四日晚上，十几个人簇拥着跑进了营救区。
　　“让让！”
　　“都让开！”一人猛地大喊。
　　营救区本就只有四个人，都惊的跑过去，只见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躺在简易的担架上，看不清到底是谁，那人左胸中箭。
　　“这边！”一向说话需要考虑，沉默是金的长豆芽立刻引路。
　　“是谁？”尹昕冰不确定是谁，问。
　　“快救救文将军！”有人大声地说，隐忍的抽泣声不时传出。
　　“阿虎，快去找师父！”长豆芽吩咐道，“箭的位置，必须等师父来！昕冰和小秋快处理其他伤口！”
　　阿虎立马跑了出去。
　　“师父这个时候会在哪里？”尹昕冰问。
　　“不知道！”长豆芽皱眉道。
　　“小秋，去拿我的包袱！”尹昕冰转身对小秋说。
　　“你？”长豆芽望向尹昕冰。
　　尹昕冰回望去，“相信我！大师兄，用剪刀把衣服都剪了！”回身扬声说：“其他人都到外面去等！”
　　“不！”
　　“我们要等将军！”
　　……
　　“如果想让你们的将军平安无事，都出去等！”尹昕冰沉声道。
　　十几个士兵都默默地退出去了房间。
　　文闵成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有十几处，最有可能致命的还是箭伤。
　　“老大！”小秋直接将包袱拎到了尹昕冰的面前。
　　“小秋，打开包袱！去洗手，快！”尹昕冰看准了箭射入的位置和方向，稍有不慎伤到动脉，后果不堪设想。
　　她做好准备，向站在两旁的小秋和长豆芽点点头，“大师兄，用手按在这个位置，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放开。小秋，刀给我！”柳叶刀，有多久没有用了呢，这次都称的上是时隔十几年后的第一次“大手术”。
　　深吸一口气，她精准地划下去。虽然用针刺做了局部麻醉，但还是不比麻醉药，昏迷中的文闵成皱紧了眉头。
　　箭有倒勾，射入的位置非常玄妙，离动脉不到半厘米。
　　小秋和长豆芽紧张地看着那只取箭的手，直到箭被稳稳地拿出来，他们才暗自松了一口气。
　　“小秋，布！”她清理伤口，做止血处理。
　　“针和线！”
　　“昕冰？”长豆芽疑惑地看着尹昕冰的动作，她那是要将伤口缝住吗，用针和线？
　　“大师兄，我要将伤口缝住！”说罢，她已开始动作。在来昌吉城之前，她就收集了一大堆蚕丝线，来的地方在打仗，伤口不可避免，严重的伤口更是不可避免，没想到这么快就用到了。
　　十几针的缝合，拿去和她以前的同事比较，她依然不差。
　　她全神贯注地做着手上的事，外面士兵的小声议论和祈祷，她没有听到；外面整齐的行礼声，她还是没有听到。
　　百里抒阳最先看到的是紊丝不乱的人，接着才看了一眼文闵成，确定人还活着，目光又移回到尹昕冰身上，直到她一笑。那笑，质清如水，不含一点杂质！
　　“大师兄，好了！”
　　长豆芽收回了有些木得手。
　　“大师兄，师父来了！”阿虎声音到，人也到了，“怎么样？”
　　“师父！”长豆芽叫了一声齐老，又看了一眼已无大碍的文闵成。
　　齐老微点头，并没有动作，而是在一旁看着。
　　“小秋，给这伤口消毒，止血，上药，然后包扎！”尹昕冰指着文闵成腿上的一处伤口道，完全没有注意到屋子里多出来的几人，而她自己已在包扎上好伤药的箭伤。
　　齐老暗叹：后生可畏！
　　上身的伤口处理完，尹昕冰才直起身，她想要找件衣服或者毯子什么的，盖在文闵成身上，“你们……你们都在？”首先映入眼帘的还是那抹耀眼的红，接着是齐老，最后是挤到门口看情况的士兵，一时她忘了用尊称。目光回到百里抒阳的身上，那双眼眸幽深不见底，里面的漩涡越来越深，最后消失不见。
　　“呃，文将军的伤口已经处理好了，如果伤口不感染，他已无碍！”她说，“齐先生，时间紧迫，未等您回来就……”
　　齐老笑道：“昕冰做的很好！”
　　“文将军这里，今晚我职守，大家都回去吧！”她朝齐老腼腆一笑后，对着等结果的士兵说。
　　那些士兵对着她憨厚地笑，之后都离开了。
　　还未等喘口气，伤员接二连三地被送了来，院子里的吵杂声不断。
　　“殿下，也请回！”尹昕冰清理下手上的血污，经过文闵成的床位时，说。
　　她的眼神是那么真挚、澄澈，“我可以相信她！”他在心里说，“她是谁？”他在心里问。
　　百里抒阳轻颔首，转身，迈步！
　　“去那边！”尹昕冰指挥着不断而来的伤员，按照一定的次序就位，他们五个人全负荷运作，还是有好多人等着。稍微轻些的伤员都被安排在了另一个地方，让小秋做初步的处理。
　　整个营救区不是来人的吵杂声，就是呻吟声和痛呼声，似乎奏响了黑暗中生命的乐章，那些伤口，那些鲜血，那些无助全部暴露在空气里，无一例外！
　　尹昕冰仔细地处理着那些或轻或重的伤口，那句话毫无预兆就在她的脑海里来来回回——“战争没有赢家”！
　　处理了大半夜，她才有时间看文闵成的状况。
　　躺在床上的人还在睡，她伸手试了一下，有些发热。拿开他身上的毯子，她不断将酒擦在他的上身，一直到体温正常。
　　黎明前一切又归于平静。
　　尹昕冰拖着疲惫的脚步回到营房，站在房间外面，她一阵默然，房间里的灯仍然亮着，他还是焦虑吧，虽然不知道有没有赢，但是伤亡不小。
　　推门进去，那人在灯下一脸平静看着手里的书，她简单地洗漱，一猫身倦在了床上，保持精力才是她现在最应该做的。
　　太阳刚探出了头，百里抒阳就登上了城墙，赫连流川还是原来那个习惯，在早晨进攻。他还是笑的没有任何温度，来的正好呢！
　　城下战旗翻飞，方阵一个接着一个。
　　靠近城的是沙和国的人，摆着一个不规则形状的阵型。十丈以外是白国的军队。虽然在前半夜的激战中，和预期的一样，人数减少了五万，但是剩下的人还是多数。赫连流川带着面具骑在马上，银色的面具在晨光里镀上了一层金辉，更加的醒目。
　　战鼓声起，尘土骤然飞扬，沙河国的人似是没有任何章法的动了起来，当两军相接时，就在那么一个瞬间，沙和国的阵型幻化成了一只头狼，死死地咬住了白国攻来的雁阵。
　　那雁阵在赫连流川的指挥下挣扎了许久，还是没有摆脱狼口，忽而，如蛇一般缠了过来。在同一时间，沙河国的阵型似飞鹰直掠而去，双爪牢牢地牵动着蛇身。
　　蛇身扭动几下，一只龙形出现，恶龙现，天下变！
　　百里抒阳一挥黑棋，一个从来都没有人见过的阵型刹那成形，就像是捧起的双手，悲悯地一点一点合起！
　　赫连流川大惊，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阵型，他的龙形阵顷刻不见了主脊骨，被收拾的服服帖帖。
　　没有胜算，他鸣金收兵！
　　同样在城头的尹昕冰瞪大了眼睛，百里抒阳挥动旗帜，那些士兵飞快地移动，总是以三敌一，就像是大量的蝗虫飞过麦田，而后一无所剩。如果说她听过“绝对防御”这个词，那么她现在看到就是绝对攻击，压倒性的杀戮！
　　她在睡梦中惊醒，营房里没有一个人，城外的声音隐约传来，她直接奔上了城楼，两军对垒正到精彩时。百里抒阳注视着城下的变动，果断地挥下不同颜色的旗帜。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开始领兵，如果不是天才，那他已经营多年吧，从那些士兵的反应看，绝对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做到的。
　　赫连流川鸣金收兵，百里抒阳忽而看向了她，那是，他的眼瞳由透明的琥珀色一点一点变回了黑色。
　　她笑笑，回身下了城头，不管多么小的伤，都应该做好准备。
　　“呃……”文闵成低声呻吟，他浑身上下都疼。慢慢睁开眼睛，他忆起那个时候殿下再一次改变作战计划，他领着五千人马从雪山上的密道穿过，偷袭了赫连流川，在返程中，他们一路被追，知道那低洼地。那时他觉得有了希望，也就在那时，他回身查看时，正中一箭，之后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文将军，你醒了？”尹昕冰正在给其他人换药，听到声音便过去看。
　　“是昕冰啊！”他咧嘴笑，“嘶……”嘴唇干裂，疼的他一吸。
　　“文将军稍等！”她一笑，说。
　　过了一会儿，她和阿虎一块走了进来，手上端着一个托盘。
　　“文将军醒啦！”阿虎笑着说。
　　“阿虎啊！”他笑着打招呼，苍白的脸色并没有影响他那张英俊的脸。
　　“文将军先吃些粥，一会儿再吃药！”说着，她和阿虎一人一边扶起了文闵成。
　　“文将军，你知道吗！”阿虎一顿，接着说：“昨晚是昕冰救了你！可惜我不在，没有看到那让人难忘的一刻！”
　　“咳！二师兄，还是你来喂文将军吧。”尹昕冰笑眯眯地说。
　　文闵成轻声咳了下，他深刻怀疑营区的活宝人数增加中！“谢谢你，昕冰！”
　　“不必客气！”她浅笑，道。
　　“啊，是白粥！”文闵成瞥了一眼阿虎手中的碗，惨兮兮地说。
　　“我以为会有肉呢！”文闵成又加了一句。
　　“文将军，你想躺在这床上呢，还是去校场练枪？”
　　“当然是去校场，躺在这太没意思了！”文闵成理所当然地说。
　　尹昕冰耸耸肩，脸上的表情明晃晃地说：“那就乖乖地吃吧！”
　　文闵成似个受了批评的小孩，垮下了脸。
　　尹昕冰摇头，这位将军也太可爱了。她转身，还有新的伤员等着去治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