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泥》昕冰

12、第 12 章

　　百里抒阳的营房布置非常简单，床和案几，案几上放着几本书和一盏琉璃灯。尹昕冰看时，房间里又增加了一张床和一张屏风。
　　原本的主人不在，她坐着也无聊，在案几前找书看，不看不要紧，一看大吃一惊，案几上的书基本都是些闲书，有游记，还有神魔鬼怪的小说，唯一重要的东西就是一张长宽都超过一米的地图。地图虽小，但标注非常细，山川河流还有路一一标的很清楚，不好处因为上面有许多字，影响了地图的清晰度。
　　地图上有四个国家，除了沙和国画出了沿海的边境，其他三国和大陆相一致的边境线均没有。华国在大陆的南面和东南面与沙和国和白国都接壤，在华国的西南还有一个小国，名为南宁。总体看去，南宁偏居一隅，而沙和国、白国和华国三国将剩下的大陆分为差不多大的三部分。
　　昌吉城以西是大片的草原，一直沿着南北走向的雪山绵延，东面和南面均是山，是沙和国的要塞，直接与“三不管”地带接壤。
　　“倒是可以在草原上埋伏，现在的草还没有枯萎，是最佳的掩护！”
　　百里抒阳在门外听到这句话，一笑，走进去，说：“如何埋伏？”
　　尹昕冰抬起身，狡黠一笑，“想知道？”
　　“恩！”
　　“呵，不告诉你！”尹昕冰绕过案几站在一边，歪着脑袋说。
　　“一千……”百里抒阳还是惯常有的笑容。
　　“慢！”尹昕冰不能保证百里抒阳会干出点什么来，“我小时候穿了一身棉白衣去草地上玩，结果蹭上了草绿色再也洗不掉了，当年可惜了好一阵子呢！”
　　百里抒阳挑眉，漆黑的眼眸在琉璃灯下迸出异常的光芒，一闪即逝，“昕冰好计谋！”
　　尹昕冰暗翻白眼：“我和你不熟！”
　　百里抒阳转身向外走去。
　　“等等！”尹昕冰道。
　　百里抒阳停步，扭身望过来。
　　尹昕冰张口就说：“脸上涂泥巴，头上戴树枝和草编成的帽子！”
　　百里抒阳翘起了嘴角，“跟我来！”
　　“啊？”她一脸迷糊。
　　“还用我再说第二遍吗？”他笑道。
　　议事厅里重新亮起了灯。百里抒阳站在地图前暗忖：打仗么，不战而屈人之兵少之又少，做到伤亡最小现实些！
　　尹昕冰虽然讨厌战争，但是她也不否认有时候战争也是一种“仁”的表现，特别在别国侵略或者改朝换代时。她甚至能清楚地记得大学教科书上关于战争的解释：战争是政治集团之间、民族之间、国家之间的矛盾最高的斗争表现形式，是解决纠纷的一种最高、最暴力的手段，通常也是最快捷最有效果的解决办法。不得不打时，还是一次打到解决问题为止好些！
　　“末将等参见三殿下！”同时直接进来的四个将军躬身行礼。
　　“众位将军免礼！”百里抒阳回身说，“坐！”
　　几人坐下后，只有文闵成略带惊讶地看了一眼站在百里抒阳身后的尹昕冰，其余三人都在专注地等着他们的三殿下发话。
　　“文将军，你带天枢营在野牛沟伏击不变！不管用任何办法都要把赫连流川引到低洼地，在低洼地，将他的二十万人一分为二！”目光移到夏至阳的身上，“夏将军！”
　　“末将在！”
　　“着你领兵天璇营，埋伏在低洼地的北侧！”
　　“是！”
　　夏将军？尹昕冰忆起阿虎告诉她的七大将军里就有姓夏的一位，似乎是叫夏至阳呢。她再看，这一位倒是阳刚不足，阴柔有余。不过至阳谓之阴，倒也贴切。
　　“沈将军，你领兵天玑营，埋伏在低洼地的东侧！”
　　“是！”
　　尹昕冰咂舌，小麦色肤色，虎背熊腰，典型的汉子形象！
　　“陆将军领兵天权营和摇光营，全部人员配备马匹！在昌吉城外四十里的地方待命，一旦文将军的信号发出，立刻赶往低洼地，杀不了两万人就别回来见本殿和皇上还有昌吉城的百姓！”
　　“是！”
　　这位倒是普通的样子，扔到人群里就不见的那种，做卧底是再好不过，既不会让人记住也不会让人忘掉。
　　“众位将军有什么疑问，尽管说！”
　　几人互看了一眼，夏至阳皱着眉头说：“三殿下，怎么埋伏？”
　　百里抒阳挑眉望了一眼尹昕冰说：“昕冰给诸位将军具体解释一下！”
　　她就知道没好事，果然！
　　尹昕冰对着四双齐刷刷看过来的眼睛，笑了下，“请诸位将军命所有士兵穿秋衣的里衣在草上蹭，染满绿色和泥巴为止；脸上涂泥；头上戴草环！”
　　文闵成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谁想出这么个妙招啊？”
　　其他几人又对视了一眼，均在心里佩服想出这个点子的人。
　　百里抒阳笑眯眯地看了一眼在他身后磨牙的人，道：“是昕冰！”
　　四人再一次同时看向尹昕冰，文闵成的眼眸更是亮亮的，趁其他人不备，笑着朝尹昕冰眨眨眼。
　　尹昕冰一笑，这几位将军的外表和性格还真的相差甚远，文闵成就是一个大男孩，正处在叛逆年纪的那种，而夏至阳乍看是个文弱书生，领兵又会是另一番景象吧。
　　“四位将军，文将军发出信号的时候，命所有人齐声大吼！这次突袭务必将敌人的人数削减五万！本殿来守昌吉城。”百里抒阳笑的淡定。
　　“末将遵命！”四人躬身抱拳。
　　“都去吧！”
　　待四人出去后，尹昕冰盯着地图忍不住说：“要怎么将赫连流川引到低洼地？”
　　“这个，文将军自有办法！”百里抒阳起身站在她的身旁说。
　　“恩！”她点头，这些人可是常年领兵打仗的人，谋略自是她不能比的。
　　“赫连流川老了，人越老见识越多，越容易多疑！”百里抒阳幽幽地说。
　　“哦？这么说你以后肯定成天疑神疑鬼的！”她眼带几份笑意和一丝戏谑。
　　“回去吧！”百里抒阳并不以为意，转身就走。
　　“殿下，热水准备好了！”一千规规矩矩地说。
　　百里抒阳点头，一千退出了屋子。
　　尹昕冰这才明白那道屏风的真正用途。
　　“愣着干吗，水很快会就凉了，别说我没提醒过！”百里抒阳已经坐在了案几前，斜睨着猛看屏风的人。
　　“啊？”她指着自己说：“你是说我洗？”
　　“这里还有别人吗？”
　　“哦，那我就不客气了！”她笑呵呵地说。
　　找了两件干净的衣服，绕过屏风，宽衣将整个人浸在热水里，尹昕冰舒服地伸开双臂，这几天都是趁别人睡觉的时候凑合着洗洗，她早就想在热水里泡泡了。她在水里思忖：“其实，如果不是好男风这一条伤了许多闺阁女子的心，百里抒阳还好啦！”至少他没有逼她，她从心里还是感激的，猛地吸一口气，他不会让她洗剥干净，然后……
　　百里抒阳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停止后，扭头去看，从屏风后走出来的人，长发贴在脸上，衣服穿戴的整整齐齐，明显，恩，明显还是没有胸，眼睛里那是什么情绪，近乎怯怯的，带着疑问。
　　“一千？”他唤道。
　　尹昕冰缓缓地舒了一口气，不是现在啊！
　　一千从门外进来，微低头，直接去收拾屏风后的浴盆。
　　“过来！”百里抒阳招手，道。
　　呼一下，她放松的神经再次紧绷，狐疑地走过去。
　　桌上还是那几件东西，地图摊开着。
　　“等头发干了再睡吧！”百里抒阳起身走向屏风方向。
　　尹昕冰一愣，他在关心人，切！说的话不带一点感情色彩，还害她瞎紧张了半天，不可饶恕！偷眼去看，哦，一千又打来了新的热水，女士优先啊！
　　“一千！”她低声叫，“笔墨纸，谢啦！”
　　门口的一千直接出去了。
　　俄顷，端着她要的东西又进来了。
　　她一时兴起，想起用不同的图标画地图，完全抱着一试的态度，能不能行得通，倒不是那么在意。
　　“你在做什么？”声音带着明显的怀疑。
　　尹昕冰直起身，“我想试试看能不能让这图看起来一目了然！”她微笑着，眼神坦然。
　　百里抒阳心里“咯噔”一声，是他想太多了！笑容僵了一瞬。
　　“你看，这样子是不是好很多？”尹昕冰指着她临摹的地图上完成的一角得意地说。
　　他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过去，有一些奇怪的符号，目光一跳，看到了最下面得注解，对应着看去清楚了不少。
　　“咦，怎么没反应啊，呵呵，困了，明天再继续！”尹昕冰搁下笔，卷起原本的地图，自觉地走向她的小床！
　　百里抒阳仔细看着那未完成的图上的注解，他指腹轻触在纸上，指下的字迹俊秀隽永，一如那人。
　　那人？他想起了凤城里那个从未多看过他一眼的女子，她亦是如此兰心蕙质，笑容不知不觉中多了些类似于苦涩无奈的东西。
　　敛起所有的情绪，这些他只需要深埋心底便是，不是暂时，而是永远！他重新铺开了卷起的地图，提笔接着画，非常用心地画着。
　　尹昕冰躺在床上，无聊地看着屋顶，能看到的椽被她数了个遍，其实还很早，她了无睡意，只是被那人盯着就浑身不自在。从第一次见面她的感觉就是远离，没有理由！
　　她本无意躲着他，或者女扮男装瞒过他，就如他说的，有人会查岗。可是她难道想错了，百里抒阳就那么毫无顾忌地领着她去议事厅，重要的地图也没有收起，又是为何。转而一想，如果行动有任何的偏差都可以怀疑到她身上，铲除也容易的多，唯有这样才能解释通。
　　翻过来，再翻过去，折腾了半个多时辰，她起身披衣。屏风外面的光亮一直未曾消失。
　　“那个，我认生！”尹昕冰一时想不到要说什么，迎向百里抒阳看过来的目光，似乎手和脚也没地方放。
　　“看我画的如何？”百里抒阳直起身满意地看着他的“杰作”。
　　尹昕冰走过去看，“比我画的好，感觉更加精准！”
　　“你是如何想到这样画呢？”百里抒阳喃喃地说，更像是自言自语。
　　尹昕冰沉默，她不是如何想到，对她来说，这些都是常识，只要是上过初中，接触过地理地图的人都知道。
　　上初中吗？那时侯的她吃不饱穿不暖，被同龄人嘲笑，而那时候唯一的理想就是挣钱，挣很多很多的钱，从此不再挨饿挨冻！
　　她一笑，说：“我一直都会！”
　　百里抒阳看过去，也是一笑，“王子妃真厉害！”
　　“殿下过奖！”尹昕冰跟着用同样的语调说。
　　两人目光相接，大笑了起来！
　　他笑这样的对话，真是让他厌恶至极！
　　她笑如此无聊的话题，无聊透顶！
　　“百里抒阳，这本游记先借我！”尹昕冰举起桌上的书说，如此还不如看看书，打发掉时间。
　　“恩！”百里抒阳轻点头，他还是继续。
　　满屋子是淡淡的书墨香，偶尔响起翻动书页的声音，若隐若现。他落笔，她轻揭书页。
　　尹昕冰一直看到有些睡意才停下，悄声走到案几边，红衣的人还在认真地画着，笔在纸上走过的痕迹已经占了纸的一小半，她暗叹，光是一个侧写，足可见这家伙的倾世之姿，再加上那嘴角带笑专注的样子，秒杀一大批花痴绝对不成问题。不过她花痴的水平一向很有度，放下书后就钻进了被窝。
　　百里抒阳思忖：尹昕冰嫁过来，一直乖乖的，她利落地处理了巫蛊娃娃；来昌吉城，父皇因为忌惮他而连累了她，殊不知她带着一个小秋就上路了，最后还甩了他派去保护的人；再后来竟然跟着齐先生混进了军营，成了随军郎中；今晚的献计和作图，都让他侧目。这些都不是关键，关键是她除了做好手头的事，一直很淡然，不哭不闹，不埋怨。如果不是无法改变的王子妃的头衔，他在于她也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而已。
　　屋外响起了集合的哨音，二更天也是文闵成和天枢营该出发的时候了。
　　他熄灭了灯火，屋子霎时一片黑暗，熟练地走了几步已到他自己的床前。
　　外面的哨声没有影响到那个角落里的绵长而均匀的呼吸。
　　他轻翻身，面朝床里，闭上了眼睛。
　　夜，
　　魅惑，
　　等候着，
　　黎明破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