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泥》昕冰

14、第 14 章

　　“小秋，什么时辰了？”尹昕冰得闲了，问。
　　小秋即将合上的眼皮一下抬了起来，“快到亥时了！”
　　“哦，我先回营房，这里就交给你了！”她撂下一脸莫名的小秋出了满是伤员的屋子。
　　还是来不及了吗？她加快了脚步，身体就像一个棉花一样轻飘飘的，有些不听她的指挥。快到了呢，那屋子！
　　她使劲拧了一下自己的胳膊，睡意没有丝毫的消退！
　　还有十几步了啊，眼皮实在太重了……
　　“嘭！”东西跌倒的声音。
　　百里抒阳挪开了面前的书，仔细听没有声音，又将书收了回来。
　　“啊，有鬼！”过了半个时辰，一千在外面大叫。
　　“殿下！”一千喊。
　　百里抒阳终于将书放在了桌上，起身去看。
　　这家伙从在城头上见过，一天多了，再没见影，怎么趴在地上，难道受伤了，还是晕倒了？
　　一千站在两尺开外，惊恐地看着他走近尹昕冰。
　　“殿下，小心！”一千说，“她是鬼！”
　　百里抒阳漠然地看了一眼一千，他不信鬼神！
　　一步一步，直到站在尹昕冰的身旁，他蹲下，翻过了她的身子。
　　她，她这是睡着了？！
　　百里抒阳再看，没有伤，呼吸正常，脉搏正常！他伸手抱起了她。
　　“殿下！”一千刚往百里抒阳身边一走，就好像是被墙挡住一样，进不了，“啊！”
　　百里抒阳扭头看了一眼，“怎么了？”
　　“一千靠近不了殿下！”一千恐慌地说。
　　“什么？”百里抒阳转过身，“你往来走！”
　　一千又往前走了两步，距离两尺时，又似撞到了墙，退了一步。
　　百里抒阳看看一千，又看看怀里熟睡的某人，“一千，你暂时别过来！”
　　他抱着她，进了营房，将她放在床上，盖上了被子。
　　“一千，来！”他唤仍在门外的一千。
　　“殿下！”两尺以外，一千站住道。
　　“再往近一点！”
　　一千又抬脚走了两小步，安全地靠近了百里抒阳。
　　“回去睡吧，今晚之事不要对任何人说起！”百里抒阳说完，又回到了案几前。看屏风方向，是她，怎会如此，怪异呢！一千靠近不了，而他却安然无恙。
　　他的眼睛由黑色渐渐地变成了琥珀色，过了一阵子，又变回了黑色。他起身走近屏风，更近，走到了她的床边，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笑，重新回到了案几前。
　　在床上？好像在床上呢！尹昕冰一下睁开了眼睛，是她熟悉的床，熟悉的屋顶！一惊，她坐了起来。
　　怎么会呢，她怎么可能会到床上呢！
　　练武之人有的可以坚持十二个时辰不合眼，甚至有人好几天不睡觉也行，只用功行一周天或者多些便又是生龙活虎的。这对于尹昕冰来说完全行不通，她试过很多次，但是每天必须睡至少一个时辰，否则最后一个时辰她都会自动睡过去，因此她不管再忙或者再不想睡觉都会找个时间强迫自己睡至少一个时辰。而她一旦自动睡过去，任谁也近不了身，就好像有什么东西保护着她。
　　她记得还没有到就睡过去了，怎么会到床上呢。
　　屏风外的灯还亮着，她跳下床，直接到案几前，“是你把我弄进屋的？”
　　“是！”百里抒阳书都没有动下，说。
　　“多谢！”尹昕冰大奇，百里抒阳是如何做到的呢。
　　“不睡了吗？”他说。
　　她缓缓地摇头，“我去换小秋来睡一会儿，否则会疲劳过度！”
　　百里抒阳心道：“这还是刚才那个睡的如死猪般的人吗！”
　　“小秋，小秋醒醒！”
　　小秋揉了下眼睛，勉强睁开，“老大？”
　　“回营房睡吧！”尹昕冰笑道，“我来守着！”
　　“可是……”小秋犹豫。
　　尹昕冰拍了下小秋的肩膀，“有我呢，我睡醒了，你快回去睡！”
　　小秋笑了下，冲出了门。
　　尹昕冰一愣，那笑也有些太甜了吧！不亏是百里抒阳后宫的储备人员……
　　她的思绪又回到了百里抒阳的身上，他能够接近她，而那时候她没有一点抵抗力，这无疑于是她的致命弱点，只要在那时，他要取她性命和捏死一只蚂蚁没多大区别！
　　苦恼啊，她只能自觉地睡觉，再也不能等到这最后一个时辰！
　　人说八月挂花香，尹昕冰从记事起，就觉得桂花的香味太过腻了，香的人喘不过气来。
　　月圆人难圆的日子，年复一年。
　　中秋节在她来说是忌日，不是节日。
　　她都会找一个地方，一个人待一天。
　　放任那些尘封的思念，把自己彻底地晾在太阳底下，给心通通风。
　　她请假出了昌吉城，在城外的草原上一个人晃。她迎风而立，风鼓起了衣袍，发出“扑棱扑棱”的声音。
　　百里抒阳抱着酒坛，骑马在透风，这个日子，他无人可以一同庆祝。忽而远远地一个长发随风飞舞的白衣女子，背对着他，站在草里，张开的双臂似是要御风而去。
　　下一瞬，那女子直直地躺了下去。
　　急忙掠过去，却见阳光下那女子笑靥如花，躺在草上。
　　“是你！”
　　“是你！”
　　“你怎么在这儿？”
　　“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来吹吹风！”
　　“我来喝酒！”
　　异口同声。
　　尹昕冰轻笑了声，眯着眼睛说：“躺下晒晒太阳吧！”
　　“好提议！”百里抒阳执着酒坛直直地躺了下去。
　　遥远的谷梁城大街上人山人海，人们都忙着买一些过节的瓜子、花生还有西瓜和月饼等等，阿白也都买了些，但是她知道，不同以往她要等到很晚才能见到公主的人影，以后也都不会了！
　　风不大，太阳越来越西，越来越红。
　　尹昕冰坐起身问：“什么酒？”
　　“竹叶青！”百里抒阳闭着眼睛答道。
　　“转给我！”
　　百里抒阳睁开眼睛，也坐了起来，拍开酒坛的封口才递过去。
　　尹昕冰仰头喝了一大口，“好酒！几十年了？”
　　“二十年！”
　　“给，喝啊！”
　　百里抒阳接过酒坛同样仰头喝了一大口。
　　尹昕冰揪着草，淡淡地说：“今天是八月十五，我最亲的亲人离我而去的日子！”
　　百里抒阳歪着头望着林亦莫，她看上去有些单薄，甚至于有些弱不禁风，他稍稍敛了笑容。
　　“你抱着坛酒，跑到这里来喝？”她随便找个话题说。
　　“是啊，不可以吗？阳光很好，景色也不错。”百里抒阳望着远处说。
　　“自然可以，不过今天是回家的日子，往城外跑的人总是有些，呵呵，大约都有些不大开心吧。”
　　“没有，我很开心！今天我二十四岁了。”
　　“这下如何是好呢？”
　　“怎么？”百里抒阳看尹昕冰一脸“怎么办”的表情，问。
　　“我没有生日礼物可以送给你啊！”
　　“呵！”他轻笑。
　　“那就给你唱首生日歌吧！”想来想去，尹昕冰就想到了这么一个可以拿出来的礼物。
　　“生日歌？”
　　“嗯！”
　　百里抒阳凝视着她，简单的曲子，因为曲词只有一句“祝你生日快乐”；欢快的调子，因为是她笑盈盈地唱给他的。
　　迎面吹来的风，似乎也合着她的曲调起舞，轻柔地拂过他的脸，他的发。
　　“完了，你可喜欢这个礼物？”
　　他一愣，从来没有人这样问过他，而且还是一个女子，这样直接地问。
　　他说：“非常喜欢！”
　　尹昕冰看百里抒阳开始面色不大好，还有些担心他笑话她的“礼物”，听到他那样肯定地说，她的劳动没有白费，心情也大好，回了一个笑，却是目光看向了远方。
　　百里抒阳收回了放在尹昕冰身上的目光，大口大口地喝着酒，二十四岁的生日，怎么说呢，不赖，一点都不赖！
　　“喂！你怎么好意思一个人喝呢？”尹昕冰伸出手做了个接东西的姿势，道。
　　百里抒阳一笑，又将酒坛放在了伸过来的手里。
　　两人你一口，我一口，一片温柔静谧。
　　橘红色的夕阳轻柔地笼罩在两人身上。
　　虽然已是秋天，远处靠近昌吉城的几颗柳树，柳条随风摆舞，仿若娇羞的少女，一低头一扭腰仍是说不尽的动人风情。
　　时间渐晚，尹昕冰麻利地挽起了长发，她仍然穿着男装，不过是她很少沾染的白色。
　　“百里抒阳，该回去了！”说完，她两手抱在一起，轻轻一吹，“呜……”，远处的马儿立马跑了来。
　　百里抒阳的嘴角又调整到了那个优美的弧度，也唤来了马。
　　两人骑马同行。尹昕冰突然就想起几个月前她和百里沐阳赛马，那时的她已然远去，就像断了线的风筝，随风离去了！
　　八月十五后又过了几天，营房里的百里抒阳拿着手里的密旨，嘴抿成了一条线：百里传钰病情加重，急招他回凤城。
　　他翘了下嘴角。百里沐阳和百里晨阳的实力旗鼓相当：百里晨阳有皇后一族的支持，还是沙和国的储君，朝里的很多老臣都倾向于他。而百里沐阳的人渐渐地渗入到各个机要，最重要的是百里沐阳在军队的势力，以及他的个人魅力。至于百里灿阳，他的阴险倒是可以看的明明白白。
　　与其说是回去探望老父亲，还不如说是不得不回去参与到这场混乱中，关于飞凤一族和皇族还有皇族内部和其他家族的混乱中。
　　“后天启程回凤城！”
　　“你说回去？”尹昕冰纳闷，那老头子不是把这百里抒阳发配到边疆了吗，还是要锻炼锻炼他呢。
　　“恩！”
　　“我也要回去？”她不想回去勾心斗角。
　　百里抒阳挑眉，这个问题还需要问么。
　　尹昕冰心里一百个不愿意回凤城，但是又不得不回去。
　　营区里偶尔传出士兵统一的口号声，尹昕冰也踏进了营救区。文闵成前两天拆线走了，大部分的其他伤员都痊愈回去训练，这个地方也再次冷清。
　　“小秋！”尹昕冰唤了一声拨弄着草药的小秋。
　　“老大！”小秋也直起身子，笑着看向走过来的人。
　　尹昕冰稍一踌躇，还是说：“小秋，明天便要启程回凤城，你是愿意继续跟着老大还是想在齐先生这里？”
　　小秋一愣，“王子妃，我，你不要我了吗？”他眼眸一下涌上了悲伤。
　　“不是这个意思！”尹昕冰摇头，“我只是想问问你的意愿，是你自己做主，明白吗！”
　　小秋嘴巴张了张，说：“我跟着老大！”
　　“好！”尹昕冰一笑，她只是担心这次回凤城一定不会太平，而她难以保证身边每个人的安全。
　　小秋这才重新露出了笑容。
　　“王子妃怎么啦？”小虎啃着果子一手揽在小秋的肩上，说。
　　“啊，呵呵，什么王子妃啊，我们有说吗？”尹昕冰打哈哈道，“我还有事，先进去啦！”她快步走进了摆满各种药的屋子，墙角她的那些零零碎碎又要打包带走了！
　　街上的人很多，百里抒阳带领大家打退了白国的进攻，当地的人打心眼里感激他。如果不是三殿下，他们又要遭殃，不但粮食和钱财被抢走，就连性命也不保。
　　阿虎在人群里东张西望，他在找尹昕冰和小秋两人。三殿下要回凤城了，他们也说要跟着去，昨天算是告别，不过他今天还是来送他们。忽而人群静了下来，百里抒阳一行人的马车从远处来了。
　　百里抒阳眯眼看着走出来的人，他微蹙眉，既而一笑。尹昕冰此刻身上是沙和国王子妃秋季的朝服，白纱面巾，而她穿那衣服，平和中竟是有着王者之气。
　　她轻移莲步，走到百里抒阳身边，低声说：“王子妃自是要是殿下相携而归！”而后目光看向了远处，等着百里抒阳的安排。
　　“自然是！”百里抒阳同样低声回道。毕竟三王子妃来昌吉城后，就没有一个人见过了，而这次在大庭广众下露面，所有的流言将不攻自破，她的确聪明呢！
　　百里抒阳伸手一扶，两人都上了马车。
　　“奇怪，为什么没有昕冰呢！”阿虎心里疑虑，但还是向走远的小秋使劲挥了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