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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十三 风月一场,还是情牵一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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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齐鑫茗面上笑着,那笑意却未到眼中,只立在当地冷眼瞧着倾城施礼,转身对茶坊掌柜的道,“掌柜的,要一个清雅的单间。”
那掌柜的见齐鑫茗一身华贵衣衫,气度又是非凡,已是满脸堆笑,忙唤了一个伙计过来,带齐鑫茗上楼。这酒楼分两层,下面一层是大厅,贩夫走卒都可在此憩息饮茶。
楼上却是一间间小茶室,环境清雅,关了室门,便是一室清幽。所以即使和在大厅里点同样的茶水,所费也是不菲的。平日里除了镇上的那些富家子弟,一般人是不会到楼上去的。
那伙计亦是笑意盎然扬声应着,从大厅的茶桌间蜿蜒而来,作势带齐鑫茗上楼。
立在一旁的倾城见齐鑫茗并不理会于她,心下道,这齐鑫茗兴许只是偶然遇见她一时兴起,并无下文了。便欲返身离开茶坊。却听见齐鑫茗凉凉地道,“想不到夜姑娘是如此忘恩负义之人啊?”口中啧啧出声。
周遭的几个桌子上的人闻言已是偷眼瞟过来,齐鑫茗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邪气的笑容。如若不知他的为人,一般女子见到他这样倜傥的男子,加上这如此魅惑的笑容,怕不顿时生出别样的心思。
可这笑容,此刻看在倾城眼中,竟是如此可恶可厌。这个人,注定是她命中的煞星。
这里离着碎屑楼不远,还是有人认得碎屑楼头牌舞女夜倾城的,便有人一脸八卦满目星光地对别人说些什么,倾城便听得一些闲言碎语往耳中飘来。
“这便是那夜倾城?长地也不是绝色啊,怎么这么多人看上她?”
“都不知道吧,听说洛州齐家的大公子当初还说要娶她来着,这不,新鲜劲一过,人都不知跑哪去了。”
“就是就是,林家少爷都两房夫人了,都是如花似玉的,前儿还听说他那二夫人有喜了,就不知道他怎么鬼迷心窍,非要争这个坊间女子?”
“这你就不知道了。人家那可多得狐媚是手段。”
“什么清客啊,谁知道背后对林家少爷下了什么迷魂药?”
“怎么她跟这个什么公子哥儿有牵连啊?”
“你管那么多呢?……”
倾城只觉得头乱如麻,强忍着不让这些话语钻进自己耳朵里,看看斜睨着她邪笑的齐鑫茗,她冷冷道,“二公子此言何意?当日情形二公子自然清楚。”
若非他调戏于她,她又怎会落入玉幽河中。那玉幽河的河水终年都是冰冷的,害她不仅扭了脚,还差点感染风寒。
却也因此,她识得了齐嘉茗。
这个名字在心中一闪而过,她却心下一窒,努力将脑中齐嘉茗的影子淡忘掉。在这片刻的失神间,听齐鑫茗气定神闲地说,“不若,你陪我上楼喝杯茶,吃点点心,我们再慢慢聊。”‘
倾城微一犹豫,齐鑫茗已是不给她机会,收起折扇,返身抬步上楼,竹制的楼梯顿时咯吱作响。厅中众人见齐鑫茗上得楼去,打量倾城的目光便变得大胆而放肆起来。
倾城只觉得自己仿佛被众人鄙夷的目光灼烧起来,面上滚烫。
茶坊外传来一阵喧嚷声,抬眼看去,是对面秋和戏院的戏散场了。人群已是熙熙攘攘地出门来,顺着大街散了,也有些人等晚场的,此时待门口人一少,便准备进场了,一时戏院门口人声喧嚷,很是热闹。
倾城仿佛看到五哥云在的身影在戏院门口一晃,便又不见了。叹了口气,看看已上到二楼正站在楼梯口回身看她的齐鑫茗,咬咬牙,硬着头皮迈步上楼,齐鑫茗却是面无表情,立在那里,不见了人前的笑容。看到倾城果然上得楼来,他便转身随小二进了茶室。
两人方坐定,齐鑫茗便对守在一旁的小厮道,“上一壶龙团胜雪,再拿点点心上来。你就不用伺候了。”
顺手递过去一小块银锞子,那小厮顿时双手捧住,连连应着,忙不迭下楼取茶。他在茶坊干一个月都不如齐二少抬手给的赏钱多,由不得他不喜笑颜开,看齐鑫茗的眼神都比看亲爹还亲。
茶室的竹门吱扭一声关上,屋里顿时如同凝滞了一般。倾城心下一跳,偷眼去看齐鑫茗。
只见齐鑫茗却闭目养神,一手拿着折扇,另一手握拳,捣在太阳穴处,看去竟是无比疲累的样子。完全不像他一派的作风。
看他没有说话的意思,倾城也只好攥着衣角,静静地坐着,心思却已经飞到了家里。不知道展豪喝过药没有,有没有着急。
门外传来楼梯咯吱咯吱的声音,紧接着是簌簌的脚步声,刻意放轻放柔了许多,倾城听着脚步声一点一点靠近,在他们茶室门口停下,门又是吱呀一声开了,满面红光的小厮利落的将托盘里的几个盛着点心的小碟子摆在倾城和齐鑫茗面前的茶桌上,又有一个青瓷的茶壶,壶嘴还飘着热气,随热气飘出的还有一股好闻的清香。
那小厮将一切拜访齐备,便点头哈腰地道,“公子,东西上齐了。您看还需要什么?尽管吩咐。”
齐鑫茗此刻才睁开双目,扫了一眼桌上的东西,摆手让那小厮离去。待楼梯上咯吱咯吱的声音停息了,他才拿起桌上摆放着的青竹筷子,伸向面前的托盘,那是一盘金丝枣糕。
他却把一块枣糕夹到倾城面前的碟子里,还说道,“这时分了,多少吃点。”
倾城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今天的齐鑫茗太奇怪,不知道又有什么企图,但她断定,自己不能相信他。这样想了想,虽然已是被这满桌香气扑鼻的点心勾得胃口大开,却兀自强忍着坐着不动。
齐鑫茗看她对满桌美食无动于衷,却低笑一下,这小丫头还如此防备,并不像外表看来那么单纯啊。心下暗叹着,面上却不动声色,又伸箸给自己捡了一块,放到嘴里,嚼了几口,倒了杯茶自斟自饮。他本已吃过晚饭来的,自然不饿,但是见夜倾城自出了碎屑楼便未吃东西,想着她定然饿了,所以才点了些点心。想不到这丫头竟然对他如此紧张。
倾城见他大方地吃了,知这点心无事,再加上的确是饿了,方才喝了一肚子茶水,这时分却更加饥肠辘辘。便拿起筷子来,夹着点心吃起来,可齐鑫茗夹到她碟子中的那一块,她却始终未动过。
齐鑫茗有些无所事事地喝着茶,看倾城吃得小心翼翼,没吃几块便放下了筷子,只觉得这女子的心思细腻。大哥看上这女子或许果真有几分道理,可是无论如何,大哥却不能娶这女子,想到此,齐鑫茗面上一寒,放下手中的茶杯,正襟危坐,紧紧盯视着夜倾城,“茶也喝了,我们现在该聊聊天了。”
这话中不自觉地带了一股狠意,倾城闻言一颤,却仍强自抬起头来,看向齐鑫茗。
那个俊美邪气的风流公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阴森冷酷的面容,只听他一句一顿地咬牙说道,“说!我、大、哥、在、哪、里?”
夜色越发的深沉了,倾城裹紧夹衣,在路上静静走着,长街上此刻才刚刚摇摇地点了灯烛,将灯下的商贩身影模糊成晕。此起彼伏得吆喝声,让长街在这深秋的夜中多了些许暖意。
此刻,倾城心中却是纷乱如麻。
盏茶功夫之前,她还在那个小小的茶室里,被齐鑫茗冷冰冰地盯着。他一再要倾城说出自家大哥的下落,倾城毫无所知,告诉他齐嘉茗自走后便音信杳无,却被齐鑫茗嗤之以鼻,浑然不信她的说辞。
她最后亦是恼怒,立起身来,迎上齐鑫茗两道满是寒意的目光,冷冷道,“再说一次,我不知道齐嘉茗在哪里!他在哪里,又与我什么相干!”说毕,再也不理齐鑫茗,转身拂袖而去。
拉开茶室门的手却被冲过来的齐鑫茗死死按住,他应是终于信了她不知道齐嘉茗的下落,目中的狠厉渐渐褪去,露出其中的惶恐与疲惫,对倾城道,“夜姑娘,我大哥如今生死未知,如果他来找你,请务必通知齐家。”言毕,缓缓放开手,目光却一刻也没有离开过倾城的眼睛。
齐鑫茗口气中的郑重和恳求,顿时让倾城欲迈出的腿僵在当地。
齐嘉茗,他是出事了么?生死未知,是什么意思?
倾城的呼吸紧促起来,心下一紧,手中便紧紧抓住茶室门的把手,那把手硌得她手都疼了,终于回头颤巍巍问了一句,“你大哥,他怎么了?”若是参商永不见,那也便罢了,只是如今,他的同胞弟弟就立在她面前,她始终是按捺不住心底,想要知道他消息的念想。
听她问话,一向风流倜傥的齐鑫茗却是苦苦一笑。
齐嘉茗失踪了。前次,他自飞花镇匆匆赶回齐家是为了送一批贡品进京,却在路上,贡品被劫,他亦不知下落。齐家人焦头烂额找了他近两个月,毫无头绪。
齐鑫茗偶然间想到了飞花镇上,那个他有着一面之缘的坊间女子,他听下人说过哥哥在这小镇上迷上了一个狐媚女子,想许就是那个女子。遂赶来这个偏远小镇。他对那个女子一无所知,只见过夜色中依稀仿佛的面容,便请人绘了她的小像,遍坊间去寻。今日才打听到倾城的消息,正到碎屑楼去寻她,便见她一个人神情萧索出了后门,是以随她一路到了这个茶室。
最后,齐鑫茗振衣对夜倾城深施一礼,恳切道,“夜姑娘,此事事关重大,请万望放在心上。齐家上下,感激不尽。”
倾城已是神思恍惚,那个曾信誓旦旦对她说,你一日不成亲,我便一日不放手的人,难道就这样失了踪影么?而他若平安无事,是否会像他弟弟所说那样,到这小镇上来寻她么?
她对他而言,到底是风月一场,还是情牵一心?
“您拿好咯,慢走!”贵仁堂的小伙计送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太太出门的时候,看到倾城面色苍白的走了过来,忙笑着迎出门来道,“夜姑娘,你要的药都配齐了,里边请。”
倾城恍然回神,才发觉已经信步走到了为展豪拿药的药店,连日来都是她散场后顺道带了药回去,那小伙计对她已是熟悉得很。
她进得门去,从怀中掏出银钱,递给掌柜的,道,“卢掌柜,我来拿药。”掌柜的收了银钱,自柜台后将已经配好的草药取出来,递到倾城手里,看她面色不好,关切道,“夜姑娘,你神色不对,要不要让莫大夫给你把把脉?”说着,嘴角冲内堂努努,示意倾城看去。
倾城抬眼自门帘中看到,镇上最好的大夫莫阳此刻正在内堂忙着给人诊脉开药,神色认真。怪不得今日贵仁堂如此门庭若市,都这个时分了,还有这么多人等着看病,原来是请到了莫大夫坐堂。
可是,倾城却摇摇头,对掌柜的的关切笑笑道,“多谢掌柜的,不用了,我可能有点乏累,休息下就好了。”
胡子已经有些见花的卢掌柜神色严肃的对倾城道,“不是我做掌柜的在乎自己的生意,夜姑娘,你年纪轻,得注意身子,别到老了,一身毛病,到时就麻烦了。不找莫大夫诊脉也罢,只是自己千万小心身子。”那语气,怜爱又带些无奈,像极自家的长辈,倾城心下一酸,差点就落下泪来,却还是笑着道了声谢,转身出门去了。
迎她进来的小伙计回头看她出门,乐颠颠地跑过来送她出门,口中还道,“夜姑娘,慢走。”
自贵仁堂出门来,未行几步,突地空中一个炸雷,倾城惊得浑身一抖,仿佛浑身上下汗毛都立起来了。她一向最怕打雷闪电。尤其此刻孤身走在路上。又是一个亮闪自空中划过,倾城忙不迭用双手堵住耳朵,匆匆向前跑去。路两旁的小商小贩也忙收了摊子,躲进街旁的家里。
果不其然,闪过不久,便又是一道响雷,随之而来的,则是冰冷的雨点。初时雨还尚小,细细密密的如针如织,不出片刻,便汇集成雨幕,浇了下来。
此刻,周遭无处躲雨,倾城怕手中的草药受了潮没了药性,忙一头扎进路旁一个正忙着上门板的客栈里,那正上门板的小伙计一个躲闪不及,被倾城撞翻在地。
倾城也脚下不稳,被门槛绊了一跤,手中的草药摔了出去,她“啊”地一声倒了下去,却因为进门时的冲力,没有摔在门口,反而撞上了对门的一张桌子,腰间被突出的桌角一硌,顿时疼出眼泪。人也在下一瞬自桌旁倒地。手肘狠狠地擦在地板上。
客栈的老板忙从柜台后行了过来,厅中的人也俱都围拢过来,有人伸手扶倾城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