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清朝过日子》丝媚

9、泼妇出手

　　狄远清包下了客栈整个西院，院子里整整齐齐地靠墙码放着一包包货物，搬运工和伙计们进进出出。阿乐把她领到狄公子房间。只见这间屋子的布置家具颇为雅致，整套的黑漆雕花酸枝木家具，白墙砖地一平如镜。桌上也堆放着好些匣子，有些打开着，各色奇珍躺在黄绫缎面中。最显眼的是靠墙条案上一排的鎏金景泰蓝自鸣钟，造型各异。
　　小心把八音盒放在他面前，叮叮咚咚的美妙乐曲萦庭绕栋，狄远清满意的点头，让阿乐收起来。孟冉冉松了一口气，暗自庆幸，这竹片做的齿轮到底不牢靠，但以后出什么茬子和自己可没关系了。
　　“孟家娘子可不简单，没想到牛刀初试就做成了。”
　　“侥幸而已。”
　　“不然，看你双眼通红，一定费了不少心血。如此稀罕的玩物，京城造办处的工匠短期内恐怕也修不好吧。”
　　“我----------”孟冉冉不知说什么。
　　狄远清请她坐下，静静的只管上下打量她。只见她穿着鸭青点梅褂子，外罩烟灰色坎肩，石青的撒裤下一双天足，就这么寻常的打扮的女子，但隐约有股子气势，不卑不亢还透着些许精明。
　　“我猜猜公子想什么，可好？”
　　对方眉毛一挑，示意她继续。
　　“你一定猜想，我气质打扮都是普通市井村妇，怎么会修理这样精密的机械。”孟冉冉待他一向胸有成竹的目光转成好奇不解的光芒时，宛然笑答：“其实我也不知道，你就当我天赋神秉，无师自通的天才好了。”
　　狄远清此刻放声大笑，笑声朗朗，纯净高远。他笑完，从床头小柜中取出一块银壳怀表送给孟冉冉，惊得她慌忙站起来。
　　商人重利，小璐子摔坏一个八音盒，他尚且不快，怎么会无缘无故送她比八音盒贵重许多的怀表，连忙推辞，并说：“我已出门一个时辰，打扰公子多时，该是告辞了。”
　　“千金难买一笑，我不是倾国佳人，但也很少笑得那么开心。”他此刻不再有那么多戒心城府，目光温暖和煦，说道：“再说高山流水琴三弄，明月清风酒一樽，好东西也要有人来用。孟姑娘这会儿你可别说你不懂西洋时刻，我瞧你刚进来就对过时辰，刚才又看过一眼自鸣钟。你既然懂就拿着用吧。”
　　原以为他是个斤斤计较的商人，现在看来也颇为豪气，孟冉冉就不再推辞，接过怀表。
　　“孟家娘子，我明日就要离开徽州了，今日就此别过。”
　　孟冉冉有些讶异，问道：“城门开了吗？”
　　狄远清答：“运粮漕船已经运达练河码头，官府明日就会开仓赈灾。被耽搁了数日，一旦入梅道就不好走了。”
　　“公子消息好灵通。”孟冉冉点点头，道：“祝你一路平安。”

　　城门一开就涌入许多难民，城东墙根外设了施粥棚子，成了难民的聚集地。一街两行错三落五到处是高粱秆搭起的窝铺。难民个个面黄肌瘦，有的三块石头架着煮白薯刺菜，有的烧干苞米棒子，有的在太阳底下捉虱子，还有用毛巾裹着冷饭团子啃……乌烟瘴气的，散发着一股一股霉臭不是霉臭、焦糊不是焦糊的怪味。
　　陈家饭馆也在城东，每日来求乞的难民络绎不绝，惹得陈氏天天咒骂：“该死的臭叫花子，饿不死的穷光蛋，老娘家的剩饭就是喂猪喂狗也不给你们--------”
　　靠墙一群闲人围着，指指点点的喧闹。孟冉冉从她卧室窗口往下看去，只见两个破衣烂衫的女童跪着求乞，身后一席草席卷了具尸首，看光景是在卖身葬亲。
　　女童双双哀泣道：“各位大叔大婶，求好心人埋了我爷爷，我们甘愿为奴为婢，求善心人大发慈悲---------”
　　城东附近都是平民居住，这时候满大街的卖身为奴只为一口饭吃的难民，谁会真心来帮她们，不过是些闲汉光棍在这里胡搅蛮缠，一会儿让女孩唱曲子，一会儿就要她们起身看身段。
　　这时，一位珠围翠绕浓脂艳抹的中年妇女连推带打地挤进人群，她身边还有两个随从，气势汹汹地驱开闲汉。
　　“哎呀，真是可怜。你们也是下宋村的吧？”
　　“大娘，我们正是下宋村的，求您-----------”
　　“听说你们村里都给洪水冲没了，家里人都没了 ？”那妇人不待女童回答，迫不及待地伸手抬起女童的脸仔细端详，道：“哟，你们还是双生子呢，小脸儿猴脏的。我是信佛祖拜菩萨的善人，最见不得人受苦，我出钱买上好的棺木，你们这就跟妈妈我走吧。”
　　闲汉们起哄：“张妈妈好精的算盘，一副杉木薄板棺材就想换两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回去大米白饭的喂两年就能开张接客了。”
　　也有人仗义执言的:“人家遭难，张妈妈却来捡便宜。你拐骗那么多小姑娘，小心遭天谴。”
　　那张妈妈的随身还拖着三四个同样年纪的小女孩，都是落魄无奈的难民卖给她的。孟冉冉居高临下看得清楚，无疑张妈妈是个妓院老鸨，趁灾民食不果腹的时候来低价买孩子。她断然受不了这种逼良为娼的事情在自己眼皮底下发生，蹬蹬地跑下楼去。
　　双胞胎女童已经明白这张妈妈不是什么好人，不愿跟她去。老鸨欺负她们没有亲人，指示两个妓院打手上去抢人。正在撕扯间，孟冉冉一个箭步冲上去，把女孩子从打手身边抢过，藏在身后。
　　“你们光天化日强抢民女，没有国法了，不怕官府吗？”
　　“什么强抢？她们自己在这里卖身，我愿意出钱买有什么不对？老娘带她们去过吃穿不愁的好日子，你冲上来装什么英雄！”
　　“发国难财，你不要脸！”
　　“呸，你个泼妇，快滚开！敢拦我好事，我让你吃不了-------”
　　“你再上前？我，我大耳光子抽你-------”
　　话音未落老鸨长长的红指甲已经伸到眼前，孟冉冉闪避不及，脸颊被她抓出一道血痕。她勃然大怒，果真一个耳光打过去。
　　这次用了十足的力气，一声脆响，张妈妈即刻脸上多出五爪山来。她气急败坏地推骂她的手下，命他们立即抢人。
　　孟冉冉力气再大也不是如狼似虎的两名大汉的对手，她随手捡起一只废旧漏底铁锅，跳到洗衣服的石台上，当锣拼命敲起来，一边敲一边喊：“灾民们都来看哪，妓院的老鸨子抢人了，你们下宋村的小姑娘啊-------光天化日强抢民女喽------------”
　　这一叫嚷，原本就聚在不远处的难民都被吸引过来，几个下宋村的村民更是怒不可遏地捋起袖子准备大打出手。
　　张妈妈是最会见风使舵的人，一看形势不对，连忙撒手跑了。
　　这对女孩双双在孟冉冉面前跪下，向她磕头感激。孟冉冉随她们看了草席下过世的爷爷，认出这位老汉正是当初赶牛车送她和六少爷去宋坪镇的老伯，没想到几个月，他们家就遭了大难。孟冉冉心中正难过，没注意到一乘蓝呢绿帷的四人抬轿停在街拐角，轿窗后六少爷清秀的脸泛起红晕，用帕子捂着嘴笑得直咳嗽。
　　他的管家希伯站在轿旁也笑说：“这女子够泼辣，但还有些急智，知道打不过就煽动难民来帮她。”
　　六少爷止住笑，说道：“希伯，上宋村和连宋村今年的租子都免交了吧，让他们每户出劳力，帮下宋村重新选址盖房子。洪水退了，斗山脚下淤出的河田就分给他们吧。”
　　希伯急道：“你没和老爷商量就免掉两个庄子的地租，老爷定会怪罪我们。何况老爷在扬州被官府讹去二十万两捐银，家里本来就----------”
　　“老家的大小事务已经交给我管，你听我的就是了。祠堂工程先停了，木料建材先拨给下宋村。”
　　希伯更是急得冒汗：“六少爷万万使不得！宗族里对翻新祠堂的事情很重视，我们--------”
　　六少爷冷哼一声，止住希伯话头：“活人重要还是死去的先人重要？”一甩帘子，跺脚吩咐轿夫：“岚璇书寓，快些！”
　　希伯长叹一声，这位少主子精明能干，可就是脾气倔强，他认准的事情谁都劝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