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清朝过日子》丝媚

8、八音盒

　　醉太白一楼大厅极为豁达宽敞，甚至将两株云霞般灿烂的盛开桃花移栽到室内，佳惠对这里很熟悉，说这里春桃夏荷秋菊冬梅，大厅里花草应景而换。醉太白叫座的伙计认得佳惠，连忙给这位官小姐请安并带她们上楼安排雅座。
　　精致齐楚的徽派木雕屏风隔窗前落座，点几样徽菜来吃。
　　两人正谈得高兴，槅扇后另一间雅座传来一些酸文人对话。什么“抖擞尘嚣上翠微，傍溪寺上坐题诗”“石成方塔参天回，柳种长堤隔岸遥”全是一些应景诵春的诗句。
　　少时一名歌姬进来，请安后调试琵琶，曼声唱到：
　　“柳荫直，烟里丝丝弄碧。
　　随堤上，曾见几番拂水，飘绵送行色。
　　登临望故国，谁识京华旧客？
　　长亭路，年去岁来，攀折柔条过千尺-------
　　闲寻旧踪迹，又酒趁哀弦，灯映离席--------”
　　伴着清泠的琵琶声，歌喉婉转曼妙，众人俱是倾神聆听，过了好一会儿才轰然叫好。
　　几人评点歌词，一人道：“此曲像是岚璇书寓的头牌姑娘岚卿小姐近日首唱，听闻曲牌乃是位年轻公子所赠，才气横溢，没想到才过几日已在青楼酒肆中遍及传唱。”
　　众人齐声艳羡道：“据闻岚卿小姐只为王孙公子，高官显贵才偶尔坐席献唱，身价更是高得惊人，李公子得见小姐容颜真是好福气。”
　　另一侧雅座也有店小二上菜的声响，说话声音时断时续的，隔一会儿听到叮叮咚咚的悦耳铃声。佳惠好奇心起，站起来凑到槅扇缝隙处观望，还招呼孟冉冉来看。原来隔壁有个西洋人正在对一名中国富商推销他的商品，桌上放了两块怀表，一对鹦鹉螺镶金座酒杯，一只木盒子，几匣子雪茄，最显眼的是只带水晶罩子的鎏金西洋钟。木盒子是个八音盒，那洋人转动发条，发出乐声。中国富商背对她们而坐，把玩了一会儿怀表，又细看鹦鹉螺酒杯。稍后他把雪茄推还，指指其他商品说：“菲斯特先生，这些是我需要的。”然后推过去一张银票。
　　那洋人连连摆手，说道“不，不，请换，换丝绸。”
　　中国商人微微嗤鼻，道：“只有银票，没有丝绸，明白吗？这里不是广州，官府不同意我等商人和外夷私下贸易。”
　　那洋人十分失望，再三请求，被商人的伴档请出隔间时还扭头嚷嚷：“我可以加钱，考虑，考虑考虑--------”
　　中国商人不再理他，从怀中掏出自己的怀表和新买的对照着欣赏，一边悠悠说道：“洋夷实在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也就这钟表稀罕些。但终究是个玩意儿，要是为这些东西冒险得罪官府，不值当啊！”
　　他的伴档附和道：“东家说得是，洋鬼子就喜欢丝绸，官府也盯得紧。其实不穿丝绸他们也没赤身裸体上大街嘛。”
　　商人挑出一块怀表和八音盒递给伴档，叮嘱他包起来，作为巡盐御史夫人的寿礼。

　　槅扇后面的佳惠和孟冉冉悄悄返回座位，低声讨论起来。佳惠说他阿玛也有一块怀表，还是太后赏赐，宝贝得不得了，可惜有一次摔坏了，正托人送到京城寻洋教士修理。孟冉冉不由得怀念满大街卖电子表的好日子，在现代自己都不稀罕看，哀叹起来：如今要知道确切时间还要跑到街边看日晷，下雨天还只能凭感觉估计了。
　　有位男子走入雅座，一身灰府绸银鼠夹袍，月白夹裤，显得十分干练，向佳惠打招呼：“佳惠，好些日子没见了。怎么，三哥有什么地方得罪你了？”
　　佳惠也不起身，笑嘻嘻的说道：“哪里，今日不就来了么？三哥的生意越发好了。” 佳惠介绍道：“这是宋四哥的三哥，云贤大哥，正是这里的老板，这位是我顶顶要好的朋友，孟姐姐。
　　孟冉冉仔细看去果然宋云贤面孔和宋云庭有几分想像，不过身量更为高瘦些。
　　宋云贤长身玉立，潇洒的挥着一柄乌木撒金折扇，向孟冉冉微微点头，然后喟叹道：“什么老板，替家父守着摊子而已。，眼见城外这样乱，菜蔬粮食都运不进来。生意已做不下去了，再撑几日看看吧！”纸扇一合，笑道：“今日佳惠妹妹光临，让三哥做东，还想吃些什么？”
　　“刚才还诉苦生意难做，我怎么好意思让三哥破费。”
　　看来宋云贤也和佳惠十分熟稔，假意用折扇打她。
　　这时中国商人的雅座隔间突然传来吵闹声，佳惠她们跟着宋云贤过去看。
　　只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小跑堂跪在地上，擦鼻抹泪的求告，商人的伴档正在呵斥，地上则是刚才叮叮当当唱歌的八音盒，可惜给摔散架了。餐桌前坐的商人拧着眉，显然十分不悦。
　　众人了解事情的经过是上菜的小伙计见着会发声的木盒十分稀罕，不禁多瞧了几眼。不想被他端着的鸡汤烫着了手，一慌张手肘就把八音盒扫落地板，摔坏了。
　　掌柜宋云贤向客人赔不是，又赶着骂伙计，身后的孟冉冉瞧清楚了，那闯祸的伙计就是刘家小子小璐子，听掌柜的说要赶他走，更是垂头丧气。
　　小孩子看到稀奇的东西总有好奇心，孟冉冉不满那伴档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样子，口口声声就是骂小璐子欠揍欠调教，见洋玩意儿就手贱等等。东家还未出声，他倒狂吠不止的奴才相。于是上前一步，半蹲请了个安，说道：“这位老爷，我与孩子相识，八音盒摔坏了，我想试试能否修好。”
　　商人三十多岁，生就得俊眉朗目，只一双瞳仁分外黑幽冷峻，靛青夹袍外套着件套扣背心，腰间系着滚边绣花玄带，缀一块汉白玉坠子，装扮说不上奢豪富贵，但讲究得纤尘不染。他听孟冉冉大言不惭地说能修八音盒，冷冷开口：“这是我刚花了20两银子买的，虽是玩物，但终究飘洋过海而来，若修不好怎样？”
　　“修不好自然我来赔。”孟冉冉又转身对宋云贤道：“宋三哥，小璐子是我邻居，他爹娘指着他有出息，今日的事情还请你大人大量，不要为难孩子，我这里多谢了。”
　　佳惠也连忙向宋云贤求情。
　　原本伙计闯了祸客人计较起来，店家总要赔偿的。既然孟冉冉主动揽下这事情，宋云贤当然不会阻拦。其实说要赶走小璐子不过是前人撒土迷后人眼，装装样子，不然每次客人迁怒伙计，伙计都要被赶走了，谁来干活呢？而且还能白送个人情给佳惠，何乐不为。
　　商人沉吟片刻，答应了：“你既然一眼能认出八音盒，想必也有几分把握。我叫狄远清，修好了就来找我。阿乐，走吧。”
　　那名叫阿乐的伴档把摔坏的八音盒包进匣子交给孟冉冉，然后告诉她他们住的旅店，急忙追随他的主人去了。

　　告别佳惠回家后，孟冉冉心无旁骛地研究起八音盒来。零件摔散了，拼凑了半天，发觉一片齿轮坏了，这可愁煞了她，这里可没有什么钟表店去寻摸齿轮。就算照样重做一个，这样极其精细的活计也不是街拐角铁匠铺能打制出来的。
　　孟冉冉绕桌转了几圈，想到用竹片来替代，从蒸笼上抽下一根竹片，买了砂纸细细打磨成篾片，然后沿着坏齿轮的边框用小刀刻出印子，极小心的剪下来。等装起来，八音盒发出几声又停了。原来齿轮间隙有些粗糙就会卡住。只得重新拆开，再打磨再试。有时候转得好好的，竹片承受不住倾轧断裂，又要重新考虑竹片的厚度。
　　第二日下午，孟冉冉已经拆了三个蒸笼，削出一地的竹齿轮片，终于成功了。她满心欢喜地包好八音盒，连忙送往狄远清住的旅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