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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牢狱之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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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墙边的舍粥棚开饭了,衙门兵丁吆喝着维持秩序,一袋袋陈仓霉米煮出来的稀粥还不够分给每个人,于是刚才围看的灾民纷纷散开,回去排队领粥,毕竟这时候哪里都有倒在街边的饿殍,再善心的人也会对此景象麻木,只有下宋村的几位村民帮忙把老伯尸体抬到点心铺的布棚下。
孟冉冉本来打算抬进她租的后厢房,但陈氏五大三粗的身躯堵住门口,哇哇乱叫:“房子里不能随便放路倒尸,你想把晦气带进我们家啊!”只好作罢。
陈葆发冷眼旁观,道:“孟家的,就你多事,你可养不起两张嘴,趁早撕掳干净。给收尸的几个钱,把老头送到城外化人场就完了吧。”
两个女童哀哀拉住孟冉冉的衣角,跪求道:“大姐,求您好人做到底,收留我们吧---------”
孟冉冉打定了主意,天气渐暖,耽搁不得,马上去了棺材铺,买下一副棺木,又央求刚才两位村民抬到城外乱坟岗埋葬。徽州市面萧条的时候,只有棺材铺生意火爆,连最便宜的薄板棺材都涨价两成。想起老伯是自己初到清朝第一天所见之人,没有他的牛车及时送医,六公子小命不保。心中感慨良多,不忍心让老伯睡那透光的薄板棺材,高价买了副稍厚实的松木棺。
待两位抬尸的村民吃饱干粮,挖出很深的墓坑,才把棺木放入,然后封土。安葬完毕,女童跪在墓前磕头,孟冉冉鞠了个躬,轻轻说道:“老伯对不起了,我财力有限,买不起好点的坟地,连墓碑都没有。等将来情况好些,再给你立石碑。”
回到家中,给那两个女童梳洗一番,又做了两碗面条,嘱咐她们吃完。又问陈氏借两条被褥,暂时安置在她卧室床榻前地铺上。双胞胎都姓宋,农村孩子也没什么好名字,一个叫大妹,一个叫二妹。孟冉冉见此刻窗外月朗星稀,皎洁的月光照耀得石板路面分外明亮,遂给她们分别起名:宋月明宋明月,两姊妹拍手说好,自己也觉得很有趣。
第二日刘大婶带着新鲜菜蔬过来,她是来感激孟冉冉为小璐子修理八音盒的事情。见过双胞胎姊妹,说起点心铺重新开张的事情。此时城门不再闭锁,也能买到菜蔬了,何况家里添了两张嘴,于是重新开炉做生意。
月明和明月存了个报恩的心,不分白天黑夜的全力干活,不管是家里打扫洗衣还是拉风箱烧火都要抢着干,整个院子里就见她俩奔前跑后手脚不停。同胞姊妹本就长得像,加上孟冉冉“月明,明月”的叫着,绕得陈氏眼晕,她又见双胞胎如此能干,酸酸的说:“还是孟家娘子眼中有水,叫花子样的丫头捡来,洗干净了倒是俏模样。寻常年景,这么十几岁的大丫头没三十两银子都买不来。”
孟冉冉转身对两个孩子说:“你们不是我家丫头,也不是我买来的,是我干妹妹。以后别听人乱说,这里就是你们的家,谁敢欺负你们,就来告诉我。”
市面刚从萧条中恢复,来买点心的人也不多,孟冉冉傍晚带着两孩子去布店扯两身料子,然后到刘婶子家,求她给孩子做衣服。
刘婶子一边埋怨她不懂买衣料,一边俐落地量体裁衣。小户人家孩子的衣服只求实用,一般都是拿大人旧衣改改,要么买耐磨的粗布,偏偏孟冉冉挑的是粉底海棠花的细布,又矜贵又不耐穿。
“都是丫头命,偏要打扮得小姐似的。”刘婶子替她心疼钱唠叨个不停。
“她们跟着我不能读书写字还要干活,我已经过意不去了。就想把我两个干妹妹打扮得漂亮点。”
“哟,丫头还想读书写字?就是小子也不是人人都能念书考状元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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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了一会儿闲话,刘大叔从外边回家,插话道:“外头难民散了不少,听说有家大善人给佃农重新盖房子、分地呢。”
刘婶子讶然道:“还有这样的好事?只听说地主逼着佃农交租,荒年交不上租子还要拆房赶人的,没听说倒过来给佃农盖房子的。”
刘大叔到桌边喝口水,皱眉道:“不信你自己明儿去城东看嘛,是少了不少人。有房有地,谁愿意留在城里喝黑心的霉米粥。”
带孩子回家,尚未进门,闻得一股肉香,见陈氏正往大锅里添水,陈葆发在剁辣椒,熏得自己涕泪横流。
夫妻两人见孟冉冉进屋,招呼她说:“孟家娘子,我们买到半扇猪肉,便宜得很。你要不要割一块去?远亲不如近邻,今日照顾你啦!”
许久不见肉食,这几日市场上肉摊上空空如也,孟冉冉心动,看那姐妹俩也在偷偷咽口水,正想买一块来做红烧肉。忽然见几条白白的虫子爬出装生猪肉的篮子,惊叫道:“你这猪肉不新鲜,都长蛆啦!”
陈葆发一脚踩死蛆虫,碾了碾鞋底,满不在乎地说:“没关系,没关系,多放点辣椒就好了嘛。”
孟冉冉一阵恶心,自然不理他们,带孩子上楼。
陈家不知从哪里贪便宜买到瘟死的猪,自己吃还不算,还卖给食客。夫妇俩人往肉里放了好多花椒桂皮和辣椒,盖住腐败的气味。周围一些普通人家见这里有肉卖,纷纷过来点食,一天就卖完了。
晚上陈氏夫妇美滋滋的打算盘数钱。
“嗵,嗵——”大力的砸门声,震得房梁积尘簇簇直下,也惹得陈氏大骂:“那个酒鬼瘟头瘟脑乱敲我家门,砸坏了门板老娘可不依——”一边扭动敦实身躯去开门。
门刚启缝,冲进来两名衙役,大叫道:“店主人快出来,你的祸事到了!”
陈葆发吓得急忙往柜台下钻,一个眼尖的衙役已经看见,一把拽出,不由分说就要捆人。
陈氏大叫大嚷,孟冉冉她们也被吵醒,下楼来看。
“还有你,孟氏。你们这家黑店,客人吃坏肚子,把你们告了,快跟我们走吧!”
孟冉冉连忙澄清:“那猪肉不是我卖的,我没有--------”
衙役不由她分说,把她和陈葆发一起捆了,拖着往外走。月明和明月放声大哭,死活拉住孟冉冉,被衙役推到在地。陈氏坐倒在门口,抢天呼地,拍腿捶胸,只顾嚎哭。
一路推搡踉跄,孟冉冉好说歹说,那两个衙役就是不相信她的解释。到衙门拘所,一名衙役终于说了句:“我们通判大人的师爷吃了你家酒肉,拉稀拉得晕死在茅厕里,们好大胆子,卖瘟死的猪肉,难道想让城里人也感染瘟疫吗?”
“冤枉啊,冤枉——”陈葆发还没嚷完,肚子里一阵翻天覆地,屎尿粪水沿着裤腿滴下,口中秽物已经狂喷而出,老鼠胡子一抖,晕厥过去。
衙役厌恶地把他拖进牢房,一个狱婆过来把孟冉冉带到另一处女牢中,解开捆绳,推入牢房。
女牢只有两间,每间牢房只有十个平方,两名头发散乱的女子正背靠着睡觉,另一个面目黧黑的老妇人正用指甲划拉着木栅栏。
见有人进来,老妇人冲过来抓住她的肩膀,喷着口水尖叫道:“重阳老祖,仙姑圣灵,快显灵啊——快快把这妖精收了去呀,收了去!”
孟冉冉吓得尖叫连连,拼命撕扯开她尖锐的指甲。
被吵醒的女子和隔壁牢房的女犯都对狱婆嚷:“冤枉啊,冤枉啊——”
狱婆不睬她们,兀自锁好门走开了。
就这样吵闹了半个时辰,那疯婆终于放开孟冉冉,又嘴里念念有词地去墙角划拉木头。另外两个女人也累了,爬进稻草堆中睡觉。
无端被那对贪小便宜的夫妻牵连吃官司,孟冉冉哀叹命运不公,只好寄希望于明天青天大老爷开堂审案,解释清楚就能回家了。
站了半宿脚酸腿麻,也走到那堆稻草边,刚要翻动草堆,打算坐下歇息,一只毛绒乌黑的长嘴耗子吱吱叫着从她鞋面蹿过。她平生最怕老鼠,吓得跳脚大叫,疯婆子也立即跟着手舞足蹈,又兴高采烈地跳到另两名女子的身上乱踩乱踢,隔壁女犯们也被吵醒,纷纷大骂起来。
一时间,女牢昏暗的油灯下,群魔乱舞鬼哭狼嚎。
好容易消停下来,孟冉冉终于靠在墙上,半睡半醒时,感到有什么东西在背上爬。痒痛难忍她又受不住了,歇斯底里的大叫起来,疯婆子照样又来了那么一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