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清朝过日子》丝媚

65、中秋拜月

　　由于宋梓恺每日都要执拗地去宋云晟的书房松涛斋观看小蝌蚪是否长了后腿，孟冉冉只好每天牵他来报到。这一日，听闻屋内宋老爷和宋云晟在对话。她没敢进屋，想听听他们父子谈话是否快结束了，再考虑是否要等候。牛牛见到一只西瓜虫在假山石上爬，捉来蹲在地上拨弄着玩。
　　“爹，我看不行。太冒险了，这笔生意我们还是不要接吧。最多今年的盐引我们放弃。”
　　“云晟，没那么简单，你说不做就不做。别忘了，我们家在盐商中做总商坐了几十年，今年突然不行盐，外头该怎么说我们？”
　　“苏泰大人不肯开俱官府凭条给我们，万一我们缴纳的税金他私吞了，这可是有嘴说不清的事情。他得利且不说，万一东窗事发，说我们行贿他怎么办？”
　　“应该不会吧，私自截留盐税那是杀头的罪，他没那么大的胆子。”
　　“那为什么今年和往年的规矩不同？只有白条没有官府盐引印章，还要求每船多带二百斤盐，多出的分量却没说要盐引，但还要按实际缴纳银两。”
　　“可我们也得利啊，今年苏泰大人没有狮子大开口问我们乐输这个乐输那个，送礼也只去了一次就爽快答应了我们提出的购盐数目。”
　　“爹，我觉得事情太蹊跷，苏泰大人忽然转了性情，我不敢相信，也不敢接受这样的好事。”
　　“这是箭在弦上的事情。如果我们不接手，其它盐商就会跟进，瓜分掉我们的份额。尤其是狄远清，他简直像块海面，对盐引份额是有多少吸多少，我们宋家会被他逼得站不住脚，直到让出总商的位子。”
　　“如果狄远清能和我们联手，再去找其他世伯世叔们商议，大家今年都不接盐引。迫使苏泰大人不得不改变做法，还是按以往的老规矩来，问题就能迎刃而解。”
　　“你太幼稚了，不可能的。每年盐引争夺是苍蝇嗜血，何况今年苏泰大人放了那么大一块利润诱饵在眼前，谁会考虑合不合规矩，吞下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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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子两人的对话还在继续，孟冉冉对于盐运机制不是很了解，只能明白狄远清现在是宋家的竞争对手，他现在的实力很雄厚。

　　中秋节即将到来，狄远清打算带着芸儿来徽州看望泰山老大人，同行的还有婉芝和她丈夫，李道员及李家三千金娅虹小姐。他们到了徽州，先找到了宋云贤，会同佳惠的大哥萨哈谅一齐前来。
　　宋家全府总动员，紧急打扫布置，准备迎接大姑爷二姑爷携两位小姐回门，除了远在北京的宋云庭可以说全家齐聚，而且还有三位贵客驾临。萨哈谅如今成了三品大员，负责京畿护卫的健锐营副都统，不仅仅光耀自家门庭，连带已经出嫁的妹妹佳惠也沾光，被宋家上下夸赞恭维。李道员就是宋老爷嘴里曾经提过的即将升任都转盐运使司那位官员了，女儿娅虹就是宋老爷有意为宋云晟提亲的那位三闺女。孟冉冉固然不太在乎宋云晟是否大婚娶正妻，但他们成亲不久尚在蜜月里，宋老爷就如此火急火燎的张罗相亲也未免让人寒心。
　　中秋节当日傍晚时分，全家人在大门口恭迎萨哈谅和李道员，连宋老爷也被小厮们从房内抬出来，恭迎贵客。孟冉冉一心要看娅虹小姐，见到真人后果然美貌，天生的眉枝如画，杏目晶莹宛如秋水，瑶鼻檀口娇躯丰满，宛如一朵盛开的牡丹，香气扑鼻。娅虹小姐盈盈拜见了宋家父子，举止优雅娴熟，一派大家闺秀风范。孟冉冉暗自钦服，待见了狄远清和芸儿，又浑身不自在起来。好在一家人乱哄哄的互相请安问候，也没人留意他们两人是否见礼。
　　从徽州城早上出发赶到宋谅村，如果走得逍遥些，刚好能赶上晚饭。所以按照中国人的习俗，也没再多废话，直接入座开席。中间一尊热锅翻花大滚，是土鸡酸菜热锅，对称一锅是红白鸭子炖牛尾，还有明珠酥鲍、火腿炖甲鱼、蹄筋烧豆腐、鹿尾攒盘、蟹柳烧玉瓜诸种，都是徽菜，周匝象眼小馒首、攒丝春卷、香菇烧卖、三丁包子等点心却是扬州风味，林林总总高低错落，颜色搭配得也好。燕喜堂置下两桌宴席，女子一桌由二姨太招呼着，众人落座，主客自然是娅虹小姐，孟冉冉位居末首。男子一桌萨哈谅为首席，宋老爷坐在定制的靠背椅上作陪，还需要小厮在一旁扶着他才不至于出溜下去出丑。
　　众人的欢声笑语中，孟冉冉食不知味，熬到宴席结束，然后默默跟着女眷们到凤梧堂小憩，堂前门扇全部打开了，院中树枝上扎着彩带绢花，廊前挂满各色灯笼，两个小厮抬进一张香案，并抬进一桌丰盛的果品，堆有芋艿、菱角、月饼、橘子等应节点心水果。众女子随着二姨太焚香拜月，赏月过后才进入屋内，里头也设了两桌果品，不像前面正堂那般尊卑等级森严，众女随意坐立，聊天谈笑。
　　孟冉冉很想被她们忽视，可所有人都知道娅虹小姐是来相亲的，总会有意无意的观察她的反应，除了心无旁骛的三少奶奶。梓纯因为熬过了容易过敏发病的春天，到了盛夏里身体也好了很多，能在屋子里和梓恺一起跑动玩耍了。三少奶奶见儿子康复，脸上也挂起笑容，在她眼中除了儿子其他人仿佛如空气一般。
　　娅虹小姐带来她绣制的香囊荷包等女儿家小礼品作为馈赠，孟冉冉也得了一个香囊，针脚细密颜色和谐，香氛宜人，每个人的香囊荷包所放的香料均不同，却都很好闻。大家纷纷夸赞娅虹小姐心灵手巧。她家跟来服侍的两个婆子笑道：“我们家三小姐就喜欢弄些花呀，朵呀的。这些香饼子都是她自己调制的。”又引来众人的一致好评。
　　娅虹还很爱说笑，言语间也很有分寸，恭维二姨太有贵相，三姨太有福相，四姨太美貌，并一口一个婉芝姐姐，芸儿妹妹，就是把孟冉冉忽略掉了。不过孟冉冉也不恼，她还想着这位娅虹小姐挺会做人的，如果宋云晟一定要娶正房太太，这位大家闺秀还是不错的人选。
　　“冉冉，娅虹小姐第一次来我们家，你去看看客房收拾好没有。务必让李大人和娅虹小姐住得舒适。”二姨娘一句话就把孟冉冉打发出门了。
　　在客房磨蹭了半日，孟冉冉才回到凤梧堂，果然天色已晚，大家谈兴减弱，都准备回住所休息了。
　　“这位姐姐，拜托你带我去客房安置吧。”娅虹施施然向她走来，甜甜微笑着。
　　“哦，好的。”美人的要求无法拒绝啊，孟冉冉让周妈带牛牛先回房，自己引导着娅虹穿花坲柳，穿过宋家花园，到达另一头的客房。静夜里，随着娅虹小姐莲步姗姗，她衣衫上熏的百花香丝丝钻入鼻孔，令人心旷神怡。
　　“这里是六少爷的书房吗？”娅虹小姐忽然停住脚步，轻声发问。
　　“你怎么知道？”
　　“六少爷有几篇诗词流于市坊，其中一首七绝是描绘他书房松涛斋前的垂丝海棠，我倒是有幸拜读过，这门前几株不正是垂丝海棠吗？”
　　“娅虹小姐心思细密，猜的很准。”
　　娅虹小姐对着宋云晟的书房开始低声吟诵：“天孙剪绮系祯丝，似睡微醒困不支。晓露冷匀新茜魇，春烟晴晕淡胭脂。樱桃对面羞酣态，棠隶相窥妒艳姿。惟有粉垣斜日色，爱扶红影弄参差。”诵完诗词，转而笑对孟冉冉道：“姐姐，你觉得此诗怎样？”
　　孟冉冉搜索枯肠的想要赞美几句，但未了才思枯竭只得干笑数声，随口道：“好，当真是好，呵呵。”心中却不以为然，当初背诵多西珲的诗词让她吃尽苦头，宋云晟写的又怎样，不当吃不当喝的，明明是个商人偏要附庸风雅，学人家写些什么酸诗。
　　娅虹小姐樱唇微披，道：“将花木比喻成似睡微醒的美人，身上披着织女裁剪绫罗垂下的红丝。松涛公子描绘的此情此景不美妙吗？”
　　孟冉冉点头，附和道：“美妙得很，简直妙不可言，所以我们就不要在此多言了。娅虹小姐时辰不早了，您明日再去找松涛公子探讨诗词可好？”心中觉得娅虹还挺逗的，见了宋云晟连脸都不敢抬一下，此刻却对这人家黑漆漆的书房大说特说他的诗词歌赋。
　　娅虹不再多言，跟着孟冉冉去了客房。

　　等孟冉冉回程路过松涛斋，见里头灯火明亮，想必宋云晟已经回来了，她敲门进去。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梓恺睡了？”
　　“我送娅虹小姐回客房，顺便看看你。”
　　宋云晟也没当她是外人，自行脱去外衣大褂，只穿着丝棉内衣，趿上拖鞋到脸盆架前洗漱。然后一边揩脸，一边道：“茶。”
　　“我又不是你丫头。”孟冉冉嘟囔着，但还是倒了一杯茶给他，然后三八兮兮的问：“你觉得娅虹小姐怎样？”
　　“很好啊。”
　　“很好是怎么个好法？好到能娶来做老婆吗？”
　　“如果你建议我这么做，也可以考虑。”宋云晟低头喝茶，灯光将他浓密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半月形的阴影。
　　孟冉冉趴在桌上，俯身去看他的眼神是否依然波澜不惊，被宋云晟恶狠狠地一瞪。她失声笑道：“别生气嘛。你知道吗，她会背你的诗词哎，什么什么真丝，睡醒然后不支，晓露什么新西兰的。怪里怪气又拗口的诗句，亏得娅虹小姐能背得周全，她是不是仰慕你的才学啊？”
　　“天孙剪绮系祯丝，似睡微醒困不支。晓露冷匀新茜魇，春烟晴晕淡胭脂。”宋云晟怒冲冲的念完，像是被人看破暗恋对象的大学生，骂道：“人家姑娘会背我的诗词，我当然高兴。谁像你，笨的要命！就知道打算盘数钱，庸俗妇人。”
　　“我庸俗？”孟冉冉睁大眼睛，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学富五车的本科生庸俗？本姑娘喜欢的诗词才不是你们那些莺莺燕燕的儿女情长，我喜欢大风起兮云飞扬，喜欢力拔山兮气盖世。哼，我看你整日呆在你们家女人堆里，骨子里早没了男儿血性-------”
　　“狄远清。”
　　“嗯？”口若悬河的孟冉冉被这三个字关上了闸门，她瞪着宋云晟，问：“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对方悠然抿茶，顺便拿起一卷书看，老僧入定般不再看她。
　　孟冉冉自讨没趣，灰溜溜离开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