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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滴血认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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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云晟穿着污脏了半边的长袍,一路滴着水,进了陈家大门。希伯跟在他身后,待他毫不见外地在正堂椅子上落座后,弯腰给他拧干长袍下摆。数天没见面的保镖阿成又来了,无声无息的站在门口一角。显然他们是冒着早晨的大雨从陆路上来的,除了宋云晟这位少主子,另外两人裤腿沾满泥浆,路上难走坎坷可见一斑。可惜六少爷最终也没保持潇洒风度到最后,末了被陈葆发泼了半身泥水。
厢房内陈氏和孟冉冉吓了一跳,孟冉冉一见他们迈进堂屋门槛,条件反射般就想跳窗逃走。但儿子家当摆在那里,零零碎碎的一时也收拾不起来,只好硬着头皮走出房间。
陈氏夫妇天生的势利眼,此刻见到阔少爷驾临,忙晕了头。一会儿拿干净鞋袜给他换,一会儿拧热毛巾给他擦,恨不得扑上去抱住六少爷的大腿,剖白心迹表明刚才绝无冒犯之心。
少时,狼狈的六少爷又被陈氏夫妇和希伯伺候干爽,他心情好了点,脸上挂起笑容,问:“牛牛呢?”
陈氏立即冲到房间,把牛牛抱出来献宝。
孟冉冉暗暗叫苦,不想,门外又进来一位不速之客——三叔婆。
三叔婆自己家里儿子孙子媳妇孙媳妇一大堆,偏偏精力旺盛到能够关注冷水铺所有居民的家庭琐事。她特别喜欢牛牛,爱屋及乌于是加倍的要来关心孟冉冉的生活。每日前来陈家视察,这是三叔婆日常生活中必不可少的程序。
“大侄,你家院里的水都要漫过我的脚面啦,你也不收拾收拾。”三叔婆一边抱怨一边诧异地看看门口停的崭新马车,问:“家里有客啊?”
陈氏引荐三叔婆见过六少爷,三叔婆听闻是宋家的少爷,连声夸赞宋家乐善好施,造桥铺路,造福乡邻等等一整套车轱辘恭维话。宋云晟大刺刺地坐在首位,毫不脸红地笑纳了。
宋云晟今日的目的如此明显,寒暄一过,又把话题转到牛牛身上:“牛牛这孩子,我和他真有缘分,我几日前刚听人说起这么一个治天花的偏方,就偏偏救下了他。这么小的孩子能熬过来,也多亏平日身子强壮,不知道他出生到现在几个月了?”
孟冉冉急忙上前抢答道:“十个月!”陈氏想要辩驳,被孟冉冉偷掐一下她的肥腰,便动动嘴皮子,舌头打个圈儿把疑问吞下了。
可是三叔婆年纪大,但记性极好,她张口驳斥道:“哎呀,肖家的,你怎么做娘的,孩子多大了也记不住。牛牛刚好一周岁嘛,他出天花的那天,我们不是刚刚吃过长寿面吗?”又对陈葆发笑道:“大侄,你看看,她们都说我老了,我还能记的清清楚楚,牛牛是我接生的,我怎么会记不住日子呢?七月初二,乞巧节前头生的嘛!”
“哦,牛牛脸上不显胖,身上倒肉嘟嘟的,出生时也胖吧?”孟冉冉简直憎恨宋云晟,他板起脸时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谈装酷,现在柔声细语拉家常时,又是那样循循善诱,满脸亲切一团和气。
三叔婆的话匣子被他打开了,要想再收住只能缝上她那两片干瘪皱巴的唇皮子。“哪里,牛牛生出来只有四斤六两,(清代计量,一斤=600克),瘦得猴似的,不过好在是足月生的,小嗓门倒是大,落地那几声哇哇哭哟,大侄,你在外面也听到了吧?喝了半月的奶水,肉就都长出来了。”
宋云晟就是想听“足月”这两个字,他心满意足地靠上椅背,点头听着三叔婆继续唠叨。好容易熬走了三叔婆,他拿出一锭银子,交给陈氏夫妇,让他们下厨准备饭菜。陈葆发夫妻两眉开眼笑地接过银子,告退下厨忙活去了。希伯也领着蹒跚学步的牛牛,去小院子里玩耍,阿成很自然的挪动几步,到屋檐廊下站着,顺手把门给关上。房内只剩下孟冉冉和宋云晟。
“你瞪我干什么?”宋云晟悠然地翘起二郎腿。
“牛牛的爸爸在外行商,我一个单身妇人不便接待您,六少爷请回吧。”
宋云晟起身,离孟冉冉只剩一尺距离,停下,他身材也不是十分高大,但还能居高临下的,用很轻但很有力的声音宣告道:“牛牛是我儿子。”
“胡说八道,你别自作多情!那天我是被你逼急了,骗你的!”
“你想叫希伯进屋来和你对证吗?他什么都告诉我了。”
孟冉冉怒道:“既然你知道了,你不觉得羞愧吗?你借酒装疯占了我的便宜,还来这里纠缠什么?我是孩子的母亲,谁是牛牛的爸爸我不清楚吗?”
“你想说牛牛是肖锐的孩子吗?呵呵,那月明和他是怎么回事?他们为什么在外乡拜堂成亲,他究竟有几个妻子?”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出去,你快走!”很明显,宋云晟根本没有跟着漕船去铜陵,而是马不停蹄地去着手调查去了。想起阿成的衣衫装束还是数天前送她回来时的那一身,都没换过,也许阿成根本就没有走远,一直暗中监视着她呢。
宋云晟脸色一沉,到门口叫希伯带孩子进来。他拉过牛牛的小手,从陈氏搁在一边的针线笸箩中取出一枚纳鞋底的锥子,刺破牛牛手指,挤压出几滴血滴入茶杯,自己也刺破指尖,滴入血滴。
亲眼见证这古代的滴血认亲,孟冉冉觉得愚不可及,看都懒得看他们,抢抱过受惊大哭的牛牛,连声抚慰哄他。
少顷,希伯抬头欣喜地叫道:“少爷,溶了,溶了!”
宋云晟低头仔细检验,将茶杯伸到孟冉冉面前,道:“果然相溶,你还有什么话说?”
“我想说--------”孟冉冉抬头,很认真地说:“你——是——白痴!你那么爱做人家父亲,去大街上随便拉个小孩来跟你滴血认亲好了,我保证有四分之一的概率都能和你的血相溶。”
“滴血认亲自古有之,依你的说法,牛牛为什么就不是那四分三里的呢?”
孟冉冉嘲笑道:“你懂不懂科学?愚昧,无知!你应该去做DNA亲子鉴定!”
宋云晟依然端坐椅子上,挥手让希伯回避,阿成像个忠实门卫,自动为他们关上房门。
他继续道:“科不科学、弟什么爱的,我管不着,总之牛牛是我的孩子,我不能把他留在这穷乡僻壤里捱苦日子。”
孟冉冉见此情况,已经知道宋云晟确定牛牛是他的儿子,抵死不认账和他硬拼是不行了,只好收敛脾气,好声好气地和他商谈:“六少爷,既然希伯把真相告诉了你,你应该知道那天我经历了怎样的折磨和羞辱。牛牛是我的孩子,是我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的唯一希望,过去你已经对不起我,伤害了我,难道现在还要和我抢孩子吗?”
宋云晟面露羞愧,白皙的脸庞浮起红晕,道:“嗯,我很抱歉,尽管我酒醉后记不得所发生的事情,但我深深为此事向你道歉。真的,岚卿寻死的原因你知道,我对你也做了那样禽兽不如的事情,让我倍觉羞愧几乎无地自容。但事已至此,我会对你们母子有个交代。今天不是来拆散你和牛牛的,而是希望能给你一些补偿。”
“什么补偿?”
“做我的妻子。”
“可笑,我不需要这种补偿。只要你现在离开冷水铺,永远不出现在我面前就行了。”
宋云晟摇头,他固执重复道:“不,我会娶你。”
“六少爷,我能担待你酒后无德,何况你还救过牛牛,我们就算两清了。以后我绝不会找你麻烦,从此我们各不相干可好?”
宋云晟依然固执己见,道:“做我的妻子,这样牛牛能和亲生父母一起生活,不是更好?”
孟冉冉压不住忽忽上窜的怒火,被他快气疯了,放下牛牛,起身双手叉腰,竖起眉毛骂道:“姓宋的,你有毛病吗?你年轻力壮的,将来娶上十个八个大小老婆,给你生出一堆孩子来,你们宋家也养得起。何必在这里和我纠缠不清?”
“我喜欢牛牛。”
孟冉冉立在他面前直喘粗气,怕自己一时控制不住,露出泼妇本色,冲上去对他大打出手。
一个怒目瞪视,一个沉着对视,静默半响,宋云晟突然问道:“你就没想过吗?”
“有屁就放!”
宋云晟听她骂得粗俗,不禁皱眉,道:“你打算带着牛牛一直隐居在乡间,他将来长大了做什么?农夫?樵夫?每日辛苦劳作,只为一日三餐混个肚饱?”
孟冉冉凝神细想,自己的确没有长远规划过牛牛的未来,孩子才一岁,想这些未免太早。
宋云晟见她神情不再火冒三丈,继续道:“他有朝一日知道我这个生父在城内,住着豪门大院、穿着绫罗绸缎、吃着山珍海味。他会不会怨恨你阻止我们父子相认?会不会埋怨你耽误了他的锦绣前程?”
孟冉冉全身猛地一震,看向牛牛,牛牛刚才被刺伤了手指,这会儿正把手指头塞进小嘴里吮吸,抬起泛着泪花的亮眼睛,委委屈屈地和母亲对视。牛牛长大了,如果和宋云晟一样的细皮嫩肉、白皙俊秀,长年累月在农田挑粪种稻,在山上砍柴捕猎,娶个乡下女人,生养一堆孩子--------她不能想象也无法想象这种未来,清朝毕竟不像现代生产力发达,普通农民佃户整日忙碌辛劳,缴纳税赋和租子后,仅能留下勉强糊口的粮食。自己要不是寄居在陈家,可以说无片瓦容身之地,身边积蓄也不多,刚够自己粗茶淡饭过完下半辈子而已,买房置地都很困难,期间一旦有什么天灾人祸,这可-------
见她神色忧虑,知道对方被自己的话触动,宋云晟温和道:“你为什么不能接受我的一番好意,我会善待你,善待牛牛,以弥补我之前的过失。”
可以一想到要嫁给宋云晟,孟冉冉还是无法接受,她提起头骄傲拒绝道:“几年前,我能白手起家,开饭馆开酒楼,而今自然也能为儿子重新打拼出一片家业。宋云晟,多谢你的好意,你不用对我内疚,我不是岚卿,不会想不开寻死。牛牛长大成人后,或者我失败了,无法给牛牛更好的生活条件,到时,我会亲口告诉牛牛他的身世和生父,他愿意来找你,我也不会阻止。”
宋云晟久久注视她:孟冉冉一旦自信起来,神采奕奕地脸庞发散着光泽,目光坚定有力,自有一种非凡奇特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