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清朝过日子》丝媚

51、成人之美

　　待过完大年初二，刘婶子和小璐子要回去了，第一次将刘大叔单独留在家中过年，刘婶子也好生惦记，一大早就催着小璐子套车辕。小璐子还想和正烧洗脸水的月明多说上几句话，被他妈妈催得站不住，只好走了。
　　平时牛牛都要睡到早上八点多，他一醒来如果不见孟冉冉会大哭大闹，所以昨日和刘婶子说好了今早不去送她，没想到这孩子昨夜喝多了橘子汁，一早上尿床了。她只好披衣起床，给儿子收拾残局。
　　她的床铺挨着窗户，窗外几米就是厨房，月明烧火的炉灶在厨房外墙搭的棚下。孟冉冉听得真切，小璐子唧唧歪歪的向月明示好，一会儿邀请她回徽州参加庙会，一会儿答应下次送她一瓶法兰西香水，月明总是爱理不理的，被惹烦了，还骂他在这里碍手碍脚地打扰她干活。
　　“月明，你别生气啦，你一撅嘴，我，我，我这里猫爪子挠似的疼，不信，你摸摸！”
　　“呸！你臭呢！”
　　“嘿嘿，月明，我帮你烧火吧------”
　　“走开！”月明看来真恼了，低声威胁道：“你再凑上来，信不信我手里火钳烙你一脸水泡？”

　　本来孟冉冉无意偷听这些少男少女的懵懂小心思，心里只觉得好笑，幸亏小璐子被他妈叫走了，自己简直快要笑出声来。
　　忽然，她听月明小声叫：“肖锐哥哥。”
　　原来过年这几天肖锐和小璐子睡小屋，他习惯早起，也许听到小路子和月明的对话，不愿打搅他们，等到小璐子和刘婶子离开后，才过来厨房舀水洗漱。
　　“你姐姐起来了吗？”肖锐洗漱完毕，发声问道。
　　“还没，离牛牛睡醒还要半个时辰呢！”
　　“那好，我去给马喂草料。”
　　“肖锐哥哥，你等等。”月明扔下水瓢，站到肖锐面前，道：“小璐子昨晚和我说，他想娶我当媳妇。”
　　“哦------”肖锐可能没料到她会和他说这个，支吾一声，没接话头。
　　“你觉得我该不该答应？”月明追问着。
　　“这事-------我，哎，你还是问你姐姐去吧。”
　　“不，我就问你，你说该不该答应？”
　　孟冉冉听到这里很奇怪，月明自己的终身大事，怎么会追着问肖锐的意见呢。指头沾了口水，偷偷捅开窗户棉纸，从小孔里偷窥，只见月明满脸红晕，在清晨冻人的冷风里，一双冻得有点发红的手，不屈不挠地拉住肖锐的袖子。孟冉冉看得清楚，她眼神里有着逼人的灼灼光芒。
　　肖锐闪躲着她的目光，不肯给她一句明白的回答。
　　月明不容他躲闪，心一横，干脆问道：“肖锐哥哥，你心里有我吗？”
　　肖锐忍无可忍，朝孟冉冉的房间窗户看一眼，压低声音道：“月明，别忘了，你是我小姨子！”
　　月明两行清泪在冷风中淌下，她压着嗓子哑声辩驳道：“你和姐姐这对假夫妻要装到什么时候，你们一辈子就这样过吗？你以后再也不娶了吗？”
　　“我？”肖锐迟疑片刻，最后肯定地说：“你姐姐和牛牛在一日，我就护她们一日周全。”
　　孟冉冉背过身子不再偷窥他们，心神激荡之下暗暗惭愧自己何德何能，让肖锐守护自己一辈子。月明的心思已经了然，她平复心情后，推开窗户，此刻肖锐已经摆脱月明纠缠，走出小院，月明痴痴立在清冷的晨风中，望着敞开的院门。
　　孟冉冉叫月明进屋来。
　　月明回头见到窗后孟冉冉的脸，猜她可能看到刚才的一幕，进屋后犹豫着给她跪下了。
　　“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姐姐的大恩大德，我一辈子都不敢忘记。刚才我，我不是------”月明小声哭起来。
　　孟冉冉任由她跪着，严肃问道：“你喜欢肖锐，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小，从小我就特别喜欢和他在一起。”
　　“你想嫁给他？”
　　月明颤抖着身体，低头流泪道：“姐姐，我觉没有抢姐夫的心思，只要能日日看到肖锐哥哥，我就心满意足了。你不要把我许配给别人-------呜------呜--------”

　　月明一个上午都低着头，掩饰红肿的眼睛，手里没事找事忙活个不停，直到众人吃过午饭，她刚要收拾碗筷拿去洗刷，孟冉冉却拦住她。
　　当着陈氏夫妇、肖锐、月明的面，孟冉冉道：“今日有件事情，我想此刻趁着大家都在正好说一说。月明，你喜欢肖锐，对吧？”
　　月明没料到孟冉冉会当众重提此事，脸色青白的当场愣住。
　　肖锐不知孟冉冉是什么意思，沉声喝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孟冉冉不理会他，只是认真地盯住月明，月明开始很难堪，几乎要转身逃开，但在众人目光中，渐渐抬起头，眼神坚定地点点头。
　　孟冉冉转而面对肖锐，问道：“小锐，月明喜欢你，你喜欢她吗？你要是喜欢他，我愿意成人之美。”
　　肖锐面对明月的坚定勇敢，无法再逃避，他既不敢接受这份感情，也不忍心拒绝。自从他缺失了一只手后，对外界的目光格外敏感，外人对他善意的还是轻蔑的态度，他瞬间就能分辨出。月明对自己的好，已经超出了一两年前兄妹般的情意，他并非不喜欢这个清纯美丽的小月明，只是碍于残疾自卑和姐夫身份，不敢露出一丝回应，怕她飞蛾扑火般将感情投在他身上。孟冉冉于他是亲人是姐姐，心中自觉坦荡，心甘情愿地担着一份责任。
　　陈氏夫妇虽然觉得此事很意外，但姐妹共侍一夫的事情在清朝也不是很罕见。何况月明并不是孟冉冉的亲妹妹，养育这么多年，俗话说肥水不流外人田，许给自己老公做妾室也符合当时逻辑。
　　于是陈氏笑道：“肖家娘子真是大方体贴，这下姐妹俩更加亲密了，往后互相扶持！哎呀，肖兄弟，你真是前世修来的福分，有这样贤惠大度的当家媳妇，又能娶到月明这样年轻漂亮的二房-------”
　　孟冉冉挥手打断陈氏话头，笑道：“我的妹妹不会给人家当小妾的。牛牛的父亲不是小锐，我和他虽然拜过堂，但并不是真的夫妻。”
　　这颗重磅炸弹，将陈氏夫妇轰得目瞪口呆。
　　孟冉冉继续说道：“当日我未婚有孕，肖锐是为了帮我度过难关，才挺身而出。我们之间从未有过男女之实，小锐还是个清清白白的后生。月明和他情投意合，碍于姐夫和小姨的身份，迟迟不能结成佳偶，是我这个姐姐疏忽了，向你们赔罪。”说完，假意要躬身而拜。
　　月明急忙上前拦住，自己反而先跪倒，抱住冉冉的腿哭起来。
　　肖锐惨白着脸，上前一步：“冉姐姐，你——？”
　　孟冉冉胸有成竹般对他笑笑，肖锐并没有激烈抗拒，说明他对月明也心存顾念。
　　陈葆发和陈氏面面相觑，这局面是他们无法预料的。少时，陈氏结结巴巴的问：“肖家娘子，不，孟家的，呃，你，你打算怎么办？”是时，从未有离婚一说，只允许男方休妻另娶，那也要女方犯下七出之条，宣告男女双方亲友，立下契据解除婚姻关系才行，可看如今情形，好像孟冉冉打算休夫似的。
　　孟冉冉道：“我和牛牛还想在冷水铺生活下去，所以还需要肖夫人的身份来掩饰。但月明可以跟着肖锐离开冷水铺，明媒正娶，好好过你们的日子去。”
　　“姐姐，不，我不能离开你。我宁愿当，当小妾，侍候你一辈子。”月明哭道。
　　“那可不行，你只能给小锐当正式妻子，要么给别人当妻子，我辛辛苦苦养大的妹妹给人做小妾，我是决不答应的。”孟冉冉故意逗她，见月明抬起泪眼，怔怔望着自己，不禁好笑，又忍不住逗她“咦！你早晚都要嫁人的，即使不嫁给小锐，最终还是要离开我啊！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我可不想和你做成仇人呢！要不，你在小璐子和小锐中间挑一个？怎么样，还是嫁给肖锐哥哥比较好吧？”
　　肖锐见她简直是在眉飞色舞，逼着自己的丈夫停妻另娶还这般喜气洋洋，不明真相的外人见了，还不得怀疑她是不是得了失心疯。犹豫着打断她问：“冉姐姐，这样能行吗？”
　　“怎么不行？”孟冉冉一手指向陈葆发，道：“陈大叔就是今日的见证人，你我之间的假夫妻关系到今天就结束了，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陈葆发震惊地往后退一步，孟冉冉的行事太过乖张，他得好好想想清楚，一年前才做了证婚人，怎么一年后又成了离婚证人。
　　“你们离开冷水铺后，月明可以先暂住到刘婶子家，我会写封书信向刘家说明一切。肖锐你可一定要大红花轿，将我妹妹明媒正娶过去啊！”孟冉冉摇头叹道：“可惜，我这个假冒的肖夫人不能来参加你们的婚礼。”
　　肖锐和月明见她已经把所有的事情设想周到，明白她今日这番苦心，双双跪倒在地，向孟冉冉磕头。
　　“冉姐姐，你放心，我一定善待月明。”
　　“姐姐，我以后一定常回来看你和牛牛。”
　　孟冉冉微笑点头，又提醒他们道：“欢迎你们常来看我，不过你们两人最好错开时间，来拜访姐姐大人我，免得旁人看了起疑心。”

　　在孟冉冉的坚持下，月明收拾起行李，预备跟肖锐远行。对镇上的邻里的托词是，姐夫肖锐早在一年前为月明在遥远的外乡定下一门亲事，如今由肖锐亲自护送她去成亲。三姑六婆们听说月明要远嫁，还送了不少绣花鞋垫，鸳鸯枕套等物件。
　　三叔婆也拧着小脚来了，她是个自来熟，眼睛又尖，月明怕她看出什么破绽，越发小心谨慎，连肖锐的影子都不敢瞧一眼。
　　三叔婆举着一块铜镜，夸耀道：“这是我年轻时候的陪嫁，瞧瞧这海水瑞兽，铸造得多精细。月明丫头啊，你可要晓得三叔婆可是真疼你，才送你这么好的东西呢！”说完把铜镜塞给月明，又自己动手检验月明的嫁妆。
　　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亲家，何况肖锐常年行商，打算在外省先租个院子安置月明，房子都没找好，怎能带着许多东西来回奔波，所以两箱嫁妆都是空心汤圆，不过是装给外人看的样子货。陈氏见三叔婆就要翻到下面的空箱子，急忙拉过她的手，亲亲热热地请她去堂屋吃汤果，遮掩过去。一时，陈葆发在院外点起一串鞭炮，吉时已到，月明该出嫁了。
　　肖锐牵马坠镫，孟冉冉扶月明上马。
　　在踏上马镫前，月明扑通一下又跪倒在孟冉冉跟前，向她拜别。因为是远嫁，也不可能用大红花轿唢呐锣鼓，所以只有陈家几位较为亲近的邻居来送。围观众亲友见月明下跪，也不意外，收养的妹妹出嫁前，给恩人干姐姐磕个头，还不是理所当然的。
　　孟冉冉也是双颊潮红，忍住眼泪道：“今日送亲的排场也太寒酸了，月明，不要埋怨姐姐啊。”
　　月明泪水潺潺而下，哽咽道：“姐姐大恩，月明永志不忘。”
　　送别了肖锐和月明，孟冉冉在风雨亭畔久久伫立，陈氏帮她抱着牛牛，也是长吁短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