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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骡马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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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房子真是沿街拐角的铺面,开着饭馆,生意却不怎么好,房东夫妇两人住在二楼,一楼的后厢房原先是给伙计住的,但生意不好就把伙计辞退了,打算出租也好赚点房钱。前头饭馆和后厢房中间有个天井,一半搭了棚做厨房用,一半堆放着好些杂物,中间还有一口井,用水十分方便。后厢房的窗户望去,真是附近菜市的必经之地。其实前门的饭馆所处位置也不错,可店里吃饭的客人不多。
房东叫陈葆发,是个四十多岁的精明小老头,两撇老鼠胡子,算盘打得劈啪作响,他老婆陈氏长的膘肥体壮,一看夫妇俩都属于只占便宜不吃亏的那种。一听说孟冉冉要打算后厢房破窗开店,一个说不行,一个说加钱,两人嘀咕一下,陈葆发伸出指头比划:“六两银子一个月。”
肖锐压着怒气,道“早上我还听人说你这后厢房终年晒不到太阳又潮湿,三两一个月都没有人租,你好意思开口六两?”
陈氏嗓门大,直脖嚷道:“你们要开店,要拆我们家墙,这么好的地段,六两都少呢!”
孟冉冉也说:“你看墙都霉了,谁会来租来住人?房间也小又暗-----------”
经过肖锐和孟冉冉与房东夫妇的激烈交锋,终于把租契定下来,每月四两银子,厨房公用,租期为两年。为了节省客栈的房租,当天找了木匠来量尺寸做店门。肖锐马队的两名伙计帮着破墙,并重新粉刷了一遍,还弄来大包石灰放在墙面四角防潮。孟冉冉一无所有,只好烧了一壶开水来谢他们。
待次日木匠装好了新打的松木门,敞亮的光线和刷得雪白的墙体使原本阴暗的后厢房像是脱胎换骨了。陈葆发进来见了,小眼睛骨碌转了转,后悔自己当初怎么就没想到这间小屋子稍微改造一下也是不错的门面呢。
向篾匠订做二十个小蒸笼,又买了面粉等食材,还有床被褥等简单的生活用品,一切都齐全了只等开张,但房东太太陈氏又横生枝节。说好厨房公用,房东出让一个炉灶给孟冉冉,但陈氏忽然说用水缸要加钱,用案板要加钱。孟冉冉气他们小气,不愿被其再赚钱,索性上街去买。
毛驴是没什么用了,白养着还要喂它草料,孟冉冉本来想拜托肖锐,和她一起去骡马市把它卖掉,可是肖班头安排他去祁门县驮红茶,明天才能回来,孟冉冉只得独自拉着这匹老驴子走出了客栈。
骡马市怎么个交易法,孟冉冉也不太明白,打算先看别人如何交易。正左顾右盼,见前面好些人围着一个大栅栏喧哗叫嚷,原来栅栏内一名美貌姑娘正在驯马,她身穿彩绣辉煌的藤黄紧身窄袖服装,腰间束着水蓝闪缎阔带,衬得芙蓉般娇艳的脸庞神采飞扬。那匹马儿也是浑身雪白没一丝杂毛,四只蹄子和尾巴却是乌黑发亮,骨骼强健神俊无双,正使劲挣扎踢跳不愿就范。那女子竖起柳眉,全力勒紧缰绳,气得白马直立起来,众人俱是惊呼四起,为她捏了一把汗,更有一名男子翻过栅栏大呼:“佳惠妹妹,小心点!”,他似乎想上前,但又怕激怒白马,只得紧张至极地盯着姑娘举动。孟冉冉觉得这两人有点眼熟,想起来在城门口并肩骑马回头看她的那对年轻人。
过了十几分钟,暴躁的白马终于安静下来,不再挣扎甩头,只是睁大鼻孔喘息。骡马市里懂马的人都大声喝彩。那名叫佳惠的姑娘终于跳下马来,也不管众人,径直跑向为他担心的男子,兴奋说道:“快拿来!”
男子宠溺的笑着,掏出一张银票递给了卖马人。
“太好了,黑蹄玉兔归我了!宋四哥!太好了!”佳惠摇着男子的手,笑着跳着。
“你胆子也忒大了,如果出了什么事,你阿玛一定饶不了我。”男子虽然责怪但还是掏出手帕给她细心擦汗。他穿一身灰府绸银鼠夹袍,月白夹裤,脚蹬一双黑冲呢千层底布鞋,身形魁健像是习武之人,但脸上还带着一股书卷气。
孟冉冉羡慕的瞧着他们,天造地设的一对呢,这个女孩子好有福气。不想这女孩掉转视线和她对视了一眼。孟冉冉有点不好意思的拉着驴子走开。
精彩的驯马表演结束了,骡马市的商人们便四散开来做生意,很快有人上来问孟冉冉是不是打算卖驴子。他们都是懂行的,自然对她的驴子挑三拣四的找毛病,压低价钱,只出到四两银子。
“我是七两银子买的呢,四两买驴皮熬胶都不够吧!”
那商人摸一把驴子皮,说:“你这妇人倒也懂行,还给驴毛刷油了。可惜是牙口大了,不值七两呢!”
孟冉冉脸都红了,正要争辩。一女声插嘴:“这驴子不仅岁数大,脾气也不好!”正是刚才驯马的佳惠小姐。
商人看了看驴子,结果走了。
气恼的孟冉冉指责道:“这位小姐,我卖我的驴子,你骑你的白马,我们有什么相干?”
佳惠娇蛮的哼了一声,回嘴道:“一会儿女扮男装,一会儿又来这里骗人,一定也不是什么好人。”
“我没有给驴子刷油,前两天别人卖给我时就这样的了,你不清楚就不要乱说。”
“都被人家揭穿了,还抵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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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正闹着,发现一旁白马和黑驴搅在一起,也撕咬起来,两人顾不上斗嘴连忙拉开牲畜。孟冉冉拍拍黑驴的后臀,忽然发现手心沾有黑乎乎的几块污渍,再仔细看那白马的尾巴明白了。笑着举起手对佳惠说:“你有空管别人,不如看看你自己的马,也是被人做了手脚的。”
宋四哥上前查验白马的尾巴和四蹄,果然是被人染色的。黑驴被刷了油,白马尾巴上的染色剂溶于油脂,两匹畜生撕闹就蹭上了。
“什么稀罕的黑蹄玉兔,就是一匹大白马嘛。哈哈!”
佳惠气的一甩马鞭,和宋四哥急忙去找卖马人算账。
四两银子卖掉毛驴,又去街上买了水缸,但摊主不愿意送货,非要加二十文钱不可。孟冉冉为了省钱,把水缸侧翻过来,慢慢推着往家里滚动。十分费劲,正扶腰喘气休息时,一匹马停在她身边,马鞍上的人俯身笑道:“你这人傻不傻?你不会买好水缸再卖掉毛驴吗?”
孟冉冉不用仰头看对方,就知道又是佳惠,看看那马蹄,懒懒地说:“不要五十步笑百步了,你不是也没找到卖马的人,白白被骗了。”
佳惠脸上有点变色,但又傲气的说:“哼,本小姐还是喜欢这匹白马,不管黑蹄白蹄,它也值这个价。”
“呵呵,不管黑猫白猫,抓到老鼠就是好猫,有道理。”知道她是打肿脸充胖子,不过她说的也有对,自己怎么那么笨,应该先用驴子驮回水缸嘛!想到这里,孟冉冉自嘲的笑着对佳惠摆摆手,示意再见。
佳惠却不想离开,这次她身边的宋四哥也不在,脾气好像也没那么大了,反而悠闲自得的放慢马速跟着孟冉冉。
孟冉冉没空管她,走走停停,总算把水缸弄回了家里。
马上的佳惠跳下来,帮她把水缸抬到厨房天井,然后好奇的东张西望,东摸摸西看看。孟冉冉觉得她还挺可爱的,也不顾及弄脏她的漂亮衣服,颇有点英姿飒爽的性子。一边把发好的面团拿出来,一边说:“你帮我搬水缸,我请你吃东西吧。”
她手脚麻利的很快用面团做了几个红豆包,并捏成鲤鱼的形状,用剪刀剪出鱼鳞,红豆做成鱼眼睛,就等上蒸笼蒸。佳惠热心地坐到炉子火门前帮忙生火添柴,可是火苗总是很小,她们两人轮流鼓腮吹了半天才生旺,这时她们都被烟熏成了花脸猫,相顾大笑起来。
房东陈氏被厨房的动静引来,摇头道:“你们怎么那么笨,风箱不就在旁边,怎么不用啊?”
一个是不进厨房的大小姐,一个是只用燃气灶的现代人,两人吹得腮帮子都疼了,现在又笑得肚子疼。
十来个鲤鱼红豆包被饥肠辘辘的两人很快吃完。佳惠意犹未尽的舔舔嘴唇,吵着还要吃。孟冉冉很高兴,看她那馋猫样子,就知道如果拿出来卖一定很好销。
佳惠的父亲索绰罗大人是徽州的宣抚使司同知,属于正五品武官,佳惠是他唯一的女儿,年方18岁,视如珍宝。满洲人又喜骑马射箭,所以从小教她马术,也不用大家闺秀的礼节拘她。佳惠口中的宋四哥宋云庭是她父亲的得意门生,和她也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所以两人经常结伴出城踏青。
快到傍晚了,孟冉冉怕佳惠的家人担心,又做了一屉的鲤鱼红豆包,给她用干净帕子包好,让她带回去吃。佳惠这才笑眯眯的挥手告别:“冉姐姐,我下次再来玩,你还要给我做好吃的点心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