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清朝过日子》丝媚

40、操琴断弦

　　孟冉冉第一反应就是想求助于狄远清，正要吩咐小璐子去客栈请他，忽然想起狄远清现在还在扬州，她是不告而别，擅自逃婚出来的。刘婶子与其他店员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跟着瞎着急，只有大妹月明仿佛明白一点原委，她紧咬着下唇，一声不吭地看着姐姐。
　　此刻旁人都指望着孟冉冉拿主意，她掩饰住心中的惶恐，拍拍月明的肩膀，对众人道：“宋家六少爷是为了岚卿的不慎坠楼，迁怒于我们，明月不懂事冲撞了他。我去好好向六少陪个不是，将明月带回来。”
　　小璐子牵来店中的骡车，孟冉冉和月明一起坐上，刘大叔赶车送她到祥晟客栈。
　　在路上，孟冉冉小声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和月明细说清楚，月明捂着嘴瞪住前方路面，压低声音啜泣。孟冉冉千叮万嘱，此事万万不可声张，否则明月一辈子就完了。

　　祥晟当铺大门紧闭，门口却围观了不少闲人，都在指指点点地说：宋家六少爷疯了，把一个青楼女子的尸首藏在家里，两天不肯落葬。
　　刚敲门，宋家管家希伯慌张地打开一条门缝，只肯放孟冉冉一人进去。刘大叔和大妹月明拉住她的胳膊，怕她有危险，孟冉冉吩咐他他们在门外等，再三保证说有事就大声叫他们。
　　希伯领她穿过当铺店堂，发现店中全部伙计朝奉都被放假了，院子里空荡荡的，希伯只让两名老家带出来的家丁留在院中把门。
　　“孟家娘子，可不得了了，昨天少爷一整天不着家，我一把老骨头上街满世界找去，也没见人影儿，今日一回来就把你家明月丫头锁进后院小楼，这该怎么办呐，岚卿姑娘的尸首也放在楼里--------”
　　“你家少爷人呢？”
　　“他呀，他把自个儿也锁进小楼了！这、这到底怎么回事嘛？！”
　　后院三层小楼，细巧得像是一座玲珑小塔，设计之初就不是打算供日常起居的，只是作为夏日登高纳凉的临时歇息之处，所以只有底楼一扇拱形木门供出入，别无入口，坚固的木门从里面拴上了。孟冉冉曾经登上小楼，那是为了找宋云晟卖掉快餐馆，她还记得去年冬日，身披白色狐裘的宋云晟抱着暖炉坐在小楼里，居高临下，惬意地欣赏邻居院中的腊梅。
　　门口停着一具空棺木，希伯解释说本想劝六少爷早日安葬岚卿姑娘，可他日夜守着不让人靠近，昨日出门也在门上挂锁，不许任何人进去。
　　“六少爷，六少爷，我是希伯啊！你开开门，有什么话咱们出来说！”希伯嘶哑着嗓子打门半天，也不听里面有什么动静，他对孟冉冉展示他红肿的手心，看来在孟冉冉来之前，他已经拍门许久了。
　　两位家丁守着柴房找来劈柴用的木桩，道：“老管家，咱们还是撞吧！”见希伯点头，两人开始抬着木桩撞击木门。
　　“咚！！咚！！”
　　随着木桩的撞击声，二楼圆形花窗中传来明月的渐渐变得尖锐的哭叫声。
　　孟冉冉连忙上前阻止家丁继续撞门，朝二楼大叫道：“不要，六少爷，求你了，六少爷！不要伤害明月！您大人不计小人过！--------”
　　在明月的哭喊声中，宋云晟的脸在窗边一闪而过，呵道：“你们都滚！我谁也不要见！”
　　“等等！请你等一等！”
　　在宋云晟即将消失在窗边时，孟冉冉迅速解开手中一个长长的琴囊，五指拂过，一阵叮咚连响，龙池凤沼，七弦振荡。这架断纹梧桐木仲尼式古琴，高音清脆低音厚重，绝对不是凡品。
　　果然，宋云晟不仅回到窗边，而且还把花窗打开了，他脸色苍白神情淡漠，只是听到琴声后，才有了一丝关注的生气。
　　“你可以谁都不见，但我想见见岚卿，我给她送琴来了，没有琴声相伴她会孤单的。”
　　宋云晟点头。
　　孟冉冉上前轻轻敲门，侧耳倾听一阵，还没听见脚步声，门忽然嘎的一声，启开一半，一支手把她大力拖了进去。没等希伯和家丁们反应过来，门又被合上栓死。

　　她们来到祥晟当铺时，已经是晚霞的最后一丝光线，现在更是暮色冥暗天穹笼苍。底楼的光线愈发不好，等孟冉冉适应黑暗后，发现宋云晟一手撑住门扇，将自己罩在他身影下。
　　“你来送岚卿最后一程？”黑暗的身影发出暗哑声音。
　　孟冉冉战战兢兢地把岚卿的琴奉上，他接过，心碎欲绝。
　　沉默的宋云晟双手捧琴，抬脚上楼，孟冉冉回头看木门，宋家宅院营造讲究，门闩不是简单的木栓，而是有反扣的铜栓，木门坚固厚实，如果家丁继续撞门，恐怕还需费时费力才能撞开。
　　跟着他走到二楼。她见到了岚卿的尸体，被平平整整地放在一张长案上。那张长案大概是宋云晟平时用来画画的，桌上的笔砚纸墨被扫落地上。
　　岚卿面色看不清楚，夜色中只感觉一片模糊的惨白，她身上的白色衣衫很干净，没有血迹，也没有褶皱。孟冉冉心悸地目光匆匆扫过，很快注视到长案桌脚下瑟缩成一团的明月。明月被宋云晟用马鞭绑了，捆在桌脚下。她蜷缩在画纸堆中，呜咽抽泣。
　　“明月！”孟冉冉轻声叫她，明月被吓坏了，她不仅没有向孟冉冉求救，反而瑟缩着向后退去。孟冉冉上前把她搂住，她不安地扭动身体，过了很久才不再后退躲闪，不停地抽噎发抖。

　　“铮~~”琴弦拨动，一阵凄诡高亢的琴声，破空崩云，震耳回荡，继而琴声转低，在蔼蔼微暮中发出浊重幽咽、苍暗凄凉之声，说不清的哀怨缠绵、痛苦积郁的情绪弥散在琴声中。偶尔几声如珠走玉盘，勾挑得似寒冰滴水，令人心颤。
　　宋云晟席地而坐，琴置于膝上，一双灵巧的手轻拨徐按勾抹挑滑，再无视孟冉冉和明月，对着岚卿的白色尸身，用尽心力弹奏着，弹奏着---------渐渐，眼中开始蓄泪，指尖发颤，曲不成调，最后他肆意的狂乱弹奏着，毫无章法，只闻尖锐凄绝的铮铮金石急弦。
　　琴弦绷断------

　　明月被琴声震住，再不敢哭泣，只是缩在孟冉冉怀中簌簌发抖。孟冉冉暗中解开捆绑她的马鞭，思量着什么时候逃走，却不想此刻琴弦绷断，屋中寂静一片。
　　今晚有月，清华一片漫撒在宋云晟脸上。他突兀地站起身，高高举起断弦古琴，抬起膝盖，大力撞碎在岚卿灵前，此架稀世孤品再难传世。另外两人被木料碎裂的声音吓得一哆嗦。孟冉冉很紧张，怕他冲过来伤害自己和明月。
　　可是，宋云晟什么都没有做，他从角落里取来一大罐酒，抱在怀里席地而坐。没有酒杯，就往一处角落爬几步，捡起地上一只桃形和田玉笔洗，从酒罐里舀满酒，看也没看她俩，开始一口一口喝闷酒。时而发一会儿呆，时而灌上一大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