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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扬州婚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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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狄远清又来找她,见她还是不肯理人,作好作歹地把她请上马车,带她去城内散心。逛了半天,兴致寥落,狄远清就带她到老字号名店“六福居”吃蟹粉汤包和扬州干丝。
在古色古香的店堂里坐了,又品尝各色淮扬菜品,不愧是百年老店、金字招牌,所有菜品口味鲜美,装盘精巧,孟冉冉出于职业习惯,对他们酒楼的各方面都细心观察着。
狄远清道:“我们在扬州再开一家绿萼雅筑怎样?瘦西湖畔有一处园林,他的主人打算上官场捐个前程,想把园子卖了换钱。我觉得那园子用来开酒楼很不错。”
孟冉冉心动,其实心下明知,没有狄远清的协助,她不可能管理好绿萼雅筑这么大的一家酒楼,就算以前小小的饭馆,也离不开肖锐的帮忙辅助。这两年的开店生涯虽然辛苦累人,但她也从中品尝到了成功的喜悦,尤其是看着绿萼雅筑从无到有,一砖一瓦地平地而起,并且在开张之日取得巨大的轰动,她心中那种满足感真是前所未有。如果能在富人聚集,商运发达的扬州城也能一鸣惊人,开设绿萼雅筑分号,自己定能再次感受到那种空前的满足感。设问当今世界能有几位丈夫能够容忍妻子在外经商?除了狄远清?想到这里,她脸色稍整霁。
狄远清侃侃而谈他对开分店的设想,说久了,孟冉冉的兴趣也被钓上来,不由得微微点头。
这会儿隔着一道苏绣屏风,另一桌吃饭的客人中有人道:“是远清贤弟吗?挪步过来一见吧。”然后两名小厮上前把屏风撤走。只见那桌客人是两名长袍马褂的中年人,还有两名歌姬陪坐。一人体虚肥胖,面庞红润,出了一头一脸的油汗;另一人干瘦些,戴着副眼睛,居然是以前衙门见过的穆师爷。
狄远清对那肥胖的人作揖,笑道:“苏大人一向安好?怎么今日有兴趣来这里微服私访?”同时也对穆师爷一拱手。
“我们来此一饱口福嘛,难道你不是?”苏大人朝孟冉冉这里看来,将她从头到脚看完,指指,道:“远清,今日还带女眷来?呵呵,你可难得哦!”
孟冉冉被他看得很不舒服,自己又不是花容月貌,值得这么仔细看吗?这苏大人不知什么来头,一双色迷迷的桃花眼长在他肥胖的脸上,怪异的很。穆师爷已经不记得孟冉冉了,只是随意扫过一眼。
狄远清道:“是我的内眷。”然后不动神色的上前一步,挡住苏大人的视线,将话题引开:“听闻上次三阿哥在河北的皇庄,老杏树根底下挖出一颗大灵芝来,可有的?--------”
苏大人笑,一手揽住身边美貌歌姬,一手指旁边的椅子道:“坐嘛,坐下聊,我们又不是外人。这是好事儿,好兆头,呈到皇上跟前也是皇家祥瑞----------”
他们随意聊了一会儿,狄远清抽身过来让孟冉冉先下楼等,她顺从地离开饭桌。
等了一个时辰,才见六福居门口,狄远清含笑送别两位客人,上到马车来,孟冉冉便问起苏大人和穆师爷的关系。
狄远清道:“你还认得穆师爷?这人可不简单,短短一年时间就从一个通判师爷,爬到苏大人身边做幕僚。哦,你没见过苏大人,他就是多西珲公子的父亲,巡盐御史苏泰大人。”
孟冉冉惊讶,原来苏泰长得这么胖啊,多西珲就瘦多了,将来不知道会不会遗传到他父亲的基因,人到中年突然发福。一想到多西珲年纪大了和他爹爹一样,胖脸上一对桃花眼,孟冉冉忍不住扑哧笑了。
狄远清也笑,道:“还有好事儿没跟你说,你倒先笑起来了。”见孟冉冉好奇目光,他回道:“苏泰大人早就瞧上鹤泠,他一直没好意思和我说,我也就一直装傻。现在你不是不高兴她留在家里吗,正好打发了她去。”
“什么意思?”
“你这调皮鬼也在我面前装傻?”狄远清捏捏她的鼻尖,笑道:“这不正合了你的心意,鹤泠本就是个青楼歌姬,前头有朋友生意上有求于我,就把她买来送我。如今苏泰大人不嫌她已非完璧,和我要人,既然是顺水推舟的人情,我就答应了。”
“你把自己的女人送别人?你怎么可以这样,她是人又不是东西!你有没有想过她的感受,她--------”
“冉冉,你怎么了?她在我家又没什么名分,最多只能算个通房丫头,你不是不喜欢她吗?苏大人答应给我河南通省的盐引专权,这可是相当划算的买卖。何况她跟了苏泰大人,伺候好了,苏大人一高兴,说不定收她做十四房姨太太,这不也是好事?”
“好事?你戴绿帽子都不介意?你,真是混蛋!”
“什么绿帽子,你再这么讲我要生气了。一个青楼娼妇,能给人家做姨太太,那是前世修来福气!”
“她嫁给你时,是不是处子之身?”
“是又怎样?但娼妓就是娼妓,生来就是下贱之人。你前头讨厌鹤泠,这会儿又来为她说话,究竟想怎样?”
“我不喜欢她,不是讨厌她这个人,而是不喜欢有人和我分享丈夫,并不是要你把她当货物一样转让处理掉。她是人,她有感情的。”孟冉冉想到昨日来向她哀求的鹤泠,心中发冷,只看到狄远清柔情蜜意的一面,却没想到他对鹤泠如此冷漠绝情。对一个把初夜献给自己的女人,也可以像用过的餐巾纸一样随手丢弃,这是什么年代?又想到双胞胎姊妹,如果自己没有救下她们,她们将来的命运也会和鹤泠一样,被人当礼品赠送,又被当成货物一样随意处理抛弃。难道她们生来就是下贱之人?她们没有父母,没有家人么?这个时代的妓女并不是现代那些好逸恶劳追求虚荣的女性,不是身不由己又怎么会投身青楼,怎么能说她们生来下贱?
她难抑自己的愤懑悲痛,伸手挑开帘子,跳下马车。在大街上人流熙熙攘攘的,狄远清也不敢拉她,只好让马夫紧紧跟上。孟冉冉一头猛冲直走,一头迎风流泪,擦肩而过的行人无不侧目斜视,觉得这妇人十分失态。
回到狄府,穿过庭院夹道时,孟冉冉迎头撞上了姵红,她一见孟冉冉身影,迅速地靠墙站立,欲言又止,又低下了螓首。
孟冉冉脸色青红不定,最后还是顿住匆匆的脚步,向她点点头。
身后跟着的狄远清发声责怪道:“怎么这样没规矩,见人不知道请安吗?”这种语调是他平时对管事伙计们吩咐事项时,平淡略带冰冷的感觉。
姵红像是十分敬怕狄远清,慌忙请了个万福,挤出个勉强笑容,道:“老爷吉祥,姐姐万福。”
狄远清无视她卑躬屈膝的样子,挥挥手,道:“下去吧。这些日子府里开工造楼,人多事乱,你带着初雪安生在房内歇着,别乱走乱撞的。”
姵红用惶恐的声调连忙回答:“是,老爷。”急忙走开了。
在孟冉冉眼中狄远清一向是温柔多情的,可她从没料到他会对他两个小妾如此薄情冷酷,毫无怜香惜玉。
两人在房内大吵。狄远清觉得她完全是无理取闹,只有两房小妾,一个何况还要送人了,她还有什么不满意?对孟冉冉抛出的一套一套的现代理论,他完全听不懂,什么负责啦,感情啦,良心啦!让一个一双玉臂千人枕,一点朱唇万人尝的妓女,从火坑里出来只伺候一个男人,已经算是很有良心了。难道还要为了她的处子之身,供养起来,让她做大房太太吗?那不是让人笑掉大牙!更要紧的是苏泰大人是他的仰仗,是万万不能得罪的,鹤泠已经答应送给他,那就绝不可能反悔。
两人争执不下,狄远清道:“冉冉,你素来明理懂事,今日为何这样与我为难,也与你自己为难?鹤泠的事情你不要管,只管操心我们的婚事吧。”说完抬脚出门。
孟冉冉精疲力竭,她无法面对这一切,自己即将托付终身的人,竟然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惜戴绿帽子,不惜出卖自己的女人。她也不能面对鹤泠的泪眼,因为明天就会有一顶小轿子把她从后门接走,无声无息地把她送到一个肥胖老男人的床上,而鹤泠一定会认为是自己容不下她,故意将她推向如此悲哀的命运。但事实上,的确是自己的出现,才造成鹤泠不幸的开始。孟冉冉心中油然而生一股沉重的无力感,她没办法改变这一切,每个人都那么冷漠,认为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这世界只有她一个人在呐喊,可,这有什么用呢?
她只能选择逃避,留下一封书信,说她要回徽州认真想想,再决定他们的婚事是否如期举行。然后带上月明,连夜租船回徽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