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清朝过日子》丝媚

18、肖锐的手

　　端午节过后，熟食加工铺开始雇佣工人，聘请大师傅，还要添置上至骡马板车，下至箩筐碗碟。整个是忙得焦头烂额。
　　两名烧菜大师傅倒还容易找，刘大叔昔日结交了不少这样的人，但招进来后，为了统一菜肴的品质，还要刘大叔给他们培训。
　　切配刀工和捆扎包装的工人就要复杂的多。孟冉冉建议是要找夫妻同时进来工作，刘婶子就觉得这种要求很奇怪，通常在饭馆工作的都是男性，如果找夫妻进来，会不会拉帮结派，得罪一人就等于得罪一家。
　　孟冉冉思虑许久，这就是现代办公室政治，允不允许夫妻在一家公司工作的双刃剑。刘婶子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但考虑到加工铺不是要求很高的技术工作，已婚女性细心又能吃苦，更重要是工钱不高。这是在清朝，如果陌生男女长期在一起工作，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不如直接找夫妻档。她还有个小九九，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灾年饿不死厨子。凡是在厨房做事的，没有不私拿私藏的，她老妈也会经常拿点肉馅酱油什么的回家，孟冉冉从小吃惯了饮食店的东西，也没认为这是什么恶劣的偷窃行为。既然这种事情不能杜绝，那么招聘一个人等于要喂饱他全家，那还不如直接招聘一家子进来工作呢。
　　最好是三十岁以上的壮年夫妇，家在城内不要离加工铺太远，人要本分口碑好，身体健康有力。这几个条件看似简单，实际上花了很多功夫，才挑出十六名合用的人。其中四对夫妻，还有是一家三口，带个十五岁的闺女，剩下四人的都是刘婶子的邻居亲友，而且都是大妈，她们见刘婶子一家日子过得红火，纷纷托刘婶子介绍进来工作。她们换上围裙，包起蓝布头巾，整整齐齐的一排，看来都是爽快能干的主妇。
　　先是培训工人熟悉所有岗位，轮流换岗两周后，再根据他们的表现和特长进行分配。男性工人一般负责外送、劈柴和搬运等工作，女性员工分配到烧火、洗菜、切菜、包装还有磨坊几个岗位。明月负责记账、下单和监督所有流程，把关食品质量。采购的事情还是拜托给刘大叔，每日牵着骡子去菜市挑选鱼肉调料，他经验丰富，又是东家，一定会用心挑选价廉物美的食材，蔬菜则由菜农直接送货来。骡子买完菜，马上被赶回磨坊里拉磨，这样面粉、豆浆等就不用上街买了，它还能吃掉剩下的豆渣菜叶等厨房垃圾（真是可怜的骡子）。用来盛粥盛汤的竹筒，则是向山中村民订购，要求统一直径的毛竹，截成统一高度的竹碗，还定制了许多简易的竹编篓子，这样每一份快餐，根据大小，可以装入契合的小篓筐里。
　　那名小丫头叫柳芽儿，孟冉冉本来不愿意雇佣童工，但考虑给明月找个伴就同意了。也没有安排她繁重的工作，就让她捡黄豆，淘米，然后在骡子拉磨的时候，负责添加原料。

　　事事安排得妥当，可真操作起来，不是这里敲了碗就是那里撒了油，这个骂那个吵，整个院子是闹得人仰马翻。炒菜师傅还常常把客户的单子搞错，弄得人人抱怨。明月一个小丫头又压不住众位大叔大婶，常被他们气的直哭，自己还要亲自坐镇。这头刚按下葫芦，那头又翘起瓢，狄远清说好把阿乐借用给孟冉冉，在快餐馆帮忙记账。阿乐见主子行商去了扬州，不在身边，就有点桀骜不服的趋势。因熟食加工铺那头送货的三位男工人不熟悉客户地址，只能暂时把快餐馆的伙计王有福调过去帮忙，这么一来，原本就繁忙的快餐馆又少一人，店里更添忙乱，阿乐受不得辛苦，竟然连续两天没来开工。没了记账收钱的人，生意简直乱成一锅粥了。
　　孟冉冉寻到阿乐的住处，那里是狄远清临走前给他租的房子，门却挂锁紧闭，也不知他跑去哪里了。生着气回加工铺，在院外巷子里，碰上王有福，他推着送货的独轮车刚送完货。
　　王有福见东家回来，扔下独轮车开始抱怨：车轴老化，道路难走，每日不停推车外送，跑得腿都细了等等。
　　前几日柳芽儿来告状，说王有福总在没人时钻进磨坊，对她说下流笑话，只因暂时紧缺人手，他又比较能干，只能隐忍没有说他。孟冉冉因此没好气的说：“嫌独轮车不好推，我倒还想给你买辆两个轮子的摩托呢，你也要会开啊！”
　　王有福虽然听不懂什么是摩托，但也心知不是什么好话，气哼哼的说要涨工钱。孟冉冉气结，原本学徒说好只包吃不包住，不给工钱的，后来店里生意太好，孟冉冉念在伙计们都很辛苦，就给他们发每月五钱银子的工钱。起先他们都是感恩戴德，连声称谢，现在王有福居然在这时候跟她说涨工钱。
　　两人就在巷子里争执起来，吵了几句，王有福将铺子统一发给的蓝布瓜皮帽往地下一摔，独轮车也不管不顾，辞工不干了！
　　其实这几个月快餐馆赚到的钱都花在熟食加工铺上了，孟冉冉和刘婶子两家未曾从账面提过一分钱，更别说分红了，实在指望着熟食加工铺能尽快赚钱回本。花了那么多心血，到头来却是人人抽柴、四处漏风，孟冉冉灰心不已，趴在板车上哭起来。
　　“孟姐姐？”
　　泪眼朦胧间，却见肖锐的身影在眼前，以为又是在做梦，却真真切切的是他。孟冉冉掰住他肩膀，一边痛骂哭诉一边往他衣衫上擦鼻涕眼泪---------
　　擦着，擦着，她心下觉得奇怪，从他肩膀往下摸去，左手从肘部以下的袖子，只剩下一层薄薄的衣料，无比震惊地抬头看他。
　　“我们遇到马贼，货物尽数失去---------好在人没事-------”肖锐坚韧的微笑。
　　“怎么没事？怎么人没事啊？你的手没了呀！”孟冉冉强行拉起他的袖管，那只灵巧的，会刷墙，会打家具的手，没有了！只有渗透着胭脂血迹的层层生白布。她又抱住肖锐大哭起来。

　　两天后，孟冉冉已经悠闲的坐在账房里打打算盘，数数钱，然后喝上一口柳芽儿泡的茉莉花茶。她抽出腋下的水红娟帕，抿抿嘴角，起身向车间里看去，肖锐正在监督工人用荷叶包装五香牛肉。
　　“有小锐在可真好！”她窝心的微笑。
　　肖班头带领着马队去陌生的云南，因为第一次道路不熟悉，误闯入马贼的地盘。这次损失巨大，马贼不仅抢走所有马匹货物，还砍伤两名马夫，包括肖锐的左手。千辛万苦地回到徽州，肖班头拿出所有积蓄，重整马队。已成残废的肖锐不愿拖累孟冉冉，但在她的眼泪攻势下，只能举白旗投降，答应她到店里忙帮。
　　只剩一只右手的肖锐，比以往更加勤快，只是话少了许多，经历过那样残酷的伤痛，让孟冉冉心痛同情。他天生的生意头脑，很快就弄清了快餐馆和加工铺的运作模式，然后迅速给她解决几个棘手问题。先是找来他老爹的多年酒友，马队客栈的账房先生，让这个积年算盘精坐镇快餐馆，还要给加工铺盘账，点算工人工钱；又招来一个学徒，顶王有福的缺，跟着原来的伙计李二狗学习招呼客人，托盘子送菜；从杠房请熟悉徽州街巷的轿夫暂时领路两天，让推独轮车送货的工人尽快熟悉。然后教包装的几位大妈坐在长桌前进行分工，切牛肉的只管切，包荷叶的只管包，捆绳子的只管捆，装箱子的只管装，这么一来，效率倍增。孟冉冉惊异他无师自通地明白了现代流水线的生产概念，真是个商界天才呐，留在马队里真是明珠暗投了。
　　然后孟冉冉的工作除了巡视餐馆加工铺，就是去客户那里收钱。至此别无他想，看那白花花的银子、黄灿灿的铜钱滚滚而来，内心升起巨大的满足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