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清朝过日子》丝媚

16、端午节

　　人手、场地都急需改善，刘大叔再也不去外面当厨子了，自家生意都忙不过来呢。刘大叔陪同孟冉冉去看菜市旁一间带院子仓库，原本是城南家具店的存货仓库，现在打算出租。他们觉得空间宽敞，四周没有居民房，进出也方便，谈拢价钱就租下了。狄远清也来看了看，指点他们如何改造成工作车间。
　　过了十来天，这里经过泥瓦工和木匠的改造，已经初具模型。五个庞大的炉灶，一排排存货架，两行长桌搭成的包装区域。还用隔墙砌出一间账房一间柴房。院内打出一口井，并增添了磨坊、石臼，院门挂出“好吃点熟食加工铺”的简陋牌匾，一切都在草创阶段，呈现欣欣向荣的繁盛景象。
　　这段日子孟冉冉由衷感激明月和月明两个丫头，要不是她们，自己可撑不住如此繁重的工作。大妹月明和刘婶子替她承担了快餐馆的大部分事情，阿乐被狄远清派来记账收钱。自己天天带着二妹明月和刘大叔，泡在熟食加工铺里，看工匠装修施工和采购建材。每天回家都累个半死，还要明月给她烧水洗澡，端茶送饭。佳惠本来很热心的报名要帮她采购，可是她总是好心办坏事，又不懂讨价还价，每次买东西都被商贩宰。佳惠被点名批评几次，就不高兴来了，只留下她的神俊大白马，被他们当骡子使唤，每天驮货拉煤，蹭掉许多毛，几天下来快成了一匹癞子灰马。

　　转眼就是农历五月初五，端午节。
　　端午节又称女儿节、五月节、艾节、浴兰节等，清代对端午节很重视，节日习俗也比现代要复杂多了。
　　因加工铺装修已接近尾声，餐馆又上了正轨，刘婶子就建议孟家三姐妹放一天假，上街逛逛去。孟冉冉不好意思的给留守的伙计每人买件新衣，给阿乐则是一双做工考究的青缎凉里皂靴，刘婶子和刘大叔则连声说不要给他们买东西，反正他们自己也是东家。
　　当日尚未起床，月明已经拿着桃符、菖蒲、胡蒜等红绳扎成一串，上楼来吊挂在孟冉冉床头，又推她起床去洗澡。楼下明月早就准备好洗澡水，用煎蒲、艾叶等香草做成草束，叫她用这来洗刷身体，还说这叫沐兰汤。孟冉冉觉得名字十分高雅，但总不及用香皂来洗更加顺滑芬芳，她现在用的玫瑰花香胰子（香皂）还是狄远清送的，他好像十分喜欢西洋物品，时常送这样的小玩意给她，虽然不及现代的质量好，但在清代也是十分珍稀的物件。
　　洗完澡换上水红对襟湖绸夹褂，下身是件藕荷色水泻褶裙，方头软底绣鞋，银红腰带上束只五色丝线绣成的苹果形香囊，这香囊还是刘婶子给她和双胞胎连夜绣成的，里头装两枚康熙铜钱和雄黄等香料。那姊妹俩早就洗完澡，穿上粉底海棠花的小袄，月白绣梅花裤，除带着海棠花形的香囊，刘婶子还给她们胳膊上缠了五色丝线，又称长命缕，反正都是驱邪吉祥的好意思。姐妹两正巴巴的等着孟冉冉带她们上街逛去。

　　街上已经热闹得不堪，卖果子的、卖糖人的、卖饴糖的、面具摊、扇子摊、卖花甸簪子的，卖馄饨面汤的，叫卖声嗡嗡搅成一片。熙熙攘攘的人群摩肩接踵，未等挤到城外练河边，已是衣衫凌乱,钗褪鬓松，三人边笑骂边躲到角落重新整理。月明将她发髻打散，重新编了个未出阁姑娘的发型。孟冉冉不禁羞红脸，要重新梳妆，但她俩都说好看，就随它去了。
　　随着富有节奏的鼓声，四只彩绘辉煌的龙舟徐徐驶出，停在一道浮标前。对岸搭起硕大的松枝牌坊，用五色绢花装扮，牌坊下是个红毯高台，众多官员顶翎辉煌在台上交头接耳，台下成群乡绅富豪互相作揖行礼。沿江两岸早已是彩旗飘飘，人头攒动。少时，一名主持模样的圆领官袍知事上前对着台下众人哇啦哇啦说了一通，孟冉冉她们隔着江，也听不见他说什么，只觉得他神气活现颇为滑稽。然后两名力士抬上圆桌般大的铜锣，知事将裹着红绸的棒槌交给一位胖胖的官员，那人不接手，却和另一名官员你推我让一番，好久才分出个宾主先后，一锤子敲响铜锣。
　　霎那间，四支龙舟如箭出弦，飞速劈开水面向前滑行，身后留出长长的尾浪，煞是好看。两岸观看的人群发出雷鸣般叫好声，随着鼓点手和划桨手的密切配合，动作整齐划一，船浆如翼，飞舞不休。龙舟互相追逐，愈近终点彩球愈是竞争激烈，前两名仅仅相差一个龙头而已，人潮这时气氛达到高潮，人人如癫似狂般挥手叫喊，并不断地向岸边涌动。
　　孟冉冉双手紧紧拉住双胞胎，但被身后的人潮一推一涌，月明被他们挤散了，任凭她俩怎么叫喊，周边人们都不会关注一下。
　　忽然间，前面有人叫了声：“有人落水啦，快救人！”声音很快被淹没在欢呼的狂潮中。孟冉冉急得发狂，拼命挤到岸边，只见河面果然有人在挣扎，那粉色海棠花的衣衫在河水中分外明显。
　　“月明，月明！快救人！快救人啊——”孟冉冉话音未落，岸边一名男子已经跳入水中，几经沉浮，将月明托起，拖至岸边。
　　人群中站出几名青年帮忙把男子和月明拉到岸边青草地上，这是赛龙舟已经结束，一些人围观过来，更多的人则散去回家吃午饭，再等看下午的另一场比赛。
　　被隔在人墙外的孟冉冉见月明被人救起，悬着的心一下子放松，按住狂跳的心口，坐倒在地上，只有明月冲进去抱着月明哇哇大哭。大妹月明只是受了惊吓，呛到几口水，并没有受伤，男子救人心切鞋袜未脱，此刻浑身湿透淌水，衣摆沾满青苔水藻，看来十分狼狈。
　　“冉姐姐，你怎么坐在地上？”佳惠急忙上前将她扶起，她身边跟着宋云贤。
　　宋云贤拨开人群，见那男子惊道：“六弟，你怎么搞成这样子？”
　　佳惠也奇道：“云晟哥哥，你掉进河里了吗？”
　　孟冉冉则道：“六少爷，是你救了月明？”

　　原来六少爷正是宋家的小儿子宋云晟。他父亲是徽州大商人宋励，膝下有三子二女，早年与原配夫人齐氏生下一对双生子，可惜早夭。多年未生育，宋老爷又娶了两房姨太太，宋云贤排行老三，其实是长子，和两位女儿同是二姨太所生；次子宋云庭排行老四，是三姨太所生；小儿子就是六少爷宋云晟，年方二十一，乃是原配夫人的嫡子。可惜他刚出世不久，坐月子中的齐氏感染伤寒，不久就过世了。中年得子的宋老爷思念亡妻，对小儿子视如珍宝，请法师来推断命格，说他与水相冲，所以不按兄弟排行，将女儿一并算入，宋云晟排行第六，所以家人都叫六少爷，取其六六大顺的意思。大女儿已经出嫁，还有一个小女儿宋芸儿，芳龄16，虽是庶出，但是家中最小的孩子，也是格外疼惜。这些情况都是后来佳惠告诉她的。
　　宋云贤早已结婚生子，此刻端出长兄的架子，训斥道：“你竟然跳河救人，你不知道每年端午赛龙舟，这条河都要淹死几人吗？家里为了你连门前荷塘都填平了，唯恐你命中忌水有所不测。今日倒好，为了一个小丫头不顾自己性命-------我，我，定要写信告诉父亲。”
　　孟冉冉听得刺耳，什么命中忌水，唯恐不测，乱七八糟的封建糟粕，难道如果大家都命中忌水，就眼睁睁看着月明淹死不成？
　　六少爷宋云晟好性子的等大哥教训完，皱眉着说：“行啦，大哥，回头再训也不迟。我冷得很，快给我取件衣衫来。”
　　宋云贤拿这娇子没办法，挥手让下人抬轿过来，从轿中取袍子给他换。佳惠见月明也冻得口唇发青，双手抱肩瑟瑟发抖，向宋云贤央求把轿子借给她们。征得宋云贤同意后，二妹明月慌忙将大妹月明扶进轿厢，升轿回家。
　　孟冉冉趋步向前，向六少爷半蹲行礼，匆匆告别，随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