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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13章 惜花人去花无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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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我猛地停住脚步。
那人低下头:“苏师兄,死了。”
忽然觉得,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我抓着胸口笑:“大清早的说什么笑话呢?苏……师兄那样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怎么可能……”
他抿唇不语。
“怎么可能……”
我说不完话。北风像是某种利器,一刀一刀地剜着人的皮肉,彻骨寒意激得人说不出话。
明明已经,过了冬天呵。
我只能一个劲地摇头,断断续续的声音带着连我都没发现的固执:“我,我不相信……”
他依旧不说话,看着我的眼神却带着某种高高在上的怜悯。
“你是骗我的对不对?没看见苏师兄……我绝对不相信!那样优秀的人怎么可能……”
“……随我来吧……”
“不……”
昨天还拉着他说要把自己的玉佩给他。
那个时候分明好好的。
我还差点告诉他,最珍惜的,最不想失去的,就是他。我还没有说出口,没有亲自告诉他,他怎么能,怎么能再也听不到了?
我已经想好了,要和他在一起。
已经,想得好好的了。
我还想着,以后歇下来了,让他带我出谷,遍游名山大川尝遍天下美食。他那么温柔的人,一定会答应。
一切都还,好好的。
“小君……”
“师叔!”
我抖得厉害,就连凌师兄什么时候回来的也没有注意。
“难过的话,就哭出来吧。”
我不想哭。
我……只是呼吸不过来。
拼命地张大嘴却好像什么也呼吸不到。
我捂住唇:“凌,师兄……”
“小君!”
我低头去看,指缝间不知何时溢出一抹艳红。
茫然地,觉得不真实。
像是在梦魇中被扼住了呼吸,胸膛里被魑魅魍魉挖空了一块,竟然不觉得痛。
太可笑了。
太可笑了,苏……青蘅怎么会死?
下意识地从怀里掏出方巾擦净嘴角血迹。
那淡青色兰花纹上沾了血色,透出一股诡异妖艳。
花如烈焰。
我放在鼻尖闻了闻,原来兰香,早不知何时便已散尽了。
风为什么那么冷呢。
我抱住双臂,有些瑟缩。
“小君,不要害怕。”
恍惚间被他抱住,些微暖意隔着衣料慢慢地传过来。
可我却,止不住颤抖。
我听见他说:“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呜咽的风声里,他的声音莫名温暖。
“师兄。”我慢慢地吸气,觉得稍稍平静了一会。
“嗯?”
“带我去昆仑吧。”
没有见到苏青蘅的尸体,我是绝对不会相信他死了的。
“……好。”他摸摸我的头。
他将手指放在唇边吹了声口哨,一匹乌云踏雪飞快地奔来。随后翻身上马,朝我伸出手。
我摇头:“不必。”
闭上眼,记忆里那人唤马的姿势……模模糊糊地,他的容颜竟像隔了层大雾。
不过没关系。
两指微张,并入口中。
尖锐的哨声短小急促。
不远处,一匹枣红马应声而来。
我抬手揉了揉它的头:“你倒是和我亲……可是你家主人……”
它蹭了蹭我的手,像是听懂了我的话。
我心里一震。
咬咬牙,翻身上马:“走!”
像是知道我焦急的心情一般,乌云踏雪在前遥遥带路,我夹紧马腹,寒风扑打在面颊上,每一股,都像是匕首,在脸上刮出一道血印。马上颠簸,好几次都觉得几乎要脱力被甩下去,我只能紧紧地抓住缰绳。
不能停。
无论如何也,不能停。
远远地看见长乐坊牌坊上像是挂了什么事物,隐约是个人形。牌坊下的雪地里一滩血污格外显眼,彷如院子里怒放的牡丹。
心里的不安愈发强烈,我紧紧地握拳。
距离慢慢缩进,那悬于牌坊上的人鲜血满身,竟连衣袍原先的色彩也看不出了。可是那张被沾满鲜血的散发下的脸……
我今生今世,都不会忘记。
“苏青蘅!”
脑海里一片空白。
什么冷静什么自持全都是装的。
压也压不住。
五脏六腑都似在翻腾,变成一个名字。
苏青蘅,苏青蘅。
北风在雪地上呼啸,划过山脊,被挂在牌坊上的人微微地摇晃起来。
我几乎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滑下马背,紧绷了那么久的神经一直告诉自己那个人没事,说得久了,就好像他真的没事一样。
“凌师兄……你们,都是逗着我玩儿的对不对?”
前面的男人回身扶住我,我抓着他的袖子:“我,我看到的,都不是真的是吧?”
他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我笑起来:“苏青蘅,才没有那么容易死。万花心法还没教全,那么负责的人怎么会丢下我这个半吊子师弟?”
心法里的语句晦涩难懂,每次苏青蘅给我说的时候我都忍不住昏昏欲睡。
因为我知道,他一定会教会我。
“牌坊上的那个人,怎么可能是苏师兄……距离太远了,谁能看的清……”
我一点都,看不清。
他紧紧地拉住我:“小君!”
“凌师兄……我再往前走一点,也许,也许就发现那个人不是苏师兄了……”
恍恍惚惚又看见苏青蘅的笑容,那么淡然安宁。
我终于忍受不住,跌坐下来。
他怎么能……就这样丢下我。
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屋里点着油灯,我盯着看了半晌,灯花蓦地爆裂开来渐出几点火星。
眼睛生疼。
可是还有个地方,更疼。
“现在觉得怎么样了?”
我把视线从灯花上移开,看见守在床边的凌寒之。
这个人显是没休息好的,眼睛周围一圈都是青色。
“又吵着你了吧?”
他摇摇头,压住我想要坐起来的身子:“再躺会。”
我肚子咕咕叫起来,摸了摸头,有些不好意思:“嘿嘿,师兄……”
“我去给你拿碗粥,不要乱动,知道么?”
我用力点头。
他推门出去了。
我闭上眼,靠在床头。
竟然,又梦到了那天的事。
连续几个月来噩梦不断,梦里苏青蘅还带着浅浅的笑容,就像我第一次看见他那时一样,可是一转眼,这个人周身却不断地涌出鲜血,我站在原地,像是被定身了一样怎么也移动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慢慢地倒下,看向我的眼神,那么绝望。
我一辈子也忘不掉。
房门被轻轻地推开了,跟粥一起拿过来的还有碗压惊的药。
我一连喝了数十天,想不认出来都不行。
“师兄……”
他头抬也不抬:“不行。”
一口气喝下那晚味道诡异到要死的药,直接伸手探进面前人的衣襟,翻了半天竟然什么也没找到。
倒是……里衣下颇有弹性的肌肉……手感不错。
太不公平了!凭什么我就是没一块肌肉的排骨形!
我眨眨眼。
“在袖子里。”他低低笑出来。
我赶忙抽回手:“……算你狠!”
嘴巴里面的味道已经不能用诡异来形容了,胃部的翻腾自从喝下第一口就没止过。
总算在他的袖子里翻出一包桂花糖,迅速塞到嘴里。桂花香甜的滋味儿蔓延开来,酥软香甜,一抿即化。咂咂嘴,意犹未尽。手摸向布包,掏掏,再掏掏,没,没了?!
“就一块?”
“嗯。”
“……”眼前的男人嘴角带着得意的笑容,我决定不跟小人得志者一般见识。
“肖药儿说你不该多吃。”
他又想摸我的头,我自然不能让这扣了我桂花糖的人得逞,哼哧哼哧地喷气:“你什么时候那么听话了?那老头子叫你吃药的炼药的时候也没看你这么唯命是从过。”
月前终于从偶尔吐吐血演变成时不时晕倒,某肖姓老头高深莫测状把完脉以气血虚寒,郁结于胸为理由逼得我下不了床,没事可做的后果自然是叫了一大群师兄弟给我探班顺道八卦。
小道消息就跟雨后春笋,噌噌地往外冒。
比如说,某人从入肖药儿门下起就没学过一丁点有关草药的东西,倒是跟丐王啦,王遗风等人混得风生水起,数次把肖药儿气得宣布废徒。
再比如说,某人被肖药儿带回来根本不是因为有啥天分,而是跟某老头打赌赢了的结果,某老头死要面子活受罪。
再再比如说,某人手中红缨长枪是其独自一人勇闯武林邪教荻花宫轻松搞定巡使等等大小教众所得,咳,八成是以讹传讹才造成某人如此英勇的假象,赞美什么的听着多虚伪,不在咱八卦范围之内……甚至某人和荻花宫圣女莎莉亚共赴云雨,所谓“襄王有意,神女入梦”,什么郎才女貌才子佳人……我呸,邪教的妖女也算佳人,哼哼,小爷我也要勾搭美女!
八卦是越听越多了,每天说得唾沫星子四溅,可惜好景不长,某次谈论某人谈得兴起一时难以刹住,等到反应过来时才发现一屋子的人噤若寒蝉,某人脸黑程度接近锅底,并且伴有周身围绕寒气堪比雪山昆仑的效果,于是乎……某人冠冕堂皇地以“师弟需要静养”等理由禁止了一干人等的友好视探以扼杀他人唯一乐趣来达到令人不齿的目的。
阴险!狡诈!卑鄙!无耻!
滥用私权!小肚鸡肠!
奈何对方武功比我高又似乎占着道德优势,天时地利人和……没一项在我这!
可是每次做了噩梦惊醒的时候都能看见某人守着,日夜不分,说不感动那是假的,有兄弟如此,一生何求啊!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不就是没事儿吐吐血,昏昏迷,夜夜噩梦啥的,至于这么大惊小怪么?
吃了药喝了粥,药性慢慢地上来了,某人看我昏昏欲睡,终于得以摸到小爷我的头:“好好歇息吧。”
……没事说话不要这么温柔好不好!我又不是你失踪多年的儿子!
他的面容终究模糊了。
昏昏沉沉半睡半醒之间似乎听见某人低沉的嗓音:“以后,就由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