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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初恋 ...

  •   不知不觉就进入了深冬,落叶树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校园里来往的学生裹上花红柳绿的厚冬衣,勉强为大地增添了几抹色彩。在黯淡的十二月,只有圣诞的游乐园流光溢彩,绿沈的冷杉挂满彩球铃铛,白胡子红外套的圣诞老人随处可见。
      临近傍晚,天色昏暗,迟未与舍友三人冒着寒风,来到城北的游乐园。这是秋雨来提议的,他与雷厉近日终于找到房子准备搬出去,听说游乐园会在圣诞夜放烟花,便邀请了迟未和覃潭。这两人一开始肯定是不情愿的,毕竟这样一个浪漫的节日,他们才不想做电灯泡。可秋雨来惯会胡搅蛮缠,又是说想去游乐园的鬼屋但雷厉胆子小,又是说迟未和覃潭一个月全泡在图书馆……总而言之,理由一大堆,叫迟未和覃潭耳朵都听得生茧,只能无奈地答应下来。
      不过迟未知道,其中一部分缘由是因为自己,秋雨来想带他出门散散心。从群烟回来以后,迟未变得不爱出门了,每天都是宿舍、食堂、教学楼、图书馆四点一线,连校门口香糯可口的烤红薯也失去吸引力,他过着枯燥又黯淡的生活,同灰色的冬季变作一个色调。
      秋雨来也试探过几次,但迟未却无话可说,因为他一早便深知康弦不会接受自己,真正的感伤早留在了去年秋冬,如今不过是得到了一个确凿的答案。大概唯一不同的是,从前的迟未心里始终怀着一丝希冀,所以才会一次次在梦魇中寻找答案;而如今康弦将唯一的期望斩断,迟未不再梦见他,却也不得不忍受不相闻问的心灰意冷。
      傍晚的游乐场依然很热闹,有大人带着刚放学的小孩,有成双成对的年轻人,也有许多如迟未一样的大学生。不过秋雨来却有些失望,因为他想玩的几个高空刺激项目晚上都不运营,雷厉哄了好久,他才总算重展笑颜。另外两个电灯泡全程都笑而不语,大家一起玩了几个平静无聊的项目,最后一致决定赶往游乐园闻名的人偶鬼屋。
      路上,秋雨来兴致勃勃地介绍起人偶鬼屋,迟未却显得心不在焉,很快就要到又一年的元旦,他却还没来得告诉康弦关于云霞老太太故去的消息。先前迟未觉得难以开口,担心本就遭到命运蹉跎的康弦自我责怪;可随着那一天越来越近,他又觉得两个人该去看看老太太,无论如何要将完整的《我落下了桑溪湾》带到老太太面前,哪怕逝者已矣再也听不见,至少将弥补的心意带去。
      思虑间,四人已走到人偶鬼屋,门口站着五个身穿中世纪礼服的员工,他们脸上化着惊悚怪异的妆容,正忙着招徕过往游客。虽然已经入夜,但此刻售票处还排着长龙,秋雨来和雷厉负责去排队买票,覃潭和迟未就站在路边百无聊赖地闲谈。
      队伍挪动的速度很慢,不一会儿迟未就喝完了方才买的罐装可乐,他左顾右盼,才发现鬼屋斜对面的便利店旁放着一个垃圾桶。同覃潭打了声招呼,迟未便向对面走去,便利店靠近湖泊,他扔下可乐罐后,情不自禁朝波光粼粼的水面望去。
      正入神时,突然刮来一阵风,紧接着右肩被轻拍了一下,迟未始料不及,整个身子没来由得颤了颤。他疑惑地转头向右看去,后边却只有来往的路人,心里感觉莫名其妙,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又慢悠悠地转回头。不想眼前竟出现一个恐怖“人偶”,迟未一时反应不过来,整个人往后退了退。偏偏这时慌乱得脚步纠缠,险些就要重心不稳直挺挺地摔倒,对面的“人偶”在电光火石间伸出手,紧紧攥住了迟未的手腕。
      重新站稳的迟未犹显惊魂未定,他六神无主地发着呆,然后听见“人偶”低声歉疚地说:“别怕,是我康弦。刚才远远见着你,想过来打个招呼,却弄巧成拙忘记自己还带着这吓人的妆容。”
      迟未这才回过神,注意到“人偶”奇异妆容下水墨色的眼瞳,想见的人从天而降,他竟一时间不知所措,习惯性地摇摇头,却忘记要说什么话。两人无声地对视良久,最后还是康弦先避开眼神,不自在摸了摸耳垂,近似喃喃自语地念叨:“我这身打扮很怪吧,不好看。”
      迟未却因康弦刻意躲避的眼神,心头涌上一丝苦涩,他全然清醒了,语气淡漠地说:“挺好看的,符合‘人偶’概念。也不是因为你的妆容吓到,只是因为突如其来而已。”
      “那就好,你来游乐园玩吗?”康弦笑着漾起嘴角,顶着那张化着惊悚人偶妆的脸,显得格外怪异。
      迟未扭头不再看康弦的脸,只是不冷不热地解释道:“今天圣诞,和几个朋友一起。”
      康弦却像是没察觉到他的冷淡,热切地继续追问:“要去人偶鬼屋吗?不会觉得害怕吗?我记得你挺在意这些的。”
      迟未不禁想起去年在桑溪湾,自己被鬼吓到朝海狂奔的窘相,当时康弦拉住了不管不顾的他,也给了彼此重修旧好的契机,可惜现在不会再有了。迟未悲观地打破康弦递来的橄榄枝,语气不由变得急躁:“我只是害怕超现实,再说来鬼屋不就是追求恐惧吗?”
      “哦,也是。”眼前的“人偶”不自在地摸了摸脑袋,忽然重重地打了喷嚏。
      迟未这才发现康弦身穿的礼服有些单薄,又顿时感到于心不忍,觉得自己不应该无端迁怒,便支支吾吾地尝试补救道:“那、那你是在这里工作?”
      康弦眼睛亮了亮,认真解释道:“先前一年有在这儿兼职,不过前段时间就辞掉了。最近鬼屋很缺人,老板人又挺好,我就过来帮几天忙。”
      迟未正欲回话,不远处覃潭的声音突然响起:“迟未!迟未!他们排到票了!差不多过来了。”
      迟未转身看去,见覃潭向他招了招手,又回望身后仿若置身梦境的康弦。他面露犹豫,停顿了好几秒,才说出心头憋了很久的话:“我先走了,一会儿你也在吧?我有事想跟你说,关于专辑的事。”
      “人偶”不带一丝犹豫,郑重地点点头,迟未却觉得更像梦了。他没忍住轻轻戳了戳康弦的脸颊,对方却没有如傀儡一样消失,指尖温热的触感告诉迟未,一切都不是梦。迟未突然痴痴地笑出声来,不理会康弦困惑不解的眼神,风一般地跑开了。

      走进鬼屋,冷冽的气息拂面而来,里边阴森又狭窄,迟未花了将近半分钟时间,才勉强适应暗沉沉的光线,扶着墙慢慢走在最后。四周起伏的尖叫声不绝于耳,他好几次都难以忍受地捂住耳朵,迟未觉得这鬼屋没半分可怕,真正吓人的是众人荒唐的惊恐举动。
      就如此刻前方的秋雨来、雷厉,两人果然没说半句虚言,才走了几步就吓得上蹿下跳。可怜的覃潭走在最前边,左右手臂被这对胆小的情侣环抱得死死的,迟未庆幸自己落在了最后。他四处打量了一下鬼屋的陈设布景,看得出来很用心,但论恐怖程度的确效果一般。
      渐渐适应了周围的尖叫声,迟未开始分神斟酌措辞,他不想康弦太过愧疚,可也不能代替云霞老太太说不遗憾。考虑得太深,却忘记注意脚下的路,他没发现前边出现了两个转角,直直地朝前走去,脑袋瞬间“嘭”得撞到墙面。一时懵掉,后边却突然有人扶住迟未的手肘,拉着他向后挪了半步,在黑暗中柔声道:“我是康弦,不要再吓到了。”
      迟未诧异地回头,借着鬼屋幽暗的光线,看到那张仍旧画着人偶妆的脸,犹疑不定地问:“你怎么在这儿?我还在做梦?”
      “不是梦,我只是担心里边太暗,你看不清。之前晚上在桑溪湾散步,你走路总是有些慢。”康弦不自在地摸了摸耳朵,其实还有一个原因他没有说,方才看着迟未逃脱的身影,脸颊被他戳中的那块忽然间变得滚烫,便不由自主地跟了进来。
      迟未却更惊讶了,他确实有轻微的夜盲症,比旁人适应黑暗更慢,不过除了夜晚走楼梯艰难以外,倒也一切如常了。他从没在康弦面前提过,却不想他早注意到了。
      “咦?这NPC还在聊天?”后边忽然有人走了过来,发出奇怪的感叹。
      这话分明也没有说到自己,迟未却觉得有些窘迫,慌忙地随便走了一条道。等大步跨了半分钟,他才发现前方的舍友三人早不见了踪影,惟有身后的康弦紧紧跟随。
      “喂,康弦,你刚才有注意到我前边的室友吗?”迟未稍稍放慢了步伐,轻声问康弦。
      康弦左顾右盼了片刻,无奈地回道:“没有。”迟未叹了口气,思考着要不要打个电话过去,但又觉得手机铃声在鬼屋响起,肯定会惹得尖叫声连连。
      康弦在这时替他做了决定,双手推了推迟未的肩,开口说道:“你给他们发个消息吧,一会儿直接在出口等。”
      两个人便又相互依偎着走在昏暗的窄道,让迟未情不自禁回忆起曾经在桑溪湾漫步的每一个夜晚,他想若此刻能为永恒该是多好的事。然而这条被无意选中的道路是鬼屋的捷径,迟未来不及细细品味片刻的温度,便被夜幕冷瑟的寒风吹散。
      走出鬼屋,外边依然是黑蓝色的主调,不过游乐园的路灯格外明亮,足够叫迟未看清他与康弦的距离。于是,他不动声色地向旁边移动了五十厘米,却突然听见康弦不住的咳嗽声。迟未以为自己被人发现了,心虚地撇过头去,才发现康弦鼻尖通红,分明是感冒了。
      再也顾不得那点别扭的心思,迟未担忧地问道:“不要紧吧?你这工作服太单薄了。”
      康弦笑着摇摇头,摸着他的艺术家卷发显得有些傻乎乎,恍然大悟地开口:“我这记性,没卸妆也没换衣服就想跟着你走了。那你等我几分钟,我顺便和老板说今天提早下班,然后听你讲专辑的事。”
      黑夜中,迟未望着康弦细长的混沌身影,情不自禁陷入回忆。他想起他们的初遇,也是这个身影携着热流的风袭来,将他撞倒在堆满沙砾的海滩,他心里责怪他是倒霉鬼,却还痴痴地和他一起躺在海滩听大海唱歌。再一次相见,两个人都变得很奇怪,既不陌生也不熟悉,不像朋友更不是恋人。
      康弦出来得很快,连五分钟都没到,就带着笑靥朝迟未急匆匆奔来。不过大概是太着急了,所以当他靠近时,迟未发现他的右脸颊留着残余的妆,没忍住轻笑了一下,指着康弦的脸颊说道:“这里没卸干净。”
      康弦用手笨拙地擦了擦,却始终没找准位置。迟未忍不住伸出手,却停留在他脸颊的一厘米外,缓了两秒,最终默默收回手,碰了碰自己的左脸,轻声示意道:“就是这里。”
      面对迟未突然撤回的手,康弦像是毫无察觉,只是顺从地跟着对方的动作摸自己的脸颊。直到看见迟未眼眸划过一丝欣喜,康弦才放松地笑了,极郑重地擦掉多余的妆,用一张干净的脸庞看向黑夜里的迟未。

      两人沿着游乐园的那片湖漫步,因为彼此尴尬的关系,有些无话可说。迟未看着身旁无知无畏的康弦,也不想再兜圈子,他开门见山地说道:“康弦,《我落下了桑溪湾》歌词早就写好,想必当初康琴阿姨已经交给你。”康弦忙不迭地点点头,当初老妈将那叠音乐手稿交给他时,他发现里边还夹着一张迟未摘抄的歌词,上边署名为云霞。
      “还记得去年夏天,你突然与我断了联系,我误以为是你想躲避我的喜欢,所以总觉得你还回来,就和云婆婆撒了谎,说你暂时在忙,很快就会来北洛找我们。婆婆信以为真,痴痴地修改了几十遍歌词,直到深秋即将转入初冬,才最终定下现在的成品。所以,这份歌词是极其珍贵的,饱含着婆婆一生所爱的牵绊与记忆。”说到这儿,迟未突然顿住了,他停下脚步,双眸含泪地望向康弦,过了许久许久,才道出那叫人痛彻心扉的事实,“可是,可是。可是婆婆没能熬过那个寒冬,在年初的元旦离开了……”
      “什么?”康弦只来得及问出一句,泪水已先一步湿润了脸庞,他张着嘴却不再也说不出话来。
      哀痛的气息在冷寂的空气中弥漫,迟未静默了良久,抚了抚康弦的脊背,望着宁静的湖面,低声开口道:“我告诉你,不是想让你自责。如果你真是因为我,不管不顾抛下一切,那我现在肯定会揍你一顿。可是、可是命运的无常谁又能揣测呢?面对那样残酷的往事,你能够走出来,已经实属不易了。其实怪我,我应该一开始就老老实实告诉婆婆真相,而不是自以为是地撒谎,让她饱含期待却终生遗憾。”
      “不,是我不好。”康弦摇了摇头,眼泪虽然不再流,眉目间的哀伤自责却掩盖不住,他声音喑哑地说,“我太自私了,轻率地切断和世界的所有联系,甚至包括那些在意我、期盼我的人,是我忘记了自己的承诺。”
      “我知道,我无法代替婆婆说原谅或者不遗憾。可是康弦,每个人都会有脆弱退缩的时候,这不应该被苛责。我想,我们都是愧疚的,可是无论如何我们该去看看婆婆,哪怕她已经听不见,也要把这首歌送给她不是吗?”这是迟未最终想说的话,他知道这样的弥补不过是两个活着的人为了寻求些许安慰,可是又能怎样呢?他们无可奈何,只能将这样的退缩和谎言铭记一生,而这也成为他们永远的悔恨和遗憾。
      “嘭嘭嘭!”烟花忽然涌入夜空,璀璨夺目,瞬间照亮了整座游乐园,在静谧的圣诞夜末端,绚烂的花火映入两个失意青年的眼眸。
      等到这场热闹的烟花盛宴终结,迟未望着再次陷入黑暗的夜空,长长地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宁静的忧伤:“告诉你这些,并不是想让你萎靡不振,因为失去的已经失去、错误的已经错误,我们只能尝试着去弥补,不是吗?所以,在这样美丽的夜晚,请不要沉浸在悲伤里了。无论如何,圣诞快乐。”
      康弦沉默了许久,才缓慢地点了点头,苦涩地勾起唇角,语气艰难地开口道:“我明白了,我会带着最好的曲子去见婆婆。谢谢你迟未,也祝你圣诞快乐。”

      北洛飘着零星的碎雪,空寂的墓园里,康弦将一束干净的粉百合放在云霞墓前,墓碑上是老太太年轻时与百合花的合照。迟未曾有幸见过这张照片,当时他正和老太太一起讨论歌词,她忽然忆起与夏山的第一次相遇,夏山邀请她做自己的模特,而这张与粉色百合花的合影就是夏山为云霞所拍摄的第一张相片。云霞安静地栖息在墓园的角落,身旁是夏山的墓地,当尘埃散去,她终于穿梭了四十六年的光阴,再一次与爱人重逢。
      康弦看着老太太年轻时笑容明媚的脸,心里却更觉愧疚了,身旁的迟未在这时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宽慰道:“康弦,将你想说的话都说出来吧。”康弦微怔,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无限的自责让他止步不前。
      迟未却在寂静的风雪里率先开了口,他的声音飘得很远:“婆婆,其实去年我来看过您,不过那时被满心的伤痛和愧疚裹挟,以至于一句话都不敢说。我想,此刻的康弦大约也一样,所以请您再多给他一点时间吧。我们并不是来奢求您的谅解,可康弦他并非故意爽约,我想我需要替他解释,关于他所遭遇的命运的无常。现在康弦已经完成了《我落下了桑溪湾》的作曲编曲,虽然我还不曾听过,但我相信,那一定会是他迄今为止最动听的歌曲。如果您真的化作了天上的某颗星、某朵云,都请您听一听吧,让康弦与他自己和解,拜托您了。”
      迟未的话叫康弦热泪盈眶,他其实很早就知道,自己远不如迟未坦率勇敢,他很容易被打败,哪怕再次重振旗鼓,却还是畏惧理想之路的重重难关。可是好像只要有迟未在身边,康弦就会变得更勇敢,无论是从前在桑溪湾,还是如今新的人生旅途,每一次都由迟未帮他寻得理想之心,让康弦拥有掀起惊涛骇浪的底气。
      于是,康弦不愿再沉浸于歉疚的情绪,他勇敢地迈出了一步,缓声说道:“婆婆……很抱歉现在才来看您,其实这一年……这一年,我遇到了很多糟糕的事,关于我的父母、关于我钟情的音乐。我是怯懦的、自私的,会因为遭遇的阻碍而封闭自己,如果没有迟未,恐怕我就会如行尸走肉般度过一生。所以,您千万不要听信迟未的话,他总是习惯将责任往自己身上揽。其实……其实是我不好,可这一次我不想再让我这份不好,变成伤害他人和自我的利剑了。我会永远牢记您的遗憾,时刻警醒自己,不再畏惧、不再退缩……请、请您相信我吧,希望您能喜欢《我落下了桑溪湾》这首歌……希望……”
      说到这儿康弦的眼泪早就止不住,他痛快地放声大哭一场,连风雪都在这一刻停歇,就好像云霞真的听见了,路过此地告诉两个年轻人没关系。康弦将名为《我落下了桑溪湾》的歌曲刻录进唱片里,这首歌的旋律以甜蜜轻盈为主调,又偶尔流露出些许哀婉忧伤,而最后一句句念白似的“我落下了桑溪湾的反义,是我会亘古不变地爱你”不断重复,饱含着尘埃落定的释怀和与爱人重逢的欣悦。
      康弦将唱片放于云霞墓前,他在这一刻下定决心,像是对迟未说又像是对自己说:“婆婆,专辑我不准备用《我落下了桑溪湾》这个名字了,我无法弥补我的过错,也无颜再将您与爱人的往事记忆挥霍。这首歌只送给您,希望您会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如愿以偿。”
      “不!请继续用这个名字。”身后突然有个急促的女声响起,两人回头一看,才发现是一对年轻男女,而那年轻女子正是云霞的孙女夏夕颜。迟未和康弦特意晚到了一天,不想还是遇见了带着男朋友前来看望奶奶的夏夕颜,她匆忙走过来,着急地开口道:“我不是有意偷听的,只是碰巧遇见。看到你们二位如此自责,实在觉得于心不忍,其实你们误解奶奶了,她从没有因为来不及听到这首歌而遗憾。”
      一时间,康弦和迟未都怔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而后听见夏夕颜回忆起奶奶留下的日记本,原来在云霞最后的时光里,一遍遍打磨《我落下了桑溪湾》的歌词,成为她重回少女时代的机缘。风又渐起,夏夕颜断断续续讲起日记本最后的记录:

      8月9日 星期三 多云
      夏山,说起来好笑,我这一大把年纪的家伙,还跟着小年轻搞新潮,稀里糊涂就答应了帮忙作词,可是我哪里会呢?惶恐万分,最近恐怕得多去图书馆了,不能挂不住面子啊……

      8月10日 星期四 晴
      ……今天借了很多本书,有些重,搬起来挺沉的,幸亏一路有好心人帮忙。你这家伙离开时还那么年轻,肯定能搬得动,快来帮帮我的忙!

      9月7日 星期四 阴
      今日是白露,我竟不知不觉读了月余的书,歌词倒是一个字没写。还好两个年轻人也不催我,否则我就是热锅上的蚂蚁了……
      其实我已经有些想法,不过还连不成字句,说起来得了这个任务,总不自觉回忆起年轻的时候。有时候我也羡慕你,你永远不会变老。你不知道,衰老一开始总是让人难以接受的……

      9月9日 星期六 小雨转晴
      夏山,我今日写词,脑子里全是我们在桑溪湾初遇的样子,如果那是永远就好了……
      今天夕颜看到我写的词,倒叫我有些难为情,不过她一直赞不绝口,还缠着我问爷爷是怎样的人,我明明给这孩子讲了无数遍,她也听不厌吗?其实我知道,夕颜是想陪着我,希望我开心。

      9月16日 星期六 阴
      ……在图书馆久违地见了小少年,他竟变得有些消瘦,眉间的愁郁怎么也散不开,他是个好孩子,希望他开心一些……
      夏山,你说我的词好不好?

      9月20日 星期三 中雨
      这几日雨落个不停,改词也毫无进展,但我却意外开心呢,每次看着你我所写的《我落下了桑溪湾》,都好像重回少女时代了。

      10月4日 星期三 多云
      中秋了,一家人团聚,夏山你别再缺席……
      大家都散去了,我又在翻看《我落下了桑溪湾》,不论是你的摄影集,还是我的词……你听得见歌词里的思念吗?何时再团聚呢?

      10月23日 星期一 小雨
      夏山,最近总觉得身体容易疲倦,不知是不是要随你而去?

      11月7日 星期三 多云转晴
      夏山,终于定下《我落下了桑溪湾》最终版。我在小少年面前“声情并茂”地念了一遍,现在想来倒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却很开心,我好像忽然年轻起来,终于能再次感受到——你就在我身边。
      ……不知道另外那个年轻人遇到了什么事,小少年说起他时似乎很纠结痛苦,但其实怎样的曲调对我来说都是无所谓的。其实我和你心里早就有那独一无二的旋律了,不是吗?我反而要感谢他们,让过往美好的桑溪湾记忆重现,这首歌一直在我心里唱着呢。

      “所以,请不要自责。对于奶奶而言,她并没有遗憾,她心里早就唱响了独属于她的旋律。如果不是你们无心的相遇,奶奶最后这段日子或许会少很多快乐。我想,奶奶她会希望《我落下了桑溪湾》这个名字被更多人知晓,也会同样喜欢你们的这首歌。”夏夕颜展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她轻声细语地请求,“其实我没有见过爷爷,但从小听奶奶讲过无数遍他们的初恋故事。所以,请你们将桑溪湾的记忆延续吧,让更多人听到。”
      那个年轻男子在这时轻柔地环住夏夕颜的肩,二人彼此对视,眼里是藏不住的柔情蜜意,这将是又一段初恋记忆的起始。
      爱情好像总是在延续,正如白雪又至、翩翩纷飞,它们降落在迟未和康弦的肩头,很快将冬衣湿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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