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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乌龙 ...

  •   天将破晓,在这片偌大的土地上,有一处风平浪静的不知名海岸,六七个互不相识的年轻人齐聚险山陡崖,向东的方向极目远眺。天色将明未明,东方上空漂漾着朵朵柔云,云层后有几束顽劣的日光早按耐不住寂寞,先一步窥伺人间,可惜只看得几个哈欠连连的青年。唯有一个吹着口琴的俊朗青年神采飞扬,伴着朝露鸟语,吹奏着不知名的悠扬曲调。
      遥远的海平面,一轮红日缓慢地游了过来,先是尝试着探了探头,发觉外界并无扰乱的阴云,便如红鲤般一跃而起。不过片刻,太阳就完全出来了,熠熠的光辉与粼粼的海面交相辉映,引得山崖的几个青年目光流连,直到晨光炫目,叫人眼花缭乱,才纷纷不舍地挪开视线。
      众人迎来了新一天的日出,渐渐散乱开来,最后只剩下三人。其中一人是吹口琴的青年,早在太阳跃过海平面的瞬间,琴音便戛然而止,这会儿青年正俯瞰着山下流淌的海潮,右手还百无聊赖地转着口琴。距离他两米远是一个穿着校服的少年,从口琴声响起时,少年便不住地偷看对方,眼神里半是好奇半是羡慕。而另外的第三人则是迟未,方才日出时分,他情不自禁地向东走去,等到太阳彻底破云而出,才发现自己走了好远,他回头瞧见的就是这样一幕,吹口琴的康弦正被一个男高中生目不转睛地盯着。
      迟未心头莫名想要发笑,却又忽然感觉有几分酸涩,那般耀眼的康弦就好像日出时分的太阳,任谁看了都会被他吸引目光,可惜他们都不会为任何人停留。那个穿校服的少年在这时向康弦走近了两步,终于试探性地开口:“你好啊,请问你刚刚吹的是什么曲子呢?为什么忽然停下了?”
      “就、就随便吹的,什么也不是,没灵感就停下。”康弦困惑不解地看了少年一眼,又注意到不远处停下脚步的迟未,笑着喊了一声,“喂,迟未。你傻站在那儿干嘛?刚才一直往东边走,还以为你要跳崖了。”
      校服少年的目光也跟着移了过来,搞得迟未窘迫万分,因为方才他真的是差点刹不住脚。迟未讪讪一笑,张牙舞爪地扑向康弦,掐住对方的脖子,作势威胁道:“你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再说我要真落下去了,你居然不来救我?”
      “我不是一直看着你?随时准备跑过去的。”康弦哭笑不得地拍了拍迟未的左手,示意他松开手臂。
      另一边的校服少年早捂着肚子大笑起来,喘着气说道:“难怪不吹口琴了,原来是准备救驾啊。”
      迟未尴尬地捂住脸,想到方才发现自己距离悬崖只有一米远的胆战心惊,也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三人倒是在这样的状况下熟悉了几分,校服少年叫作沐舟,本地人正读高三,因为压力太大,一大早跑到山崖等日出。
      迟未却是被康弦的一通电话喊来这里,昨晚二人乘着高铁,跨越了三个城市,才来到这座名为群烟的沿海小城。康弦说想在海边送他一份礼物,可两个人似乎都算不得找路高手,凌晨三四点出发,走了半天却一直在丛山里兜圈。后来是遇见另外两三个青年,他们才爬上这座山,等来了海平线的日出。
      康弦似乎又想起什么旋律,专注地吹起口琴,迟未便同沐舟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过程中沐舟不停地夸赞康弦的音乐天赋,迟未也仿佛与有荣焉地不住赞叹,要不是康弦一心扑在曲调上,叫他听了去,怕是得起一身鸡皮疙瘩。
      时间过了好一会儿,太阳渐渐有些晒人,沐舟准备回家了,找不到路的迟未这才想起问他:“沐舟,从哪儿可以到海边去呢?你们这里沿岸都是山吗?”
      沐舟摇了摇头,似乎有几分惊诧,笑着答道:“肯定不是,但如果你们想走路去海边,怕是得两个小时。更何况你俩都是外地人,还容易迷路。”
      “这么久?”迟未不由得皱了皱眉,语气苦恼,“那恐怕得去租俩车,不过好像也挺远的。”
      沐舟见他神色认真,思索了半晌,开口说道:“如果你们真的很想去,我可以回家骑车载你们,正好我好久没去游泳了。”

      迟未、康弦便跟着沐舟下了山,很快走到一片柠檬园,明明已经入冬,园里的绿树却挂满了鹅黄色的果实,清新的柠檬气息扑面而来,令人心旷神怡。等他们走到果园中央,才发现这里建了一座小小木屋,屋旁停了一辆赭红色的火三轮。
      沐舟朝屋里喊了两声,无人应答,等他打开门却瞬间钻出个瘦瘦高高的少年,将三人吓了一跳。那人穿着与沐舟相同的校服,一见着来人便兴冲冲地打招呼:“哈喽,沐同学好久不见,这二位是你的朋友吗?”
      “不是昨天才见?楼望云,你能不能不要每天都往我眼前凑啊?”沐舟一脸黑线地走进屋。
      那个名叫楼望云的少年也紧跟着进去,脸上还是笑嘻嘻的,丝毫不受影响地说:“那你继续回乐队做鼓手,我就不再打扰你了。而且为什么我一来你就走,这不是针对我吗?”
      “我说了很多遍,没人想针对你,学弟。”沐舟一边切柠檬一边回答,他看起来有些烦躁,但还是认真地解释道,“我高三了,要专注学习,退出不是很正常?何况这个校园乐队做了十多年,一直都是这样的运作模式。你唱歌很好听,也恭喜你成为主唱,但这一切都与我无关了,你明白吗?”
      “我不明白,也不想明白。”楼望云笑容尽失,委屈地开口,“我是因为你才努力去学声乐,去争取主唱的位置。如果从一开始你就要走,为什么当初还承诺要和我一起在乐队演出呢?”
      “如果你觉得鼓励就是承诺,那我也无话可说。”沐舟语气冷淡,他把切好的柠檬片放入水杯,又加了几块冰糖,很快就做好四杯简易的热柠檬水。
      沐舟将水递给另外三人,楼望云却倔强地不肯接,他只好将水杯放到一旁的餐桌上,叹了叹气道:“学弟,我只是喜欢夸赞一切有音乐才华的人。像刚刚认识的这位朋友,很有音乐创作的天赋,我也一样不住地夸他。”
      话毕,争执不休的两人将目光移向身在局外的两人,捧着热水杯取暖的康弦犹在状况外,迟未只好小心翼翼地举了举右手,微弱地开口道:“嗯,我作证。”
      得罪人的话甫一出口,迟未当即得来楼望云一记眼刀,他捂着脸讪笑了片刻,侧头面向满脸憋笑的康弦,龇牙咧嘴地做口型问道:“人家是在问你!”
      康弦无辜地摆摆手,翘了翘嘴角低声回道:“我又没听见。”
      迟未狠狠地睨了康弦一眼,顺手拿起柠檬水抿了抿,不想水温滚烫,竟险些将杯子甩出去,多亏身旁的康弦及时扶住他的手腕,才不至于玻璃片碎了一地。
      而后对方的唇忽然凑近了些,俯在迟未耳边轻声调侃道:“到底是谁在一直犯傻?刚才可以不作证,现在也该学会试探水温。”太近了,这声音拉得极近,近到迟未在冬日里冰凉的耳垂也变得炽热,方才那杯化解窘迫的柠檬水,却再一次让他手足无措了。
      迟未的心跳依然会因为康弦突如其来的靠近而作乱,他匆忙地推开康弦的肩,心里却酸溜溜的不是滋味。康弦明明早对这份感情心知肚明,也直白地告诫自己不要自作多情,却为什么总是一次又一次的靠近?先前是迟未高估了自己,以为能够坦然做朋友,可原来只需要康弦微不足道的亲近,他就会立刻败下阵来。迟未心想,自己还是需要离康弦再远一点,直到他能真正只把他看作朋友,如果做不到的话,大概就是缘尽于此了。
      在迟未紧锁眉头思考的这段时间,楼望云和沐舟早不知去了何处,只有康弦一脸担忧地端详着他,想不通自己那句调侃怎么就让迟未苦大仇深了。等迟未终于下定决心,猛然抬头准备说出来时,却一下子撞到康弦的额头。“啊!”两个人同时捂住额头惊呼,面面相觑,瞧着彼此傻乎乎的模样,又有些忍俊不禁。
      看着眼前笑容灿烂得过分的脸,迟未忽然又变得犹豫,偏偏这时康弦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语气轻柔地说道:“少皱眉,不要胡思乱想。”迟未望着康弦含笑的眼眸,呆呆地点了点头,全然魂不守舍了,不知不觉就跟着康弦一起走入了柠檬园。
      康弦仰头在一棵树下闻柠檬的气味,忽而笑着对身旁的迟未说:“走进柠檬园倒想起你摘抄的诗——一日我在花园里柠檬树上/刻下了我恋人的名字/我刻得很细,隐约好像/仅仅刻着我的一缕愁思/但当我后来再回此地/我刻的笔划已凸起、肿胀/于是我喊道:爱也是如此/微小的开始,长成巨大创伤。”其实康弦念得很漫不经心,平铺直叙得像在背书,迟未却在这一刻慌乱了心神,完全清醒过来。
      那是去年暑假的末端,十七岁的迟未与第一次喜欢的人失去了联系,一开始他是愁眉不展的,频繁地翻看一切属于康弦的痕迹,离开桑溪湾的信纸、数不清的音乐手稿……其中还有两张特别的纸页,是迟未在海边咖啡馆从康弦那里拿来的,一张被康弦画了柿子家园,另一张被迟未写了歌词初稿,是他在桑溪湾遇见台风天后迸发的灵感,可惜还没能来得及改好正式交给康弦看,他就离他而去了。后来在寒冬的某一天,迟未再次回看那页纸,情不自禁地摘抄下那段诗。其实他哪里有什么恋人呢?只是相似的,迟未有着一缕愁思和微小的开始,甚至也没有长成巨大的创伤,只是想起时会难过罢了。
      “你、你怎么知道?”迟未声音发颤,心里却已经有了答案,无非是自己粗心大意,把那两张多余的纸也放进了手稿里,想到这儿他又心虚地辩解,“我、我随便抄的,别胡思乱想,提升文学素养而已。”
      “我有说什么吗?”看着迟未躲避的视线,康弦忍俊不禁道,“也不知道是谁做贼心虚?”
      “我、我……你……”迟未支支吾吾了半晌,还是没能说出两人应该拉开距离的话来,最后只好生硬地转移话题,“我、我才发现沐舟和他学弟不见了?”
      迟未转移话题的样子笨拙得明显,但康弦还是顺着他,笑容狡黠地说:“嗯,看来还不算迟钝。沐舟去果园找他老爸了,学弟依然不受打击跟去了。”
      迟未恍惚地点点头,想到楼望云倔强的神色,不由感叹:“说起来真奇怪,沐舟在我们面前看着客客气气的,也不像是说话绝情的人,怎么在学弟面前不留一分情面?”
      康弦见他终于不再苦想自己的事,总算松了一口气,随口答道:“快刀斩乱麻吧,牵绊越多越难脱身。”
      不想迟未听了这话,眉头又皱起来,只见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低声叹气道:“哦。你说得对,快刀斩乱麻。”

      一路的颠簸,叫迟未再也无暇顾及先前那些胡思乱想,只觉得胃上下翻腾,头晕眼花什么也看不清。果然是人不可貌相,迟未实在不该以片面认知去定义他人,比如看起来就像乖学生的沐舟,骑个火三轮跟飞似的,拐弯时只差没把车上三人甩出去。不过他车速快,也让这段路显得不那么长,在迟未还晕头转向摸不着头脑时,一行人已经来到了海边。
      与桑溪湾平坦的海岸不同,群烟的海洋是被群山环绕,即便是这处勉强靠近大海的水岸也有着低矮的山坡,坡面生长了几棵高大却只剩枝干的椴树,树下铺满了枯黄的野草,伴随着低声呼啸的海风,显得寂寥又落寞。
      沐舟和楼望云显然常来,驾轻就熟地往坡下跑,临近海面时,默契地脱下外套,一起赤//裸着上半身涌进浪潮。寒冬的风冷瑟瑟的,吹得迟未脑袋清醒了些,他不禁感叹:“冬游啊,真厉害。”
      “他们好像比我们想象中更熟,像是认识了很久。”康弦一边说,一边把背包扔到草地。
      迟未也跟着他把包放下,抬眼眺望深蓝色的大海,又道:“他们在比赛呢,是不是学弟赢了,沐舟就得答应他回去做鼓手。”
      “那样未免有些任性,沐舟高三应该很忙。”康弦笑着拉迟未坐下,枯黄的草地格外柔软,叫人情不自禁地喟叹。
      迟未望着海里逐渐远去的身影,发觉自己已经辨别不清,许久才怅惘地答道:“少年人就是这样,不管不顾才好。”
      康弦担忧地看着身旁的迟未,摸了摸他乌黑的发,轻声宽慰道:“既然如此,小少年你也应该不管不顾,将烦恼抛诸脑后啊。”
      “可是,可是我和他不一样。”迟未迟疑着拂开康弦的手,笑容变得苦涩。
      “为什么?”迟未听见康弦这样问,却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他只能静静地凝视康弦满是忧虑的水墨色眼瞳,无声地回答:“因为真正的理由是你无法容忍一个喜欢你的朋友,尽管他或许帮过你小小的忙,也开始学着假装做普通朋友,可惜他没那样大的能耐,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如果他继续不管不顾,只会在你知道真相时,让这段好不容易愈合的友情再一次四分五裂。他不能说谎,只能诚实。可此时此刻的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勇气。”
      康弦见迟未什么也不肯说,无声地叹了口气,他换了副轻松的表情,笑着对迟未说:“那我们暂时什么都不去想。你闭上眼,我送你份礼物。”
      迟未稍稍地勾起唇角,轻闭双眼等待康弦的礼物,时间不过十多秒,便听见康弦低沉温柔的嗓音:“好了,睁眼吧。”
      带着满心期待睁开眼,结果眼前只是一叠普通的牛皮纸,再仔细看去不就是当初康弦在桑溪湾送他的音乐手稿。好像忽然大失所望,连好不容易勾起的唇角也垂落下去,紧接着却听见康弦轻声地哼唱,旋律从平静到急促,他在自己耳畔清唱着:
      雨!台风呼啸!
      深海狂傲巨树颠倒
      梦!无尽深渊!
      深夜混沌皎月奔逃
      桥!岌岌可危!
      溪流湍急青苔遍地
      山!悬崖峭壁!
      扪参历井树影憔悴
      海!波涛滚滚!
      赤日踊跃夕阳欲坠
      岛!山高水阔!
      碧绿漫流 愁云惨淡
      为你谱一曲夏日的狂想
      故事从七月的骤雨说起
      一见钟情的梦境
      手牵手在断桥私奔
      山海拦截爱意褪去
      你悲伤地哭泣
      夏日狂想曲消弭在明日
      海岛的梦已经远去

      雷!晴天霹雳!
      黑云压城甲光向日
      月!玉兔银蟾!
      浮光跃金镜花水月
      楼!摇摇欲坠!
      邪风呼啸虎啸猿啼
      崖!壁立千仞!
      危在旦夕孑然屹立
      江!波澜不惊!
      岸芷汀兰郁郁青青
      城!车水马龙!
      灯火辉煌星月彷徨
      为你谱一曲末日的狂想
      故事从八月的雷电完结
      黯然销魂的失意
      眼见朱楼起坍塌尽
      江河断绝 情意绵长
      你释然地微笑
      夏日狂想曲消弭在昨日
      小城的月已经遁迹
      迟未惊讶地抬起头,其实早从康弦哼唱第一句歌词时,他就听出来了。这段歌词是迟未在桑溪湾台风天后的灵感,名为《夏日狂想》,原来康弦不仅看到了他摘抄的那节诗,也看到了他并不完美的初稿。在潺潺的海潮声下,康弦不绝如缕的低音激越又急遽,迟未仿佛又回到了桑溪湾,抬头望见天色骤变、阴云袭来,台风来临、暴雨如注,他们一起在山野奔逃,走入一个永远只有夏天的世外桃源。
      “你、你这家伙,”迟未一开口才发觉嗓子有些哑,泪水不知何时蓄满眼眶,他悲伤地问道,“康弦,你为什么总是这么无知天真,尽做些叫人依依不舍的事呢?”
      “我只是想让你开心,”康弦扬起一抹明朗的笑,认真地向迟未承诺,“别说什么依依不舍,我会一直留在你身边。不要难过也不要忧心,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都一起面对,好吗?”
      迟未却怔在原地,一句话也不答,温热的泪珠不停翻涌,湿润了少年干净的脸庞,寒风刺啦啦地吹,泪水转瞬间冰凉彻骨,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无声地啜泣着。
      康弦顿时感到手足无措,想不通向来坦率的迟未为何变得多愁善感,他犹豫着想要轻抚少年纤瘦的脊背,脑中却闪现出迟未几次刻意推开的距离,到底缓慢地收回了手。
      康弦不敢再像从前那样咄咄逼人,他发觉自己蠢笨得厉害,迟未总是可以用那些看似笨拙的方法,一次次拯救他,他却连对方忧伤的缘由都不清楚。“是和我有关吗?迟未他或许……”康弦在内心质问自己,其实他心里隐隐约约有个答案,但却逃避般地不肯承认,安于现状才不会有所失去。
      可是迟未却不愿意再给康弦这个机会了,他苦苦挣扎了许久,终于决定一刀两断。不知沉默了多久,眼泪终于被风吹散,迟未抬起布满泪痕的脸,眼神坚定地望向康弦,声音略微发哑却渐渐变得平静:“康弦,我不想再沉溺于温床了,正如你所说快刀斩乱麻。我从前都不怎么掉眼泪的,可是这一次与你重逢,总是哭个不停,真的很难看。我不喜欢这样脆弱犹豫的我,你一次次的靠近,只会让我患得患失。你明明从一开始就知道我喜欢你,为什么还要做下承诺呢?你不是不久前才说让我不要自作多情吗?可你现在的靠近,只会扰乱我的心神。难道你以为不过短短几天,我就将你彻底忘了个干净吗?我当然和想你做朋友,我想你也一样。但从去年夏天,我意识到喜欢你那一刻开始,我就再也无法把你当做普通朋友了。看到真正的你回来了,我特别特别开心,可我也很困扰。我们这样装傻,只会牵绊越多越难脱身。尤其是我,喜欢你的人是我,你这样假装不知情,只会让我愈加痛苦。你并不缺少我这个朋友,而我无法只将你当作朋友。所以,在我彻底不喜欢你之前,我们就暂时不要联系了。”
      “也谢谢你的礼物,我收下了。”迟未紧紧抱住那叠沉甸甸的音乐手稿,故作轻松地扬起嘴角,“无论如何,我会永远怀念桑溪湾的夏天。你上次说我给予你无限勇气,可你何尝没有给予我无限勇气,所以我们从来没有互相亏欠,以后就各走各的路吧。”
      突如其来的真相让人不知所措,空气寂静了半晌,康弦才不自在地开口:“抱、抱歉,我并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你喜欢我,或者说直到此刻我才确认。上次说不要自作多情,是因为我听到你录下我唱的歌,我觉得你对我仍有期待,可当时的我已经完全放弃了音乐。”
      “你是说……你当初和我断开联系,不是因为发现我喜欢你?我们当时视频通话一整晚,你什么也没听见?”迟未小心翼翼地问,这一刻全然顾不上方才低落伤感的情绪,他骤然意识到,自己好像一不小心闹了个乌龙告白。
      “我不知道,也没听见。”康弦谨慎地斟酌着字句,显得窘迫异常,“所以,所以你当时梦见我,说了什么梦话吗?”
      此话一出,迟未仅剩的悲伤也消失殆尽,两个人本就是因梦结缘,又怎会不知其中含义,他难堪地扭过头,脸庞耳垂都赤红了一片,冷冽的空气忽然滚烫得灼人。
      看着迟未在风中凌乱的乌发和耳畔掩藏不住的红晕,康弦猛然意识到自己的话露骨又伤人,连声道歉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多问,很抱歉我让你痛苦。其实这次重逢,我早该察觉的,偏偏我抗拒着不往那个方向想,还不断越界亲近你。是我不好,我想和你做朋友,却始终没有在意你的感受。”
      迟未脸上的红晕尽失,又一次被寒风吹得苍白哀伤。催人泪下的歌声承诺也好,啼笑皆非的乌龙告白也好,其实这一刻不都有了答案,作为朋友康弦是会有几分愧疚,可朋友以外,康弦介意这份喜欢,甚至从心理上不断逃避。
      海里游泳的两个人离岸愈来愈近,迟未不清楚谁输谁赢,他只知道自己在康弦面前败下阵来,他轻声冷淡地回道:“你没有对不起我,喜不喜欢哪有什么对错。我还是刚才那句话,我们不要再联系了。”
      “对不起、对不起……”康弦依然执拗地道歉,却再也说不出旁的话。
      天不知何时结了一团黑云,海面沥沥地飘起冷雨,四个年轻人俱是沉默,又是一路颠簸,湿漉漉地回到酸涩的柠檬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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