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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桃源 ...

  •   狂风怒号,阴云密布。回岸的航程,木舟行驶速度快了将近一倍。虽雨未落下,船上三人却被飞涌四溅的水浪浇得一身狼藉。终于回到码头,先前几家小摊贩早已无影无踪,连半点痕迹都没留下。
      老头浑不在意自己湿透的衣服,一回到岸上,便熟稔地收拾烤鱼摊,将所有东西一股脑儿地塞进旁边不起眼的火三轮里。迟未他们也帮着老头收拾,不一会儿,海滩就风卷残云、原滋原味了。
      迟未面前出现两个选择,一是不淋雨不吹风的汽车,二是老头陈旧狭窄的三轮车。几乎没有片刻犹豫,他飞快地跳进三轮车里,瘦长的身子挤在一水桶鱼旁,与里边奄奄一息的大鱼小鱼四目相对。
      后边开车的康弦打开车窗,任凭呼啸的狂风灌进车内,他本想嘲弄一下迟未,却看见低沉恍若末世的苍穹下,单薄的少年挤在一堆杂物里,无知无畏地绽放出明媚笑容。那般美好旺盛的生命力出现在眼前,让他忽然生出几分遗憾来,自己空不出手拍下这一幕,便只能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希望少年葱茏的生命力能在记忆里多停留一会儿。
      迟未自不知康弦所思所想,他正凝神静气地观察着这碧绿漫流的夏日之岛,若说先前对桑溪湾的夏日还不曾有深刻认知,而此刻,他见黑云翻墨却未遮山,风吹林动绿浪奔涌,空气里丝毫未有雨季湿漉沉闷的气息,反而轻跃流畅地舞动,在天与海、海与山、山与林、林与天之间织起一缕蝉翼般的轻纱。
      迟未伸手想拿自己的DV,摸了半天,才想起在后边的车里,往车的方向一望,正好与康弦遥遥相对。他好奇地挑了挑眉,不明白这人盯着自己做什么。而康弦也冲他挑了挑眉头,将疑问抛回。
      迟未便又眨了眨眼睛,左边两下、右边三下,康弦仍气定神闲地抛回。无聊的较劲开始了,两人又分别眨了眼睛、比了手势、做了口型,最后迟未败下阵来,捧腹大笑起来。
      老头听见他的笑声,忍不住回头瞧了一眼,笑呵呵地问:“少年,你就这么高兴?”
      “高兴!”迟未忽然站了起来,挺直身躯冲着天空大声地吼,“为这夏日的桑溪湾、肆起的狂风巨浪、漫山遍野奔涌的绿,还有即将来临的台风天和你们每一个人,我欣喜若狂!”
      话一落地,一道璀璨夺目的闪电划过天际,紧接着惊雷轰隆隆地响起,迟未心怦怦直跳,张开双臂拥抱风和桑溪湾的夏天。康弦不知何时打开了DV,将它支在挡风玻璃上,将意气风发、肆意洒脱的少年留存。
      随着惊雷落地,大滴大滴的雨珠也簌簌地落了下来。老头带着他们行过一片片绿林,又拐过一重重山崖,终于停在一处背向大海的高山低谷处。愈往山脚走,道路愈蜿蜒、林木愈葱郁,仿若进入迷宫深处,一不小心就会与同行人离散。终于到了无路可走的地步,老头将三轮停在几丛爬满藤蔓的灌木旁,康弦也把车紧挨着停下,将山路挤了个满满当当。
      两个少年帮老头从三轮搬下水桶、烤鱼架、调料等物品,跟在老头身后,见他抬起左手拂开几丛绿藤,内里豁然开朗,一条狭窄的、仅容一人通过的小道跃然眼前。三人走进绿丛深处,外边的狂风急雨被遮挡了大半,在昏暗的幽径穿行了约莫五六分钟,待撞上一面藤墙、转过两处急弯后,藤叶渐趋稀疏,天色骤然黯淡,三人来到一处山岫口。
      继续往里走,走到一丝光线都不见的深处,老头终于放下手里的东西,爽朗的笑声在洞里回荡:“到了,我先去开个灯。”
      迟未听见老头走动的窸窣声,才终于想起摸出手机,正准备打开手电筒。忽听“啪”的一声,几米远一粒炽黄的灯泡瞬间亮了,神秘的桃源终于露出庐山真面目。
      其实不过是个陋室而已,灯下是一张粗糙的矮木桌,桌上放了几本书、几页纸还有三四支笔,紧挨着木桌的是一把木椅,再往后便是一张结实的单人床,而床边又堆了许多旧书。再往反方向看去,竟有个石头搭建的简易灶台,旁边放着锅碗瓢盆、柴米油盐、各类厨具和一堆柴火。而在訇然作响的后侧方,有一台震动的发电机和几桶储存机油,以及一个存放杂物的铁皮箱子。然“山不在高有仙则灵,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却历经山重水复方才寻得。陋室矣,桃源也。
      老头邀两个目光炯炯的好奇少年坐下,自若地走到石头灶台旁,熟稔地舀水淘米,又拿起地上一盒火柴,点燃一撮稻草,放入几根木柴,火便旺盛地燃了起来。
      迟未早坐不住,蹦到老头身边看他忙里忙外。老头这会儿正左手提桶,右手拿盆和刮鳞刷,迟未忙去帮忙,跟着老头往洞口走。走了几步,他才想起外边凶猛的台风天,忙问道:“大爷,我们不会是要出去清理鱼吧?外边这天气?”
      老头慢悠悠地晃了晃脑袋,带迟未继续往外走,等光线渐明,距离洞口三四米远时,才终于停了下来。侧耳细听,山外是台风雨的呼啸,山内是发动机的吵嚷和康弦支撑不住睡过去的呼吸,而在二者边缘,有一道若有若无的泉水潺潺流淌。
      沿洞壁挪步,一湾流动的清泉浮现于眼前,迟未跟着老头蹲下身子,看他手法娴熟地清理鱼虾,看久了又疲惫,便闭上眼睛听轻刮鱼鳞的声音。不知过了多久,那声音渐渐消弭,迟未睁开眼,发现老头正笑眯眯地盯着自己,“想睡觉就老实在里边等,逞强跟出来干什么?”
      “我又没睡着,只是因为大爷你刮鱼鳞跟生产线似的,催眠啊。”迟未一边解释,一边帮忙端起装满鱼虾的盆。

      康弦睡了很沉的一觉,即便四野噪声嘈杂,也迟迟醒不过来。直到耳垂被人捏了又捏,鼻尖传来阵阵烤串香味,他才脸颊通红地睁开眼。眼前调皮捣蛋的家伙正是迟未,他正两眼冒光地盯着自己滚烫的脸。
      康弦愣了几秒,面无表情地推开迟未的手,用仍带困意的嗓音说:“不要乘人不备搞偷袭。”
      “好心叫你起床吃烤鱼,这么不客气?”迟未冷着语气把烤串塞进对方手里。
      见康弦一脸严肃,又瞬间发蔫,软下嗓子继续说:“好嘛,是我不好,不该捏你耳垂。可实在是因为太有趣了,你被捏耳朵脸会红彤彤诶。”话闭,又手欠地捏了一下康弦绯红的耳垂。
      这下康弦脸更黑了,迟未见势不妙,飞快地溜之大吉,跑回烤架旁同老头东拉西扯起来。见迟未步伐急促,老头笑着问他:“又招人生气了?”
      迟未压低声音,偷偷说人坏话:“那是因为他小气,多大个人了。”
      “我看是半斤八两,不过你俩关系很好嘛。”老头看了看坐在木床边乐滋滋吃鱼的康弦,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问,“我的鱼好吃吧?”
      迟未一边剥虾,一边忙不迭点头,他这会儿才想起问老头姓名。老头却神秘地晃了晃脑袋,随意地说:“姓名不重要,在你们眼中,我是烤鱼老头。而在我眼中,你们就是好奇少年、幼稚少年。”
      “大爷你可真爱损人。”康弦的声音忽然响起,不知何时他已走了过来。
      三个人便席地而坐闲谈起来,烤鱼老头拿来自己酿的果酒,山洞里没有酒杯,大家就各斟一大碗,在末世般的台风天里豪饮一番,好不痛快。
      果酒度数不高,然而酒量尚浅的好奇少年却先醉了,借酒消愁此话不假,醉醺醺的康弦已情不自禁发起疯来,他紧紧攥住迟未的肩摇晃,呜咽着嘟囔:“创作怎么这样难?为什么我写不出好歌呢?凭什么啊?每次灵光乍现,它就真的只是乍现,那么小的片段我该怎么扩展?你说说看啊,说说看、说说看……”
      意外千杯不醉的幼稚少年被醉鬼搞得气恼,他推开康弦撒泼的手,指了指一旁的烤鱼老头,将麻烦抛过去,“我觉得你更需要这位世外高人指点。”
      醉酒后的康弦迟钝又乖巧,老老实实地转向高人讨要答案。不想高人也有些微醺了,哆嗦了半天竟开怀大笑起来,笑得喘不过气才断断续续地回答:“少年呐……这本就是常态……创作啊,乃是苦苦追寻灵光的过程,你一点一点堆积,将它堆成一座山,可忽然一阵地动山摇,山便没了。你又堆,山又没,又堆又没、又堆又没……循环往复,当你终于将它展示给世人,你却发现它一马平川,看也看不见。”
      话至此,又忽地低声抽泣起来,老头将碗里的酒一饮而尽,呜呼片刻,转瞬又情绪激愤道:“何至于此,何至于此?老子就不信比不过它命硬,我有一辈子去写,有何畏惧?”
      他们这才知道,老头烤鱼人身份之外,还是一位小说家。他生于桑溪湾的一个普通村落,只读过三年小学,粗识得几个字,早早发觉脑子里存有许多故事,说与多人听,直到四十来岁,遇到一个前来采风的作家。老头一边烤鱼,一边不厌其烦地给人讲故事,聊了整整三小时,最后作家惊奇地问:“为什么不用文字写下来?你是一个天才,甚至叫我有些嫉妒。”
      从那以后,老头开始写小说,可他没什么文化,甚至不认识太多字,便一切从头学起。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常常不顾他人眼光,跑到学校旁听,在图书馆求知若渴地阅读,他终于有能力动笔。然而也许作家的称赞只是鼓励,他第一次、第二次……甚至后来许多次投稿,没有一个故事被人看中。
      十多年前,也是一个台风天。在海边烤鱼的老头赶不及回村,四处奔逃,竟跌跌撞撞闯入此地,而后他有了自己的一隅桃源。这里成为他修炼秘籍的宝地,他依然在苦苦追寻一生之作,并深信自己终会完成。
      与老头殊途同归的康弦酒逢知己千杯少,两人一碗接着一碗,聊得相谈甚欢,也喝得醉意滔天。
      两个人聊着聊着竟又转向迟未,老头问:“你、你小子怎么一句话也不说?”
      “对啊,怎么回事?”康弦慢吞吞地转头,指了指迟未,“酒后吐真言啊,你一句不说像话吗?”
      在两人各种“威逼利诱”下,迟未只能举手投降,无奈地说:“我还没找到你们那么伟大的理想。”
      “那也不行,你必须说点什么!我们都说了。”康弦再次急呼呼地强调。
      迟未抿了一口甜滋滋的果酒,想不明白这怎么也会醉人,但面前两个醉鬼着实“凶神恶煞”,他只好妥协道:“好吧好吧,借酒消愁嘛。我就说一下我的愁,最近烦恼确实有两个。一是我也想找到真正的理想,二是,”说到这儿,迟未突然顿住了,二是“我是个同性恋”,虽然自己早就接受了这个事实,也不是第一次告诉他人,却依然止不住畏惧,畏惧世俗的眼光和随之而来的种种伤害。
      两个醉鬼发觉他的异样,竟都安静下来,没催促迟未戛然而止的话语。康弦虽已醉得混混沌沌,却像是猜出他的未尽之语,安抚般地搂住迟未,咧嘴露出一个憨傻的醉笑,语气温柔道:“不想说就不要说了。”
      迟未在脑中百转千回,却因他这句话忽然生出几分勇气。他想,若自己永远不想说便永远不说了吗?难道他要隐瞒家人朋友一辈子吗?当然不能,那样的人生也太不自由、太过虚假了。喜欢同性从来不该是什么羞耻的事,每个人都拥有爱与被爱的权利与自由,也许世俗的确对此存在偏见,但若是退却,偏见便会永远存在,只有勇敢坦荡地忠于内心,才会知道一切都没什么大不了。
      于是,停顿了许久的迟未终于鼓足勇气,坚定地说:“二是我喜欢男生。”
      烤鱼高人听罢,神色如常,依然笑呵呵地同两个少年碰碗,喝完一碗酒后,慷慨淋漓道:“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勇敢的少年啊,山峰已不远,继续狂奔吧!”
      轰隆!一阵惊雷霹雳而下,这一瞬间,好奇少年与幼稚少年突然听见它的叫嚣:“任疾风骤雨摧打,快去跑吧!跑吧!跑吧!”

      带着雷霆万钧的梦入梦,却是一夜无梦。
      迟未悠悠然醒来,舒散地伸了个懒腰,情不自禁地喃喃自语:“啊,真舒服!”
      “你倒是舒服了,痛苦的是我。”旁边忽然传来一阵阴恻恻的埋怨。
      迟未疑惑侧头,才发现身旁半躺着的黑眼圈青年一脸倦容,他盯着他的眼睛看了片刻,试图找寻事不关己的答案。
      康弦却突然做出个惊天动地的举动来,说时迟那时快,他迅速拉下T恤左袖,指了指自己被压得通红的肩膀,开始兴师问罪:“这不是证据是什么?”
      迟未抵赖不得,掩耳盗铃般地帮对方拉起衣袖,不正经地转移话题:“哎,一大早的,露什么肩?不正经。”
      康弦冷笑一声,目光在耍赖少年身上来回逡巡,最后停在腰腹以下,语气冽厉地回击:“那比不得某人一日之计在于晨,生机勃勃要发芽啊。”
      “操……”迟未窘迫不已,随手拿过丢在地上的外套搭在腿间,又猛地反应过来“发芽”的深意,当即怒道,“靠,你说谁是芽?”
      康弦一言不发,挑衅地挑了挑眉,仿佛一切尽在不言中。
      迟未的目光也不由自主往对方勃发处看去,发芽么发芽,他无奈地发现,康弦这厮明明一脸疲惫居然还能长树,真真是老天不公。这本不该是什么值得在意的事,可这一刻迟未还是未能免俗,以至于盯得过于长久。
      久到康弦坐立难安,觉着自己玩笑开得太过,终于忍不住捂住迟未的眼睛,哑着嗓子艰涩道:“我是芽好吧?别折磨人了。”
      迟未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的越界,他的脸颊霎时间绯红一片,心虚地转身背对康弦,不再言语,只余不安稳的急促呼吸在空气中弥漫。
      渐渐冷静下来,二人终于想起自己身处何地,虽然靠在山洞侧边,距离木床有一定距离,可这么大动静是个人都能察觉。迟未小心翼翼地回头,眼神恐惧地看向康弦,发现对方也一脸惊骇。
      所幸只是虚惊一场,两个心虚的少年往木床方向看去,发现那里空无一人,老头不知何时早不见了踪影。
      约过了十几二十分钟,老头才乘着朝露、背着背篓返回,原来他一大早出门摘了许多野菜,见两个少年沉默不语地呆坐着,老头笑着打趣道:“怎么一大早就萎靡不振?少年人不应该啊。”
      两人都有些做贼心虚,康弦飞快跃起身来伸了个懒腰,主动请缨去帮老头洗菜;迟未慌忙转移话题,讨教起昨日果酒的配方。
      在幽寂的山洞里,三人远离世俗喧嚣,添柴烧火、炒菜煮饭,好不闲适。一顿家常便饭吃来,竟也叫人恋恋不舍。然而天下无不散筵席,何况桃源从不该为俗世之人所得,两个少年终于与这位世外高人话别。
      洞外天已清明,惠风和畅,晓日乍现,仿若昨夜的暴风雨皆为虚幻,只有那辆布满枝叶的汽车安静地停驻在灌丛旁,无声地将一片狼藉埋怨。

      桃源一行,叫迟未心潮澎湃,他仿佛被打通了任督二脉,洋洋洒洒写了几千字,虽然废话巨多,但他已在心里拨动了一首夏日缤纷的曲调。迟未也久违地拿起画笔,在画布上泼洒最浓烈的绿意、无尽的深蓝和骤降的幽暗,还有三个躲雨人慌张奔逃的身影。
      迟未如痴如醉地创作,灵思泉涌间又生出一个奇思妙想——拍摄MV,回忆起先前每次灵感背后的故事,他觉得完全可以借助画面记录下来,传达词曲背后更深层的涵义。何况他与康弦友谊的延续也是因为一段纪实的影像,而那两个偶然得来的DV似乎也是某种暗示,让他在此时此刻想要拍摄记录的愿望达到顶峰。
      说干就干,迟未当即从床上蹦起来,半夜三更跑下楼,等他兴高采烈站在康弦房间门前时,才猛然想起此刻是凌晨两点,康弦大概睡得正熟。
      又只得悻悻而归,重新躺回床上,大脑却不肯接受睡觉的指令,愈发兴奋起来,迟未开始不由自主地畅想拍摄画面,越想越清明,就干脆打开灯坐到桌前,尝试去写分镜头脚本了。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熬了一个通宵的迟未在梦里开始拍摄MV,拍摄进程过半,他兴冲冲地喊来康弦想给他惊喜,可梦里的康弦却始终冷着一张脸,似乎在责怪他的自作主张。
      “为什么?康弦。你不乐意我帮你拍MV吗?”迟未委屈地质问对方,仿佛一腔心血都付诸东流。
      梦里的康弦距离他很近很近,可迟未却怎么也看不清对方的脸,只听见他熟悉的腔调漫不经心地在空中飘散:“你根本只是为了满足自己吧,我写歌是让人听不是让人看的。”
      康弦的话直戳人心,叫迟未惶恐难堪,他在梦里反复诘问自己:“我果真是为了自己吗?我果真是为了自己吗?我是为了自己吗?到底是不是……”
      在一番番质问中,迟未终于醒来,他发现自己的右手正紧紧压在胸膛,难怪这个梦进入后期竟如同迷宫,让他怎么也醒不过来。
      可是这个梦有什么可怕的呢?迟未觉得稀里糊涂,想了一分钟无果,当机立断决定直接去找康弦。这次长了教训,他先看了看时间,发现已经是次日下午四点过。
      飞奔着跑下楼,一边急促地敲门,一边呼喊:“康弦!康弦!快开门,我有事和你说。”
      久未回应,迟未又猜测康弦是不是去酒店大堂弹琴了,他来不及等电梯,忙从五楼跑下去。钢琴处竟真有琴声,迟未欣喜若狂地扑过去,眼前出现的却是个陌生的女孩,他歉疚地笑了笑,转身离开,心里莫名涌出几缕不安。
      打开手机也不见对方的消息,迟未思虑渐深,前台一个服务生却走了过来,礼貌地问道:“请问您是迟未吗?一位叫康弦的同学为您留了东西。”
      迟未跟随服务生走到前台,对方递来一个牛皮纸袋,他忙不迭接过,发现上面手绘着一棵简笔的银叶树,树下有个眉头紧皱的火柴人握着笔写写画画,不远处站了个怒目圆睁的火柴人,气呼呼地说:“喂,写歌也没必要乱扔东西吧?”
      正是他们第二次相遇的场景,左侧下方还签了个花里胡哨的“康弦”,迟未细细看着,明明是这样一幅简单潦草的画,却叫人热泪盈眶。他缓慢地伸手拉开纸袋,终于察觉前台几道好奇的打量目光,忙窘迫地收回手,脚步局促地往电梯走了。
      康弦给他留下一叠手稿,上边画满了音符,是关于桑溪湾夏天的创作思路,沉甸甸得叫迟未有些拿不稳。最后是一封信,信封上几个字写得行云流水,迟未看了半天,才依稀辨出是“小少年亲启”。他无奈地浅笑了一下,轻轻地撕开信封,里面只有短短的一页纸,康弦这样写:
      小吹,本想当面与你话别,可敲门几次无人回应,不愿扰你清梦,故而写信。
      送了你一叠“废纸”,作你写词的回报可好,是不是太轻?可于我而言,桑溪湾这一个月的记忆都在此处了。其实我不想轻言感激,却在此时此刻,想一遍又一遍对你说:“谢谢你啊,直率可爱的小少年。”或许你还不明白,但我深知,你给予我的那份勇气是多么汹涌澎湃,你让我迫不得已平静的海面再一次掀起惊涛骇浪。谢谢你,小吹。
      我准备写一首歌,关于理想,我想它的名字应该叫作《野望》,它有两层含义:一是在野外远望;二是野心、奢望。理想之心不就是在旷野中野心勃勃又遥遥远望?而无论你我,人生皆是寻找理想之心的旅程罢了。所以啊,你早就踏入旅程中了,理想这种东西,或早或晚总会来到,不用太着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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