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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雅宴 ...

  •   见了知绾,谢平笑地合不拢嘴来报喜。“娘娘金安。”
      知绾取了奁上黛螺,沿着浅眉亲绘,疏慵怠懒问言

      “有何喜?”
      无非是旧例,送些堆金积玉,奢僭逾礼的玩物,他成日不见踪迹,送这些东西作替,倒也算殷勤。

      她的脾性算不得好,到底是广平侯府娇养了十数年的千金,父兄靡费骄奢,未曾对她有过训诫。所习的诗文不多,又不得宠。府中下人未必当真看得起。

      “禀娘娘,殿下命小的奉了些衣物来,恭请您明个屈尊踏青邀花呢。”

      带她出门?淮南王日理万机是头一遭,许是闷得久了,知绾闻之竟消了些怨,来了兴致。“去看看,是什么?”

      绿旖奉命附会的屈身取了鎏金嵌钿红木匣、当着众人面,缓缓开启。里面叠放齐整的是,件芙色累珠逶迤纱裙,又有成套的点翠绞金簪,环佩珠翠,手钏绣履一应俱全。

      “这……”
      绿旖红湘面面相觑。

      知绾将匣中的那把,宫扇轻拾了出来,脸上漾着欢喜,将那碧纱烟罗轻轻地掩划面颊,美人浅黛清眸,红了些许,含了酸来。

      他心中有我。

      “这是不是去年中秋雅宴上,娘娘穿的那身?”

      知绾本是侯府嫡女,平日里吃穿用度皆是矜贵娇奢,钗簪襟裙,无不着人特定,若逢佳节宫宴,更要精细置办,

      光是累珠纱裙的料子,是广平侯府外寻了半年才得的外邦御贡,更不要说珠饰佩环,世间难得。

      这样的宫宴,露过一次面的衣服,主子私下就不便再用了,依惯例,早早的封在侯府内库里,就此封尘。
      而今这件,分明是新造的,费尽心思。

      “殿下心中是有娘娘的。竟这般清楚地记得,初见时,娘娘衣着打扮,连这宫扇也分毫不差。奴婢枉跟娘娘十数年,这次真的屈之其后了。”

      绿旖实话实说,若真计较起来,饶是她也未必都能记住主子的扮相。

      知绾这才舒了一早的闷气,以指勾着匣中纱裙,满心欢喜,不动声色的待到谢平等人退下。这才着急忙慌得起身将匣中之物抱紧怀中,卧进榻里,把头埋在其间,蹭了蹭,恼自己道

      “我方才还疑他日后会琵琶另抱、怕是要遭了天谴,这般糟践他的心意。”

      恼着恼着竟淌了两行清泪来,恨不得一颗心一个人都飞到他身边去。

      “娘娘,你这样模样被殿下见着了,怕是要取笑。哪有当家主母的矜持。”好在她平日深居后院,淮南府百十下仆甚少接触,要是知道美人私下是咋咋呼呼的,可要骑在头上。

      “取笑就取笑,反正我就是读得书少,眼皮子浅,以前在旧府大家都知道我这性子,如今在夫家倒要装腔作势了。”
      临嫁时哥哥曾几番叮嘱她,不要做这草包模样,腹无诗华怕被人瞧不起。

      绿旖红湘拨云见日,含笑将她去榻间拖了出来,逗弄道

      “明日踏青,娘娘要记得世子交代,早做准备,可别在晕晕乎乎了。”
      主子一日不得圆房,她们的心就落不下,更别提她明里暗里的送了多少金银添了广平侯府旧帐,怕日后东窗事发难保妃位,想她生个子嗣傍身也稳妥。

      知绾正襟危坐,思及出嫁前嬷嬷的敦敦教诲,不消半响,竟把当家主母的模样捡了回来,对镜比着簪环,俏道

      “红湘,明日踏青,我要亲制些糕点带去。”

      “遵命,娘娘想做些什么,红湘让膳房早早去准备。”
      主子若是能殿下琴瑟和鸣,也算得偿所愿。

      “那就做我最喜欢的,糖酥绿桂。”
      成婚半载,夫妻间少有同食共膳,她一时不知那人爱什么,只挑了自己喜的。

      “娘娘,这很难的。”湘红欲哭无泪。

      糖酥绿桂,先取龙井研磨烹煮,再辅以花碎,糖浆蒸煮,又以菱角粉藕粉搅拌,刻画花形,再入锅蒸。
      虽是口感软糯香甜,可数道工序饶是绿旖也望而却步。

      “那就早做准备。”知绾打定主意,今日内先打了样来,待到明晨,想必不会手忙脚乱。

      她本是公侯千金,不过是为出嫁前,看多了戏文画本,为讨他欢喜,平日里相处隐了几分蛮横,多了分病娇柔弱。

      绿旖红湘陪着她胡闹了一日,又是捣花又是研茶,反复的蒸试,

      此间炊烟缭绕,弃如褴褛的废茶烂花,被侍婢撤了一轮又一轮,来往不止。

      夜色弥漫,月上三竿,两个丫头,累的东倒西歪睡下,只她一人,微阖眼睑,磨磨蹭蹭的捣着,昏昏沉沉间,竟梦到那日初见。

      太初三年 燕京 秋

      薄暮冥冥,天边妃霞绘染,适逢月诞,她盛装打扮,随父兄受邀坐辇赴宴。

      瑶光雅宴,已成北郢百年,岁岁秋辰旧例,其间出席者,无不是簪缨世族,天潢贵胄的名门贵子。宫阙红瓦内,华灯初上,男婚女聘竟成了常事。

      “这是知绾。”爹爹将她引荐给一位朝中新贵。

      她羞得盈盈下拜。

      广平侯不过是族里继下的虚号,不得实权,新帝御极不过数载,屡屡在朝中削藩贬庶,废氏罢阀,旧胄大家无不人人自危,已为鱼肉。

      侯府嫡女,不过说的好听。

      眼前这百年昏聩奢靡的高门盛景,竟如她的皮相那般,恭承没落的已成败絮。

      更何况这些年,广平侯府里糜销入不敷出,父兄更是欠下百万债务不得偿还,若是将她许得门好亲事,得些礼聘可填补缺漏。

      新贵置若罔闻,眼前之人,美则美矣,钗环瑾佩间无比骄奢矜贵,光是她唇上口脂,亦可抵得寻常人家半月收成。

      有貌无才,这样的皮相美人,若无公爵侯府积财以撑,饶是高位厚禄也难以供养。

      广平侯府,可否自保亦未可知,又何以笃定他会瞧上这纷华靡丽的落败牡丹。

      “小生无福,侯爷还是另谋佳婿吧。”在这燕京城里,又有谁不知道,广平侯府的算盘。

      知绾在席间被拒数次,更有甚者,就连寒门破户的阿猫阿狗也来糟践,看不起他们家中的私勾。羞得她含辱委屈,巴巴地含着泪,背着父兄,违了规矩,从宴中偷偷退逃。

      及笈一年,却寻不得可心夫家,朝堂间,数百贵子都在看她笑话,等着新帝依序黜庶,盼着她家破人亡,流落秦楼,再肆意弄玩。

      “绿旖,听说王氏伯府的女眷,皆已充入掖庭为奴,亦或成妓,你说…”

      我会不会有那么一天,新帝恼怒旧氏威福百年,奢淫骄恣,时刻筹谋着一并把帐算了。

      “小姐莫要胡说,她们是她们,你是你。”绿旖安抚她。

      知绾蹙眉,后知后觉的怕着,竟又回头,乌溜溜的眸眼含了泪来,提了脚下芙色累珠逶迤纱裙,扶毕鬓边珠钗,羞惭
      “那再陪我回去看看,方才,我觉得好像太尉家的公子,对我有意。”

      许是转瞬太急,绿旖还未喊她小心,知绾几欲迎面撞上一匹疾驰的高马。

      宫阙红墙,淮南王随行数十将官,押解重犯囚车,从千里之外,日夜兼程,风尘仆仆进燕复命。

      天子族亲,此番废封立郡,罢侯扶新,是他的权谋主张。
      与爹爹不同的是,这个王,亦可代摄皇政。朝夕间,可将侯府推为平地。

      她吓得瘫软在地,闭眼赴死。那人却紧了腕间缰绳,尽束烈马。
      烈马难训,驼着他怒不停蹄,狂躁的甩摆马鬣欲将他摔翻身下。

      男人勒缰拔刀,手起刀落,尽刺烈马十数刀,终究逼跪了牲畜,却可惜了汗血宝驹。

      宫宴百余人听到这惊天嘶鸣,皆闻风而至。

      “好个不知羞的贵女,如何使了这腌臢手段,拦了王驾,误了政事。”
      饶是高门嫡女也难免遭人指点,轻浮无矩,居心叵测。

      鲜衣王侯,冷漠得将她视若无物,躬亲下马,犹如地狱修罗般,从身后囚车里拖出了个血迹斑斑的鲜卑外奴。
      尽断他手脚,扯了链环,一路将人拖进深宫里。

      绿瓦下,猩红潋滟的温血,邂逅了月夜里的墙。

      那一日,知绾算把她这辈子的声名闺誉丢得干净,微卑得连道歉露脸的机会也没有。只恐公卿间无人敢娶,回府后举着戒册领着家法,跪哭整晚。

      却不曾想,匆匆一别。不过翌日,怒马少年竟纡尊降贵上门求娶,为她废毕侯府训堂,落下聘礼,轰动新都,成了段流传坊间的佳话。

      那时不觉,今日得了匣中物件,却恍然彻悟,旧日里他用情至深,许是怕伤了她,珍爱重视着。

      而自己竟屡屡私下埋怨诽谤,果真应了那句,巴蛇吞象,欲壑难填。

      知绾蹙眉,闷恼得从梦中惊醒,才见外间晨光熹微,忙唤绿旖红湘宿起,躬亲早早做了心点,置进食盒里温着,继而盥洗打扮,更衣梳妆。

      来人来接时,已是饷午,知绾只以为是踏青邀花,浅推就觉得,他应该早早来接,哪里知,那人不着声息的依旧上了朝政,政毕后又寻同僚议事,留饭。

      来来回回拖到饷午。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章 雅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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