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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险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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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流渔一个人对付四只希,会死。
但无论他们向谁求救,都不可能有人能在短时间内赶到兰错山脉。
幸而他们预料到此战艰难,已提前求援。
而他们提前到达,为的就是诱敌出手,让援军能够瓮中捉鳖。
却未料到幕后之人亦提前动手,支援赶来却还需要时间。
但面对四只希,徐流渔已经不希望任何人再赶来——何必再添伤亡!
她是首席,是师姐,她握紧手中剑,她护在所有人之前。
徐流渔目光沉静如水,一剑斩出!
厚重的怨气被清流荡开一道口子,赤红漆黑的两只希前后夹击,另外两只却还将其余弟子还困在幻境里。
周围除了四只希不知是否有其他东西埋伏。
目前的战力只有宋移和徐流渔。
江迟已经开始施展禁术。
他不仅是为了拘捕周柴和“仙君”的魂魄,也是为了替宋移求一线生机。
宋移深吸一口气,提起笔,一边配合徐流渔,一边在周围落下一个又一个防护符。
引灵丝早已收回,却在阵法拖住希的瞬间探入空相悔、梅未隐和图什脑门。
他们不是江迟,贸然进入他人灵海很危险,但宋移不得不这么做。
岩浆因为禁术开始而流动得越发湍急,江迟的头忍不住朝宋移一偏,宋移却看向徐流渔:“劳烦大师姐。”
话落,他骤然探入三人灵海。
空相悔的幻境是悲。
是她自幼被空相家收养,与其他人一同长大,赢过一同长大的伙伴后,她孤身来到了千俸城。她卯着一股劲,凭天赋,凭汗水,凭规矩,最终赢过了所有人。
空相家的传承并不依赖血脉,她得白泽笔认主,成为了空相古的孙女,成为了空相家的少主。
但远距离和高强度的练习使朋友间的话题越来越少,不知是哪一天,朋友间生疏而陌路。
编织的幻境会刻意夸大扭曲现实。
幻境中,她幼时得宫长月指导,对他心生爱慕。大婚之际,宫长月惨死,因为学宫中的师长说他不过邪祟。
而后宋移与江迟出现,说有办法将宫长月复活。空相悔却摇头,说斩杀邪祟,修士本就义不容辞。
她说知悔而慎行,于是向学宫请罪,向祠堂请罚,最终用一层又一层的规矩,将自己困死在空相家家主的位置上。
宋移心下生悲,好在浮梦珠保他在幻境中有一线清明。于是在空相悔孤独死去之前,宋移与坐在家主位置上的她对视:“空相悔,我是不在乎什么规矩。但你竟然更担心学宫动手,原来你心底一直厌恶规矩?”
黑石上的空相悔愤而睁眼。
谁允许宋移私自窥探她的心事!
一个个阵法自徐流渔手中结成又破碎,她独自支撑,唇色泛白。
四只希来势汹汹,察觉此刻身陷险境,空相悔愤怒骤消,立即搭弓。
而闭目盘坐的宋移,唇边却突然溢出鲜血。
他此刻在梅未隐的幻境中。
梅未隐的幻境是喜。
宋移以为他的喜会是雍王登上皇位,他成为天下第一。
但他进入幻境时却遭受了多重的阻挠和攻击,好不容易进去,眼前却是七零八落的碎片。
是雍王握着梅未隐的手教他写字,是年幼时与宋移的第一次对剑,是看着宋移取走父亲封地上玉髓时升起的愤怒与战意。
是成长过程中一次次听闻宋移事迹时突生的嫉妒与渴望。
他的生活规整到无趣,宋移却肆意潇洒。
于是他不甘。
可连不甘也不被允许,因为每次与宋移对招,他能察觉宋移言语间不着痕迹的鼓励。
那所有的情绪都被压下吧。
既然不甘显得他狼心狗肺,那进步的喜悦与对幸福的渴望也一同舍去。
幻境便支离破碎。
只有一次次对招时,眼中越发凶狠的战意。
宋移一时无从下手。
碎片每每出现却又转瞬消散,因为喜悦的情感已被压制,却因为幻境中被希强行唤醒。
大喜大悲,无法大喜,那便大悲。
宋移出手,狠狠打败了他。
没有安慰,直接嘲讽:“表兄,你虚长我几岁,不仅打不过我,连心境也不如我吗?”
他道:“我已经从幻境中出来了。”
梅未隐立即睁眼。
与此同时,宋移和图什也睁眼。
图什的幻境简单,只需进去说一句师兄快醒来帮我就行。
引灵丝缠回手腕,宋移吐掉鲜血,探入他人灵海遭受的抵抗与攻击,如数反应到了他身上。
但眼前时态紧急,就连梅未隐都没和他废话,而是提剑开始拼杀。
图什则着手唤醒了北漠的所有兄弟姐妹。
赤红的岩浆不知何时已经漫了上来,厚重的怨气结成铅云牢牢下压,四只希围成一圈,像铜锅烧红的壁。
刚清醒的兄弟姐妹们立即开始唱诵。
语调悠长缥缈,词句陌生晦涩,却有安宁祥和的气息飘飘荡荡,逐渐散开,最终在焦黑死寂的地火上圈圈旋绕。
几乎漫到脚边的岩浆缓缓落了回去。
徐流渔捂住胸口,灵力透支使得她面白如纸,她以双肩重伤为代价,在关键时刻拦下了两道攻击。
淡蓝的衣裙染上鲜红,她却在空相悔和梅未隐分担了部分压力后,将双指点上王漏眉心。
王漏醒了,柳载酒醒了,他们开始配药。
灵药入体,众人或多或少恢复了些精力。
禁术也来到了最关键的时候。
周柴的魂魄已在半空中徐徐凝结,他的魂体上被蛀出大大小小的蝶状空洞,而附着在蝴蝶上的,是一层细白绵密的虫卵。
他不仅是饲魂蛊的受害者,他们也成了下一个饲魂蛊的母体。
难怪当时段远山被操纵着自爆,若非自爆,他们迟早能发现他身体上的异常。
拼杀间徐流渔视线扫过,呼吸一滞,她咬紧牙,却又不能不问:“周师兄,你为何如此?”
周柴的神情却呆滞非常,他再无法开口,可目光却遥遥看向虚空一点。
那里显出了一个淡白魂魄。
他的头发尽白,与此刻的江迟别无二致。江迟的眉眼与他只有三分像,冷月孤辉的气质却和他如出一辙。
宋移一手扶住江迟:“伯父!”
魂魄出现的瞬间,周柴骤然被当做养料全然吸收!
虫卵爆出,蚀出的虫洞翻白浆,“仙君”竟是靠它们操纵躯体。
“仙君”出招,灵力怨气各半,却同样铺天盖地。
可担忧还来不及升起,江见便挥手一挡!
他与“仙君”碰撞后各退开数里。
灵力化剑,嗡鸣不绝,他的魂魄寡淡虚弱,却并未如“仙君”预料般失去战力。
江见远远看着他们,甚至还能问话:“絮影,观斋,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一击不成,“仙君”立即变招,邪祟骤然嘶吼,江迟强撑着握剑,他飞身而起与父亲携手退敌。
两人血脉相连,招式之间能看出家族的传承与风骨,只是江见更孤绝,江迟更冷澈。
北漠短暂的合作让空相悔和梅未隐能够合力拖住一只希,徐流渔强撑着拖住一只,北漠弟子拖住一只,宋移和王漏与柳载酒合力拖住一只。
四只希形态各异,空相悔和梅未隐对上躯体笨重却触手灵活,徐流渔对战的细瘦而行动迅捷,北漠弟子拖住的如虚影般缥缈不定,而宋移等人对上的却□□厚实,难以攻击。
王漏将带来的毒药尽数洒落,却收效甚微。
其余人也陷入苦战。
热气蒸腾着眼睛,视线频频扭曲,火焰足以融化岩石,岩浆越来越烈,宋移却看到它避开众人,次次朝着“仙君”裹挟。
在父子合力之下,“仙君”终于祭出了自己的剑。
这柄剑却并不过分长,也不过分短,长度尺寸与初学者的佩剑别无二致,但这反而更让人心生忌惮——一柄形制平平无奇的长剑,往往预示它主人的胜利与兵器的关系微乎其微。
事实也确实如此。
他的招式诡谲怪异,每次出手落点皆在意料之外,何况他此刻面对的只是一个因禁术反噬重伤濒危的江迟,和一个魂魄被削减得所剩无几的江见。
哪怕洒脱的长风剑被江迟硬生生带入凛冽严冬,可携月带雪的招式与狠戾鄙薄的剑势一撞,江迟就知道此战赢不了。
但他必须赢。
招式便一次狠过一次,难以负荷的灵力暴涨,利剑每次挥出都毫无保留,每一招都直冲“仙君”命门而去。
江见察觉他身体有异,擦肩而过的瞬间,他问江迟:“你的灵海碎了,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观斋的眼神不对,他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你为什么灵海碎了还能使用灵力?”
江迟不想回答。
江见也习惯了,他对敌间视线下移,看到宋移用一层层符咒锁住邪祟,在留下吸引它的符咒同时,驱动柳载酒的玉环将二人牢牢护住。
有一只希不断朝他们发动攻击,而宋移得以脱身。
他看了眼江迟,随后立即协助徐流渔。
其余人见状纷纷效仿,短暂对视后,便由北漠诸位弟子负责拖延。
弟子们纷纷散开只求拖延,而空相悔和梅未隐等人则负责从各方合力击杀。
空相悔持弓远攻,梅未隐和徐流渔相互配合,宋移不断画符,图什则带着能抽出空的北漠弟子,将希牢牢锁在原地。
生的机缘只在须臾之间,所有人都绷紧神经,出招游走配合无间。
那只希动作灵活,形态千变万化,倏忽间似乎化作千军万马,从四面八方朝众人包抄而去。
而江迟等人拖住“仙君”让他无法分心操控希。
空相悔双指划过箭尖,幽蓝火焰立即于箭身燃起,她毫无保留,一箭射出却在灵力控制之下化为千箭万箭,箭落如雨,火起如潮。
希的分身霎时寂灭。
而这火焰竟不沾弟子的身。
徐流渔赞赏地看了她一眼,空相悔扬起脑袋,搭弓再射。
梅未隐与徐流渔立即配合从左右夹击,枯瘦的肢体却骤然化为利器,铿锵一声将剑尖拨开,反手直刺!
符咒轰然落下,希就地一滚,怨气化成的伞盖将符咒死死挡住。
图什双手结印,黑石瞬间竖起,不由分说朝希轰然刺去。
所有石头却在靠近的瞬间骤然悬空。
这只希属于头的地方没有任何器官,可所有人都听到它发出了桀桀冷笑。
鸡皮疙瘩立刻起了一臂,众人再次出招,它却将身一扭,怨气与石头一同爆开,视线被挡,它霎时从原地消失!
阴冷的存在感却如雾般黏腻。
众人屏息凝神,“仙君”勾唇一笑,其余的三只希刹那间也一同消失!
那只体型庞大好似一堆腐肉堆砌的希,浑身散发着一股恶臭。
随着它的消失,裹挟着他们的东西霎时带上熏人的糜烂气息。
众人立即围拢,脊背相抵,相互防范。
呼吸声在死寂中被无限放大,他们的视线竟开始模糊。
王漏立即意识到那只希本身就带毒。
他咬牙抖着手取药。
北漠弟子强撑着唱出净化的祝词,声音带动药粉飘落,他们终于得以抵抗。
两只希骤然现身,又朝他们攻来!
而与“仙君”对战的江迟再次被打出血。
禁术的反噬深重,他出招本就勉强,更别说强行催动灵力,他力图使出全力,可如此一来,无异于竭泽而渔。
江见替江迟挡下一次攻击后,他的颜色更淡,手也微微发麻:“你究竟是谁!”
“仙君”但笑不语。
江见却陡然生出许多猜测,而所有的猜测最终都指向一个结果,他盯着“仙君”:“我赶到兰错山脉的时候,你师父还没死。”
强势的进攻霎时有了一丝迟疑,而这一毫的迟疑,已足够江见确定他的身份!
他看着附在魂体上的虫卵,挥剑越发果断利落:“想不到堂堂第一散修的弟子,如今却成了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宋移疑惑抬头。
江见冷声:“姬和月死前对你早有怀疑,你不妨猜一猜,他有没有对你留了后手!”
地底霎时传来石块挤压崩裂的声音,岩浆沸腾冒出咕噜气泡,有热气透过石缝冒到脚底。
异常的金石摩擦声,也同时从地底传来。
地面崩裂无法站人,北漠弟子立即变换站位,吟诵再起,有风来自四面八方,将众人稳稳托起。
只是头上是压顶的怨气,若无法破除,他们必将被烙成薄饼。
而在江见拖住“仙君”的瞬间,江迟已看准机会,一剑横劈而下!
怨气骤然破开,企图偷袭的邪祟瞬间显形。
与他们抗衡的两只邪祟的攻击也有一瞬停顿。
江迟毫不犹豫提剑再刺。
他没有留手,挥出的每一剑都灵力暴虐,四只希一时无法近身。
而他看准机会,先设阵困住灵活的那两只。
北漠弟子立即锁住其余两只。
学宫弟子于各个方位同时朝它们发动攻击。
一剑斩落,地面裂成深谷,两只希化作飞灰。
汗混着血止不住地从下颌滴落。
却未落地便烧成一道白烟。
江迟双手颤抖,握剑的右手虎口处,竟然率先崩开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紧接着,手臂、肩颈、乃至胸膛的皮肤下,仿佛有无数细小的爆竹接连炸开,溅开一簇簇血雾。
他的灵脉终究是难以负荷,自行爆裂了。
而此地还有两只希,和一位来历不明的“仙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