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出发 ...
-
但直到出发前，宋移都没再见到江迟。
江迟不来，他不去找，两个人即使住得近，也没有那么多的偶然让两个人遇见。
何况江迟似乎在刻意避着他。
原因他能猜到一些，但现在这个节骨眼上，他应该生气，也正在生气。
可出发时江迟没有出现，倒真让宋移感到些微惊讶。不过他立即沉下心，听徐流渔说明：“师伯刚接任夫子，事情多，因此他把重要的事都交代给了我。”
言外之意，江迟不会和他们一同去了。
也算在自己意料之中，宋移没说什么，徐流渔却扫过众人，道：“我们还缺个人。”
可前日说要去的人都在这了。
一时之间，众人面面相觑。
徐流渔道：“九满师兄。”
话落，王漏拎着大包小包，出现在众人面前。他朝大家点了点头，看向徐流渔时眼中带笑。
徐流渔解释：“我们之中，有慎儿远攻，梅师弟近战，我和其他师弟防守，而若有伤员，则由九满师兄负责医治。”
王漏配合道：“我的医术还可以。”
他虽然怕麻烦，但之前和他们打过几次配合，确实是最合适的大夫人选。
柳载酒立即调侃：“有大师姐在，王师兄的医术自然会更加高超。”
王漏掩饰性地咳嗽一声，徐流渔正色：“九满师兄的医术，我向来是信得过的。”
几个人又嘻嘻哈哈说了几句，便由徐流渔开阵，众人一同离开学宫。
太阳恰在此时喷薄而出。
白梦生站在楼阁之上，有风盈袖，发带纷飞，他捉住自己的发带，转头看身边的江迟。
江迟的手上还固定着夹板。他毕竟伤了骨头，即使好得比其他人要快，又有灵药不要钱地往下砸，但要彻底长好，也还需要些时间。
日照青山，金光弥漫，檐角铜铃叮当，白梦生开口：“你又何必如此？”
江迟细细感受着那份由于宋移的气息远离而升起的烦躁和恐惧，心跳着往上顶，堵在喉咙里呕不出也咽不下去。胸膛被攥成废纸，吸进来的空气东逃西蹿不知道要往哪里去。
他忍不住咳嗽几声，拇指运出灵力不着痕迹往食指上一划，用疼痛强迫自己回神。却听到白梦生又叹息着道：“你又何必如此……”
将手握拳，流出的血就不会被人看见。江迟摇了摇头：“他不愿意，我不想逼他了。”
白梦生盯着他，苍白的脸色几乎与鼓动的衣袍融为一体，他像暮春迟来一片雪，又像狂风中摇曳的一张纸，只要光一照，风一拧，他就会消融撕裂。
他突然开始疑惑自己的所作所为，或许他就该摁头，让他们开诚布公把一切都说清楚。
但他们的症结其实不在于是否说清，而是他们该怎样去面对和处理这份真实？
知道症结却无法医治的病痛，除了本人，没人可以代替他们去克服。
但他是大夫，他或许能为他们提供一些帮助，于是白梦生给了他一个理由：“若他真遇到危险怎么办？”
“即便他讨厌我，我也不会拿他的性命开玩笑，”江迟的承诺说得很慢，声声郑重，“我有分寸。”
晨风带着凉意，白梦生故意激他：“你之前追得那么紧，现在骤然松开，难道不会是一种张弛有度欲擒故纵的手段？”
梨舟若是这么想……江迟道：“那便是手段吧。即便他因为手段回来，那也说明他并非全无情意。若这手段对他无效……”
唇边勾起一抹笑，江迟的声音却发苦：“我也只剩这身本事能让他多瞧一眼了。”
白梦生却是显而易见地一怔，他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江迟，最终将视线定在江迟脸上：“倒也不必如此看轻自己。”
话落，他将视线转回山林，初升的太阳还未驱散山中的寒意，冷风吹动枝叶摇摆如海波。他转而道：“他去了青州，若段远山没骗人，他的确在那里找到了自己的魂魄。如此一来，他补全魂魄，恢复记忆，只是迟早的事。”
若他在青州彻底恢复，那他们的用药和隐瞒，就都是自以为是的无用功。
连带着此刻的退让和痛苦，也成了彻头彻尾的笑话。
即便清楚那可能是段远山的一个诡计，宋移找到魂魄的可能微乎其微，但难道他们不希望他恢复吗？
江迟也将感知寸寸放远，低声道：“那我等着他回来找我算账。”
.
青州缥河源头，沼泽丛生之地。
第三次传送阵法结束，他们落下的土地绵软滑腻。
晨雾浮动，众人正要开阵。却有一根鱼钩远远甩来，溅起零星几点泥，同时一个声音懒洋洋道：“别惊了我的鱼。”
因他这一声打岔，众人切实落在了沼泽里。鞋在慢慢往下陷，众人立即施展手段想要脱困，可灵光却闪了闪，竟然消散了。
梅未隐：“这地方有问题。”
柳载酒：“师姐灵力用不了！”
徐流渔：“再试试！”
他们用了更多的灵力结阵，可平日能传送百米的阵法，这次竟只传了不到十米。
眼见又陷入沼泽，空相悔立即挽弓朝下一射，箭尖破空却是穿起一片芦苇，她施施然立在箭身上：“这是怎么回事？”
那鱼线抖了抖，钓鱼人却未说话。
宋移提起白泽笔先起符传送，再在下落间隙朝下打下符咒，在他们落地之前，脚下的沼泽已经结成了冰。
但他们得相互扶着才能不跌倒。
空相悔也从苇草上下来，此地有古怪，却又是谁能在这里钓鱼？
众人对视之后，由徐流渔开口：“敢问前辈尊姓大名？”
“你们扰了我的鱼，告诉你，你会把鱼赔给我吗？”
“那是自然。”
“哦，那我反悔了，我不止要鱼。”
“请问前辈还有何要求？”
“鱼天天都吃，腻了。你们要是能用我最熟悉的东西做出最新奇的吃食，我就告诉你，如何？”
众人霎时思索，徐流渔却眼神一亮，脱口而出：“邓师兄！”
那人大笑几声，灵力瞬间激荡，以他为圆心十里之内的薄雾刹那消散。他将斗笠一抬，露出的面目潇洒俊朗：“徐师妹，好些年不见，你连我这位师兄也忘了？”
他衣上打着补丁，手里的鱼竿有了抛光，坐的是一根竹子，而身前的鱼篓子里，却一条鱼也没有。
徐流渔道：“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邓师兄。”
她转头朝师弟师妹们介绍：“这是邓师兄，是上一任的学宫首席。”
邓谗朝他们一点头：“邓谗，字知味，浪人一个，叫我师兄就行。”
王漏也上前和他打招呼，邓谗看他几眼，却颇有些嫌弃：“九满，你长进怎么这么慢？”
王漏尴尬一笑闭上嘴，其他弟子便上前开始自报家门。他一一听着，听到宋移时眼中露出些趣味，待到空相悔，他却突然遥遥朝她行了个不规矩的礼：“獬豸衙青州巡令官邓谗，拜见少主。”
连徐流渔也因他的话一惊，空相悔却平静：“我这次来是为私事，你便是我师兄。”
邓谗一挑眉，转而开口：“那师妹打个商量，能准个假让我和娘子见一见吗？”
空相悔疑惑：“你们每月不是都有五日假吗？”
“哎呀五日怎么够？”他立即丢下鱼竿踩着草来到众人身边，伸出手指比划，“不说二十日，怎么也得十五日才行？”
“十五日？”空相悔不敢置信，“那和一个月有什么区别？”
“当然是一个月和半个月的区别。”他和空相悔面对面，面目极度坦诚，好像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话有多过分。
“这不合规矩。”空相悔拧眉。
“都师兄师妹了，行个方便呗？”
“公是公，私是私。”空相悔义正词严，却也知道这种时候谈身份肯定不合适，于是她将求救的视线投向徐流渔和宋移。
徐流渔笑道：“邓师兄你再逗师弟师妹，我就要去告状了。”
邓谗哈哈一笑立即退开：“徐师妹你说什么呢？开个玩笑而已。”
宋移状似困惑：“獬豸衙并非不通情理，师兄为何不要求将你们夫妻二人安排在一个地方当值？”
“自然是因为……”邓谗眯起眼睛，大喘了一口气吊起众人好奇，又一摊手，“我娘子和我都太厉害了，当然要守在最危险的地方。”
这片沼泽上使用灵力事倍功半，的确危险。但听邓谗的意思，好像不止如此？
邓谗却不愿再说，他将目标对准宋移，一把勾住宋移脖子：“梨舟是吧？我看你比九满还虚弱，跟着他们瞎跑做什么？”
骤然之间，却似乎被一道冰冷的视线刺中后背，邓谗颤了下，回头，却什么也没发现。他收回手，宋移也在这个间隙将学宫内发生的事简要告诉他。
听罢，邓谗摸着下巴：“从未听说散了的魂魄还能重聚。”
宋移道：“事到如今，只有死马当活马医了。”
“也是，”邓谗拍拍他的肩膀，又生出些恶趣味，“我既已把名字告知你们，那是不是轮到你们就地取材生火做饭了？”
话虽如此，他的视线却只落向宋移。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却都跟随空相悔，将视线投向宋移。
做饭倒是在场所有人都会，但要论“最熟悉的东西做出最新奇的吃食”，就只能是宋移了。
索性现在时辰尚早，宋移便一挑眉，开始指挥众人生火做饭。
直到月上枝头而只做出一菜一汤时，大家才发现让他做饭究竟是一个多么错误的决定。
菜是醉虾。宋移却先去头，将虾线剔除，剖出虾肉却完整保留虾壳。取出的虾肉被放在酒浸泡，直至将酒全部吸收。此后他将虾肉割开，灌入鱼籽，又将整体放回虾壳，小火、中火、大火过了三遍油。
汤是菜汤。却只要白菜芯儿，青菜尖儿，好不容易把这些东西挑出来，却只是为了吸去牛骨、鸡和鱼汤里的油脂，用最嫩的菜过了五遍，才用这汤煮的竹笋豆腐，豆腐中心还含着饱满的肉泥。
且不说步骤繁琐，宋移备菜的时候又诸多挑剔，亲和的语气吐出一箩筐要求，与之前善良好说话的样子大相径庭。
饭菜出乎意料得好吃，但上桌吃饭咽口水之余，大家却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一个念头同时出现——以后再也不能让他做饭了！
不然饭还没做好，做饭的人就先被折腾没了！
空相悔用勺子慢慢喝汤，看出了邓谗和大家在嫌弃、疲惫和被美食深深的折服中摇摆不定，忍不住笑了：“若是外出游历遇上梨舟，我们是绝对不会让他动手做饭的。”
宋移刻意忽视了自他动手时就如影随形的那道视线，他咽下虾：“可我哪次做饭，你们不是吃得干干净净？”
空相悔放弃大小姐的形象，端起碗遮住自己半张脸，不说话了。
即使只有两道菜，邓谗也吃了三大碗，他慢慢感受着虾里的鱼籽在舌尖炸开，视线转向徐流渔：“这世上有聚魂敛魄的法子？”
徐流渔放下碗筷：“师伯昨日传授给我，但施展条件苛刻，按他算好的时间，今天这次只能在子时三刻。”
话毕，她却蹙眉转向宋移：“我看过几次你们比试的过程，你在答题中，似乎早习得不似雪山聚魂敛魄的禁术？”
她说的是比试第一关，宋移召出王家小孩亡魂的事。
宋移忽略了众人讶异的目光，取出白泽笔，几笔画了个符，一道淡白的“魂魄”自半空徐徐现身。是比试中那个小孩，他甚至亲亲热热地叫了徐流渔一声姐姐。
宋移解释：“这只是一个伪装的小戏法而已，比试中的王家汉子没看出来，只是因为他不想看出来。”
而因为他对自己孩子的的出现表现出了确信，修士们才相信了魂魄为真。
徐流渔对小孩露出一个微笑，小孩眨眨眼睛，忽然就散了。
她没再多说，宋移也没问江迟具体和她说了什么。
空相悔和柳载酒的视线在宋移身上停了会，又若无其事地移开。
梅未隐拔出剑轻轻擦拭。王漏则开始风卷残云。
气氛古怪，邓谗看着眼里，他放下筷子：“这位夫子来头不小？”
徐流渔斟酌片刻：“师父说他修为远在自己之上，却不知为何消失了九百年，一月前才在东海现身。他救了梨舟，三月与梨舟一同以弟子的身份进入四象学宫。近日记忆和身体才堪堪恢复，昨日才宣布由他接任金乌堕的掌事夫子。”
话落，邓谗的目光精准锁到宋移身上，宋移的名声不小，可的确从见面便没见他用过剑。
他看完宋移，又将视线移到各位师弟师妹身上，突然眉目一松：“吃饱了该活动活动筋骨了。”
骨头随着他舒展肢体发出咯吱声，他拎起鱼竿：“走走走，礼尚往来，也让师兄指点指点你们，当这顿饭的谢礼。”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出发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