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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商讨 ...

  •   说话人正是孔择。宋移只能硬着头皮答话:“回孔夫子,好些了。”

      孔择捋了捋胡须,摇头:“撒谎。”

      宋移笑了声,倒也没再辩驳。

      不久之前,柳载酒还问他对孔择了解多少,真要说起来,孔择反倒是学宫中他最熟悉的夫子。

      原因无他,只因为孔择是先致仕,后修道。百年之前,他曾辅佐着大虞的第一位帝王统一天下。百姓安居之后,他便在新王初立时乞骸骨,以七十二岁的高龄拜入了四象学宫。

      寥寥数年,他便成了平尘定的掌事夫子。而大虞皇室子弟依祖训,见了他都得尊称一句“国相”。

      他进入学宫后虽不再参与政事,但每逢天灾必带弟子下山救治。因此宋移和他,其实接触很多。

      此刻他稳坐高台,指责宋移撒谎的话却并不严厉,反倒带些对小辈的慈爱和关怀。见宋移竟还笑得出来,他忍不住抬指隔空点了点宋移,叹道:“你啊……罢了,我们刚说到你,找个位置坐吧。”

      宋移只能牵着江迟到最后面入座。

      众人不语,孔择便又开口:“继续商讨吧。段远山身死,金乌堕的掌事夫子空缺,既无人自荐,那花夫子的师兄,和南乡子,你们以为谁更适合?”

      骤然听到江迟,宋移一僵,不敢想他此刻的服饰有多不合适出现在众人面前,遁走的想法瞬间达顶。宋移攥紧江迟的衣袖,缓缓偏头,看见花春楹一手撑住额头挡住上半张脸,表情看不到,像是睡着了。

      但宋移知道她不可能睡。

      江迟察觉他的靠近,立即牵住抓自己衣袖的那只手。宋移一挣,江迟不放。

      南乡子道:“我无意于此。”

      孔择便问:“请问花夫子的师兄何在?”

      花春楹慢慢抬头,迟疑道:“师兄?”

      宋移终归顾忌江迟的颜面。在花春楹出声的瞬间,他空闲的那只手立即捂住江迟嘴巴,被抓住的手画符缓慢艰难。同时,他不动声色地朝花春楹摇了摇头。

      花春楹与他视线一对,立即移开视线扫到其他地方,她的视线没有落点,追着她目光的夫子找不到人。花春楹却突然恭维:“南乡子身为第一散修,若能进入学宫教学,教习的东西必定别开生面,对弟子而言大有裨益,且你进入学宫后,学宫的百年积累,自当任君取用。”

      孔择将他们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他啜了口茶选择接话:“这本是互利共赢的好事。”

      “没兴趣。”南乡子道,眯眼看宋移已从不引人注目的角落顺利溜走:“我有一个弟子就够了。”

      不待他人开口,他转而道:“花夫子,你师兄修为高深,剑术卓绝,这个位置他再合适不过。但我有一问,他魂魄残缺,这是何故?”

      放松些许的神经又骤然绷紧,花春楹揉了揉脑袋:“不可说。”

      南乡子早有预料,他闻言诚恳行了一礼:“那我换个问题,请问花夫子,令师兄是否是大奸大恶之徒?是否有血海深仇尚未偿还?在整个学宫之中,”他默了一瞬,“他是否实力最强?”

      花春楹勾了勾唇,毫不顾忌地将众人扫视一圈,最后道:“师兄的实力,自然远在我之上。”

      强于花春楹,那便等同于天下第一了。

      她补充:“我拜入不似雪山后,与师兄也只见过寥寥几面。为防偏听偏信,前两个问题,你们日后大可自行分辨。”她话锋一转,“但他实力如何,诸位有目共睹。他查找漏洞,千里追踪,于阵法的造诣非我能及。若非我不擅长剑术,这不似雪的掌事夫子,更该由他来当。”

      绵绵的低语响起,众夫子彼此对望,低声商讨。南乡子听到这些,心里也逐渐有了决断——他摸不透段远山的来历,但江迟打得过段远山。

      恰在此时,消失的宋移和江迟又悄悄回到屋中。

      宋移的装束未变,江迟胡里花哨的衣服却被从头到脚换了个遍,红绿的衣袍被素雅的月白取代,衣上鹤羽流云的暗纹低调,却在温润谦逊的颜色中生出高高在上的华贵。张牙舞爪的发冠和铃铛也被取下,满头青丝束以玉冠,掺着红丝垂坠的小辫再不可见,他冷着脸,眉眼艳若春华,气质却如月下白雪。

      花春楹顿时坐直,恭敬道:“师兄。”

      隔着一段距离,她不知道江迟正在小声讲条件,他拽住宋移手腕,侧头轻声:“把小辫还我。”

      宋移额上青筋跳了跳,着实想不通他怎么能顶着这样一张脸和自己无理取闹。他强行将江迟推开:“回话。”

      江迟却趁势握住宋移来推自己的手,转向花春楹朝她一点头:“何事?”

      威严自成,冷淡疏离。是宋移从未见过的模样,这才该是他的实力和面容该对他人露出的模样。

      愣怔之下,宋移竟也没急着挣脱,而是安静看江迟对谈。

      花春楹道:“段远山身死,金乌堕掌事夫子空缺,不知你是否有意担任?”

      在江迟拒绝之前,她又道:“师兄,论剑术,你已是天下第一。”

      不知这话激起了江迟怎样的情绪,他一时竟未再说话。

      屋内一时无人开口,在他们思索的间隙里,孔择喝了口茶,转向另一个话题:“梨舟,段远山院中的阵法一出,物证确凿,证实学宫近日事由皆由他起。但他如此行事的原因,不知你是否有推测?”

      宋移问:“什么阵法?”

      江迟解释:“叩心阵上有几处漏洞,其中一处在段远山院中,那阵与后山洞穴相似,我们昨天沿阵追查,最后追到了雍王的封地上。”

      却不知是哪位夫子轻咳一声,皇室秘辛,权力斗争,学宫本不该沾染。

      孔择朝下扫了一眼,却道:“无妨,梨舟,你有什么看法?”

      宋移直接道:“雍王培养修士为自己效劳不是秘密,但段远山几次出手都是要我命的架势,他不会如此愚蠢,十有八九,他是被利用了。”

      他的推测与江迟如出一辙,握着他的手紧了紧,宋移疑惑地望了江迟一眼,想到接下来的话,它强行将手抽出:“至于段远山的目的,我确实不清楚。我与他无怨无仇,且从他透露的三言两语,对我的仇怨似乎是来自……谢晏?这个名字,我之前从未听过,而他与段远山的仇怨,我也不曾了解。”

      堂中一时陷入寂静,过了半晌,花春楹才道:“我重新查阅卷宗,段远山的身世来历干净清白。他在空相院长闭关当年找上学宫,依卷宗记载,他分明该对学宫旧事一无所知,也不该,认识谢晏。”

      孔择闻言垂眸沉思,久未开口的白梦生却突然敲了敲桌子:“你这么一说,他怎么偏偏就在空相伽闭关后才进入学宫,这是巧合?还是,”他看了宋移一眼,“他害怕被空相伽发现。”

      “不无可能。此事虽与雍王无关,但这条线索也不能放弃。此外,若要查段远山的目的来历,还有一条线,”孔择简短的总结后,又喊宋移,“梨舟,段远山死亡之前,千方百计想得到你和江仙师缺失魂魄的所在地,那三个地方,你是否愿意去走一走?”

      的确,段远山用了那么大的力气得到这些地点,必然有他的目的。若想知道更多,那三个地方就不能不走。

      宋移道:“我正打算去走一遭,计划后日动身。”

      沉默听着的江迟闻言霎时有些失落,宋移并未将他的计划告知自己。但只是片刻,他又振作起来,开始思考要怎样才能和宋移同去。转眼却听南乡子突然道:“三个地点中有两个是江仙师的魂魄地,既如此,他必定无法袖手旁观,那不如一同前往?”

      他立即就高兴了,却听宋移冷静的问句暗含怒气:“师父对自己的本事这么没信心?”

      南乡子不解释,只问:“请问江仙师是否愿意?”

      江迟迟疑片刻,还是道:“乐意之至。”

      这一唱一和,全然不顾他的意愿,宛如他的想法无关紧要。

      一股郁气堵在胸口,宋移陡然生出挫败。他望着这两个人,一个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师父,一个是数次对他舍身相救的恩人。恩与爱纠缠,恨反倒成了不该。

      但去往东海之前,他体内的灵力还能运转顺畅,那时候他不说呼风唤雨,也能提剑就干。他还能决定自己撤退或是搏杀。

      若灵海完好,他早与江迟打了不知多少场了。

      即便知道自己打不过他。

      那又如何?

      他讨厌旁人无视自己意愿的安排。

      即便他们是为了他好,即便他们的安排最合理正确。

      灼人的怒火下,宋移却又觉得自己真是矫情。既然承了他们的恩,自该满怀感激不怨不争。

      昨天夜里江迟又来过,清早醒的时候他就知道,因为体内的灵脉不久前刚梳理过。

      梳理的人只能是江迟。

      他推开门,江迟却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装模作样地穿上乱七八糟的衣服到自己面前演傻子。

      是个真傻子。

      他不是谢晏,他也不想成为谢晏,江迟犯不着上赶着对自己好。

      但他大概率就是谢晏,他也无所谓成不成为谢晏,他不想看到江迟小心翼翼的讨好。

      两种情绪来回撕扯,交相折磨,他不想伤害所有人,他迫切地想要静一静,去查找那三个地方,就是他给自己留出的冷静空间。

      这空间却一言不合,骤然被他师父和恩人联手安排了。

      毫无余地的安排。

      他还不能和他们打一架。

      烦是一点一点从脑子扩散到耳朵里的,等察觉耳鸣盖过周围声音时,宋移抬头,看到了江迟焦急的表情。

      灵海破碎的隐痛越发明显,他笑了笑,强行将愤怒的情绪压在理智和感激之下,看到白梦生双手切上自己的脉,难得温声:“梨舟,放松,放松。”

      江迟的脸上内疚与焦虑毫不做伪,宋移避开他们的关心,自顾自抽回手,无视自己仍然急促的心跳:“无事,想事入神了。”

      抬眼见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向自己,宋移笑得有些无奈,话却对着南乡子:“怎么这么看着我?师父的安排合情合理,我到现在,哪还有任性的权力?”

      江迟的心脏猛然抽疼,他不自觉上前:“梨舟……”

      “嗯?”宋移看向他,眉眼弯了一下,“后日辰时,不见不散,江仙师。”

      话毕,他却不再给江迟说话的机会,转而说起其他事:“段远山这件事上疑点众多,我在意的还有两件,一是,他当时如何瞒过花夫子的搜魂?”

      他顿了顿,看到花春楹陷入沉思,接着道:“二是,他为何要在众目睽睽下自爆?若只是害怕他的秘密泄露,他大可自我了结,何必选择如此惨烈的方式?”

      他的话落下,花春楹也问出疑惑:“他搜魂时展示的记忆与卷宗记载一般无二。但后来种种,表明他的经历并非如案卷记载。卷宗可以伪造,可记忆要如何造假?”

      天下之大,确实没有捏造记忆的方法。

      无声的沉默中,宋移突然开口:“花夫子,你搜魂之时,是否在段远山的灵海上看到蝴蝶?”

      他在怀疑段远山是否被人夺舍。花春楹却摇头:“夺舍的猜测是他提出来的,我自然要仔细查看。但他的灵海上,确实没有因饲魂蛊而产生的蝶状痕迹。”

      那唯一的可能,便是段远山用不知名的法子伪造了一段记忆。

      不知名的黑液,坚韧无比的卷轴,段远山身上的秘密还真是多得厉害。

      讨论到这便接近尾声,商量出能够给天下人的交代后,话题又转回金乌堕的掌事夫子。孔择捋着胡须:“江仙师,你是否愿意担任金乌堕的掌事夫子?”

      “多谢抬爱,”江迟的心中还牵挂着宋移,他拒绝的话挑不出错,“我虽剑术尚可,却目盲,传道授业恐会误人子弟。”

      孔择却笑了笑:“仙师何必自谦?你的实力有目共睹,只需随意指点弟子一二,对他们而言便裨益良多。”

      见江迟态度未松,孔择叹道:“强人所难非我所愿,但段远山来历不明,却能顷刻搅得学宫不得安宁。事到如今,我们却连他的目的和他背后的势力都未查清楚,仙师若愿加入学宫,天下的安定也多了一份保障。”

      话说到这个地步,江迟敛眉沉思。

      孔择的话确实有理,段远山实力惊人,来历成迷,他背后的东西又不知会如何扰动天下。若江迟能在学宫中多教几个弟子,将来他们面对动荡,或许会多几分底气。宋移将所有的愤怒和情绪搁置,开口状似无意:“孔夫子言之有理。”

      摇摆不定的抉择因一句话被重重推到一边,江迟朝宋移身边侧身,视线没有焦点,却精准地朝向孔择:“好,我愿意。”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商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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