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子——妖精国骑士》月夜见

26、第二十六章 舞台与戏子

　　这一段时间以来，迪莉雅觉得自己身不由己的提早登上了一个大舞台。
　　来来往往、心思各异的诸多角色们，让她印象深刻地感受到了王宫的交流和心脏作用；你方唱罢、我便登场的使者、臣子、仆从、说客、留守骑士们等等，则为她愈加清晰的打开了另一扇大门。
　　而大门之内的世界与广阔、肆意的外在疆域，乱中有序的无情战场不同，是位于宫廷之中更为真实、矛盾集中突出的世界，是面具掩盖思绪、笑容取代苦泪、人心复杂难测、习惯拐弯抹角的世界。

　　状似关心、担忧，实则小动作不断的古娜王妃；表面恭敬有礼，背后运作着什么的黑巫师；小心翼翼、或忠或奸，终究各有所图的臣仆；直来直往、大大咧咧，难免粗心大意的骑士；小孩子的对立情绪时大时小，关系时近时远、脾气大、变脸快的由古……
　　在这里，表面越是平静，内在越是暗波汹涌。还有众多关注的视线、别有用心的话语，以致一举一动倍受瞩目，一言一行更需深思熟虑。

　　不过对适应性尚算良好的迪莉雅而言，除去这些难以言明、不能表露且必须克服的压力和负担，她觉得更不好应付的是时而想出去逛一逛，时而粘着自己和王妃，时而想再去女王塔玩闹的其尔西尔多弟弟——被保护着却又反感于受约束，时常带来小麻烦、提出令人为难的问题和要求，什么都还不懂的单纯的孩子，有时更令人累心。
　　很多次，不认同过度的保护能有什么好处，迪莉雅想把艾丝王妃不舒服，其他势力虎视眈眈的现状说出来，想将一切摊开促使孩子成长，不被往后或显得残酷的真实吓到……然而艾丝王妃的恳求终究让她保持了沉默。

　　是一位母亲想尽力保护孩子，让他度过美好童年的决心？
　　还是因为早早知道这个弟弟的生命有限，所以只想尽力让其快乐？
　　或是心有愧疚的，不想让他承受不属于他的责任，被过重的负担压垮？
　　长期接触下，能确认艾丝王妃的坚强、善良和固执，迪莉雅却仍是不由自主的浮想联翩，不时用审视的目光看着母子慈爱的一幕幕，心中只有叹息和无奈。

　　我曾觉得，再多的坚持，在时空变换、世事变迁面前，可能都难免成为笑话……
　　那么心中自有底线的王妃，母后你究竟到怎么样的程度，才不会劝说无效呢？
　　这一天，当艾丝王妃再度莫名昏厥、半晌方才苏醒后，早有疑惑的迪莉雅屏退众人、独自留下，决定再做一次努力。
　　这一天，并不知道自己将面临的会是更大的麻烦和考验，她只是与艾丝王妃商议着、积极劝说着——最近距离地确认王妃的精神状态日益下降、行动力不从心、健康持续恶化，还有黑血谷势力的扩张、谋害意图的明显，以及人员抽掉后某些地区局势的不稳……她觉得不应该再让其尔弟弟回避，也不应该在给国王父亲的信件中带过这一切。

　　“……我并不赞同穷兵黩武的频繁出征……但是既然执意要在称霸的路上走下去，我不能有所帮助，却也不能让陛下改变原定计划，拖他的后腿，让他为难。我相信陛下的安排，也相信米鲁威还有其他留守骑士，能处理好这一切……”
　　然而，艾丝王妃却仍是坚持着，不愿通知国王自身状态不佳，不欲将有所苗头的不利现状告知——因为并无确切的证据，她也更不赞同提早回军、稳定后方，以免影响出征大部队的军心……

　　这种思考模式和强烈的信任令迪莉雅半晌无语。
　　可以勉强理解，却难以彻底接受认同，她缓缓摇头、干脆直接点明道：“如果能寻求保护，却莫名其妙的放弃；如果接踵而来的意外事件，削弱、分薄了父王的布置和所谓的保护……母后您有没有考虑过之后又会变得怎样？”
　　“您要是倒下了，接下来又会是谁？就算米鲁威骑士能天天盯着，第一个出事的只可能是其尔……即便女王塔有更好的防护，我们能勉强自保，但暗箭难防的，恐怕大家终究难以幸免的……”

　　很清楚自身实力有限，迪莉雅不认为经验有限的自己能滴水不漏地应付层出不穷的未知事件。
　　即便大自然能稍作预警和提示，但绷紧的神经终有松懈、身体也有需要休息的时候，谁都不可能每时每刻地观察四周，判断周围的人类和动物有无被收买指使、操纵控制，确认食物、水源、空气等环境中是否下有慢性毒药、无形诅咒，肯定一切到底安不安全……
　　况且，玉蛇彻底失去能量后还在温养和沉睡中，自身攻击力更是不足，她觉得这段时间在王宫进进出出，能利用秘石自保、结阵拱卫王妃等的所在已算庆幸了。

　　“放心吧，我能坚持……你们也会没事的。”艾丝王妃只是温和的笑着，隐含有几分苦涩和无奈，却也有着希望和肯定，“人类的命运早已注定，太多的付出、更大的牺牲……也往往与事无补、难以改变、得不偿失，我们尽力了就好。”
　　“王宫里现在是危险一些，你今天还留下休息吗？需要派人通知一声不回去了吧？”轻抚着迪莉雅的额头，似乎想抹平因宿命论而皱起的眉头，艾丝王妃的视线有瞬间投向远方，眼神略有些闪烁和遗憾，“你之前也是不想把麻烦带回去……这几天或许留下更好。”

　　敏锐地察觉了其中的些许异常，恰在这一瞬间收到了秘石子石的求援信号，迪莉雅按捺住了归心似箭的心情，尽量平静地问出心中的疑惑：“……母后又预见了什么吗？”
　　“我梦见了格兰……被越来越浓厚的迷雾笼罩，无法透视、难以预测、逐渐的偏离常态。还有正在苏醒、愈加幽深的黑暗，以及看似被束缚着，却肆无忌惮、玩弄人心、操纵一切的魔物……”在犹豫中组织着语言，艾丝王妃综合着多方面的信息娓娓道来。

　　极为难得的，她袒露了自己的心声：“不需要的……你不需要再浪费收集的生命之力了，不论是我还是其尔……都不可能借此逃离死神的镰刀。或许让人匪夷所思、难以置信，但塔长早已说出了我们的大限之期……只要是人类，便无法逃离这些……”
　　“……我不会将其尔托付给你，让你为难；你也只是个孩子，不要给自己强加太多的责任。所以不要介入其中，不要借助其他力量……暂时不要回去！”她最后强调着，直视着迪莉雅的双眼中满含着怜惜和期望。

　　“母后应该积极一些……我不愿意什么都没做，就接受所谓的命运。”
　　“如果一切全都注定，那么我们何必有思想，为什么会存在犹豫、矛盾和选择？”
　　“您也知道这些还没有发生，所以才会犹豫，也才会忽远忽近吧……所以我想遵循自己的本心。”然而似懂非懂的迪莉雅摇了摇头，轻轻地挣脱了艾丝王妃挽留的手。
　　并未掌握瞬间移动的法术，但她借助着提早安置在秘石上的定位讯息、传送阵法，仍是迅速的赶回了女王塔，返回了自己和弟弟所在的房间。

　　直接出现在黑暗的中心地带、握着秘石的迪欧面前，这不是迪莉雅第一次直面黑暗，却是她首次见识到仿若生死注定相隔的两个世界。
　　无比厚重、深沉、凌厉的黑暗，毫不隐藏、狂乱、肆虐的死气；还有傲慢与恭敬交织着，服从与桀骜同样突出的矛盾男子……这的确是她未曾料想到的，会是如此之深的的牵绊，以及常人难以适应的氛围。

　　于是完全不需要刻意做些什么，既是对抗压力的本能，也是顺其自然的对立与反击，猛然爆发的绿意、白光、金芒搅乱了纯粹的黑暗。
　　如同一粒石子扔入了深潭，一圈圈的涟漪涌现、消散，绕开了迪欧的所在，全化为了无形的对撞、暗中的纠葛。

　　作为结界的构筑者，贾丹首当其冲地感受到了紊乱力量的阵阵冲击，眼中的诧异由此无暇掩藏。
　　不可能……神代的宝石有五颗都早已消亡、遗落……
　　不是被吸收，就是彻底破碎……不提那些所谓的祝福，这种力量怎么会更像绿宝石……

　　没有遗漏迪欧眼中闪过的淡淡笑意和满意，贾丹的疑惑有所加深。
　　但被激发了凶性，也决不愿被小窥，不打算客气的他决意不留手地展开反击——只是刚有所行动，他便被迪欧阻止了。

　　“都停手吧！”像是无关要紧的旁观者，又像是矛盾和焦点的中心，迪欧的语气轻淡平和，却相当有效地控制了场面。
　　这使得贾丹只能用言语表达自己的不满和蔑视：“吾主，如此微弱之光居然敢于挑衅……这个人类过于放肆了……”
　　然而迪欧接下来的举动和话语却令他一时失语，不得不勉强自己忍气吞声地看着现在的主人朝着人类少女走过去，主动握住了对方的手，表明立场一般地说道：“这是我的决定！我不希望再重复之前的话语，她不只是我现在的姐姐……你应该能明白吧？”

　　“如果你坚持留下，执意追随……那么以人类的身份，正常的来到我的身边。”这也是迪欧最后的强调。
　　而与他那双沉静的双眸对视着，搜索着属于过往的痕迹，辨别着记忆中的姿态，面对着其中暗含的淡淡防备、试探及混乱，贾丹有些无奈却也只能点头道：“……明白，她和那些人不同，强大旺盛的生命力能更利于您的康复，杀鸡取卵不是智者的行为……我不会动手的，请相信我的忠诚！”

　　之后，躬身行礼表达了离去的意图，贾丹居高临下、再度仔细地打量了一番迪莉雅，在两张极为相似的脸庞中确认着变化和不同，口头上不愿落下风的轻轻嗤笑道：“好运、无知的人，不需要多长的时间……我等待着，也期待着！”
　　“我也期待着，希望你这个野蛮的家伙能以正常人的身份被父王认同。”迪莉雅不以为然地耸耸肩，确认迪欧的意图后，说话也不客气，“那时候，我会请求父王将你转赠，带到迪欧的面前作为送他的礼物！”

　　“……”眼睛瞪大却难有威慑力，贾丹只得果断地选择立时离开。
　　而收回了自己的视线，迪莉雅主动松开了迪欧的手，沉默地检查着爱丽丝的状况。
　　确定身体的虚弱、黑暗的侵蚀并不致命，她这才望向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的弟弟，问道：“他是为你而来？是属于所谓的黑暗？还会有更多这样的家伙？”

　　“是的，现在出现的都是我的追随者，以后却难免会有敌人……所以暂时我不准他们接近。”之前的喜悦、高兴、激动等少见的情绪逐渐平复，迪欧坐回了原来的软榻、把玩着手中的子石，综合着失落、矛盾、忧虑、期待等等神色，做出了肯定的回答。
　　“……”原以为都有着秘密，却怎么都没想到迪欧的秘密更多，还有年龄这么大、数量显然不少的追随者……迪莉雅一时不知如何继续，到是在沉默中到想起了艾丝王妃和吉利那边的传言，以及这些年的点滴。

　　不过显然不愿让她沉迷过往、想得太多，迪欧很快问道：“为什么不继续？”
　　“继续什么？”有些没反应过来，迪莉雅颇为不解。
　　“……自然是继续问你想问的。”

　　诚恳的话语一如往常，但迪莉雅觉得并非自身的错觉，有什么的确是改变了。
　　仍有着信任，她却难免带几分试探和探究:“我想问的太多了……你会说？”
　　“如果你真想知道，我会坦言相告。”迪欧坦然地做出回答，似乎并不需要考虑，“有些地方我依然有些模糊……自己也难以相信、无法想象……或许说出来，你也能帮助确定和解答？”

　　“……”有犹豫，也有好奇，迪莉雅却仍然没有开口。
　　总觉得迪欧难得如此刻意地摊开一切，却更像是在徒然、突兀地挽留着……是他自己在努力地维持着、存留着现在的自己，以便不被太多的过往淹没而迷失。

　　“看来迪莉雅你不想知道，也并不好奇？现在的你……想守护你自己的秘密，所以不想知道更多，不想介入其中……是吗？”
　　“……”

　　“那么如您所愿，这就算是秘密吧！”带有几分失望意味的叹息，加深了笑容中的遗憾，迪欧的神情逐渐消沉、落寂，转为冷峻、肃然。
　　这使得迪莉雅终于拍了拍他的肩膀，肯定地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地说道：“别想多了，是我自己不知道应该从哪处问起。忙过这段时间，你也理清楚思绪，到时候有空我们再聊一聊？”
　　“好，那说定了，再忙也不能忘了！放心吧，我们不会是你所说过的农夫和蛇……别管他们怎么说！”迪欧的坚持和承诺十分难得，促使迪莉雅点着头，只是单单在心中感叹着。

　　有时候，再多的信任也禁不起一再的消磨、考验，所以最好的办法是珍惜眼前、积极沟通……避开误会、解开心结，不在以后后悔。
　　有时候，承诺不仅需要行动来实现，也需要口头上一再加深、督促和提醒，不论是在说服着他人，还是在催眠着自己，或是为了持之以恒……
　　现在的情况，算是哪一种呢？会让那个神秘青年离开，是信任度有限，或是一箭三雕？如果借用他的力量，会不会过于冒险，会不会被王妃拒绝……要怎么做才能对大家都有利？

　　“既然被称为不死的巫师……如果艾丝王妃出了什么事，同属于黑暗的力量，你觉得那些追随者能不能挽回王妃的性命，阻止事态的恶化？”这是有一天，再一次倾听着迪欧关于过往的部分简略叙述，迪莉雅终于忍不住问出的问题。
　　“黑巫师们都是杀人简单，救人难的。”迪欧只是不急不躁的缓缓摇头，摊开手中迪莉雅所做的笔记，指着其中来自吉利古籍的摘抄说道，“常人的复活并不复杂，没有这里说的麻烦。只是时限既然到了，即便死而复生，她也不再是她了——就算借助你的力量，不需要几条人命作为交换和代价，估计你们都不会愿意如此……”

　　“黑暗一族的不死者是因为灵魂凝固、构成独特，以致精神难灭，形态可变；但是常人的复活却截然不同，是强化最后的执念借以滞留世间，更是燃烧灵魂之力做为一切的凭依。不提复活之后人类会性情大变，稍有不慎便会灰飞烟灭，再无转生的可能……”
　　面对着迪莉雅不解的眼神和坚持等待释疑的神情，迪欧略微说得详细了几分，却愈加不在意生死一般的淡漠直言：“既然她自己都有了决定，你也不必过于担心、白白操心的……所以放弃吧！”
　　“……”

　　放弃……能放弃吗？
　　果然自己还是做不到吧……但是，究竟能做些什么呢？
　　接下来的日子，关注着昏迷时间增长，却依然保持着微笑和温和姿态的艾丝王妃，迪莉雅身处于漩涡中心，愈加难以摆脱紧张的气氛——面对着脱离常理的事态、难以预料的发展，她努力强自镇定、冷静着，心中却仍是摇摆不定的，莫名的不祥之感和阴影也始终随之增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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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周末有空闲才好码字一些，不过也需要吸取教训，不能和老妈共处一室……她老人家看股市、看电视剧、觉得无聊而找话题拖我聊天，思路老是被打断，大半天居然也就这些 （= =）。
　　下次还是在办公室单独待着的好，免得还要争电脑上网更新。-_-|||最后，再次确认现在的速度还是难得提上去，各位同好亲周末再来看看不耽误时间一些~~
2010.12.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