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罪图鉴·城翊丨童谣》莲中酒

5、第 5 章

　　村长的住处离得不算太近，往那边去的路上稀稀拉拉地聚集了好几个人，全是为这不明所以的童谣想要过去讨个说法。也不晓得是哪个损阴德的家伙干的，给一帮招揽游客做生意的人家气得不轻，青天白日的，我们打开门赚钞票，您搁这儿撒纸钱呢？
　　杜城跟沈翊没去凑这个热闹，但没想到如今这世道连早饭也不让人吃个安稳，坏消息像是长了翅膀一样飞了过来，村长死了。
　　死在了他家院子里的老歪脖子树上。
　　沈翊无奈地放下手里的小笼包，擦了擦手，跑回屋里拎起挎包，走吧。
　　该说不说，咱们沈老师越来越有当警察的自觉了，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熟练得让人心疼。
　　杜城本意不想过早暴露，可丰岩村现在了发生命案，北江分局不得不管，他跟沈翊藏也藏不住，还不如早点去案发现场控制状况，等蒋峰他们从市里赶来，他是万万没有想到，在这之前竟然还能碰到熟人。

　　首先是那位令人糟心的罗雪女士，这个女人不知是什么时候回到丰岩村的，此刻正不顾村长媳妇儿周丽和秦燕的阻拦，强行直播命案现场，这村子里的其他人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竟然都站在一旁指指点点地看戏……杜城被她的骚操作整得眼前一黑，当场就想一拳过去，送她去那位跟吊在树枝上的村长去做个伴，别拍了！
　　沈翊看了一眼手机，7.27上午9：33。
　　罗雪正在一本正经地跟她的水友们研究放在村长脚边的那首白纸黑字的童谣，被他这一嗓子吼得止不住打了一个激灵，纸张从她的手中掉落下去，露出了背后歪歪扭扭的红色字体——下一个就是你！罗雪像是被眼前的威胁吓坏了，脸色煞白地瘫坐在了地上。
　　她身边那个正拦着两个女人不让她们过去妨碍拍摄的男人扭过头来恶声恶气地冲杜城喊叫，你是谁啊？凭什么在这儿大吼大叫的……他话刚刚说到一半就消了音，脸上立马浮现出了一抹略些尴尬的笑容，诶，你们怎么也在这儿？
　　这个男人就是赵契，他果然跟罗雪是一伙的，这两人自导自演搞一出地铁咸猪手案，为了获得流量吸睛赚钱想出如此没下限的法子，真是脸都不要了！只是眼前命案要紧，杜城暂时没那个工夫同他们计较，他一把从愣在原地的罗雪手里夺走了手机，不顾满屏幕刷得飞起的问号和感叹号，径直关闭了直播，然后掏出警官证，要求保护案发现场，让围观人员和家属全部退到一边儿去。
　　沈翊全程站在杜城侧后方的位置，同他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所以视角会比较清晰，当杜城亮明他警察身份的那一刻，人群中那些家伙眼底的冷漠，慌乱甚至敌视他都能够清晰地收入眼底——这也太奇怪了，寻常人遇见警察不说多么友好，但死的总归是他们的村长，平常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哪怕跟死者感情再差，大多人也会抱着一种“希望警方快点破案，自杀不要影响到我的生活，他杀快点抓到凶手，免得祸害到我”的心思，没想到光是听到“警察”两个字，某些人不但没有松一口气，反而露出了些许抵触的表情，要说他们心里没有鬼，鬼都不会信。

　　周丽嚎啕大哭，我老公活得好好的，他才不会自杀！肯定是你们之中哪个王八蛋起了坏心思，我告诉你们，杀人是要偿命的！
　　秦燕一个劲儿地拍着她的后背，免得她哭得喘不上来气。
　　是呀，林瑞晖这种人富得流油，小日子过得贼拉滋润，怎么可能会舍得自杀哦？
　　开玩笑，没钱怎么当得了村长，当了村长怎么可能没钱呢？
　　谁敢跟他竞选村长哦，那不是要人命嘛！
　　……
　　从这些话可以看得出来，村长林瑞晖跟大多数村民们的关系真的非常之一般，大家的心里并不服他，能够在这个位置上连任这么多年，很有可能是用了许多威逼利诱的手段，如今人死灯灭，幸灾乐祸落井下石的人可是不少。

　　当然也有例外，比如站在人群外围的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男的双手插兜，女的双手抱胸，没有其他动作，但是看戏的意思十分明显。
　　哦，对了，给大家介绍一下，男的叫路海洲，咱们的老熟人了，女的叫于小卉，现任职于市局经侦队，有传言是路海洲刚刚追到手的女朋友，当事人也没有否认过，虽然沈翊不认得她，杜城还是知道的。可是知道也不影响他偷偷翻白眼，尼玛这山旮旯的小村庄先后来了两波警察，神仙开会呢这是？
　　不过既然人家不想出面暴露身份，那就把他们两个当成普通游客处理好了，杜城虽然看不惯路海洲，警察之间的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路海洲用目光表示感谢，尽管杜城一再强调他与此人脑电波不通，根本没有接受到。
　　于小卉偷偷冲沈翊眨了眨眼，北江分局的天才画像师在公安内部特别有名，百闻不如一见，小伙子专业过硬，长得也挺帅的哈，很对我的胃口！
　　沈翊：……姐姐你快些别看了，感觉路队又要忍不住来我们这儿审查工作了！

　　杜城刚想打电话问蒋峰赶到哪儿了，突然听到远处的山上传来轰隆一声，巨大的爆炸把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包括那些方才一直待在附近饶有兴致看热闹的日本人。这个小林堂好像对表明了警察身份的杜城表现得更有兴趣了，眼神几乎黏在了他身上，基本上就没拐过弯儿，被本人一脸凶恶地瞪回去也只是好脾气地笑笑，似乎一点也不在意。
　　沈翊面沉如水，低垂眼帘，目光匆匆掠过地面，漆黑的瞳孔中划过了一丝不甚明晰的暗色。在没有搞清楚此人目的之前，他不方便出手，得要静观其变。呵，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忍到“生变”的那一刻，毕竟做了警察，束缚还是蛮多的，他并不担心杜城的态度，反倒是小林堂这种毫不掩饰的关注，让他觉得非常的不舒服，跟被恶灵盯上了一样……
　　有人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说是山体被炸，把唯一一条出村的路给彻底堵死了。
　　这啥，强行暴风雪山庄模式？

　　人群中爆发出了一阵惊呼，炸弹的威力和被困村中的惊恐让原本对村长的死亡漠不关心的众人变得活跃起来。他们猜测这个炸弹狂魔也许是个杀红了眼的疯子，想要杀光村子里的所有人，又或者那个杀人犯已经跑路了，把大家堵在村里，就是不想被抓到。
　　小林堂似是不受影响，毛遂自荐道他有药理学方面的知识，可以帮忙验尸。
　　杜城没有理他，先跟蒋峰确认大概需要一天的时间才能清理完道路开车进村，才让沈翊去叫卫生服务中心的医生过来。

　　医生说林瑞晖的死亡时间在昨天（7月26日）晚上10点到12点之间，勒痕在两耳后上升消失，结扣位置在颈项部，系机械性窒息死亡，绳子与坠在中心的圆盘一道形成一个动滑轮的省力杠杆，推测极有可能是他杀，但死者身上任何找不到挣扎抵抗的痕迹，应该是趁其失去意识之后才被吊到树上勒死的。
　　小林堂在一旁附和，确实如此，证明你哪怕是凶手，也没有在死亡时间和致死原因上面说谎，不错不错！
　　医生用“此人多半有病”的眼神扫了他一眼，只是人家背后有保镖，比他凶，被灰溜溜地瞪了回去，人多势众了不起啊，算你狠！

　　这个案发时间村民们大多在家，有不在场证明的人不少，虽然亲人之间的互证不一定那么可信，但是也不可能一棍子全部打死。
　　村长家里住着林瑞晖本人，他老婆和秦燕，儿子上外地念大学去了，这两个女人关系贼好，吃完饭后就猫在一块儿，周丽连老公都没带管的，欢天喜地地住进了客房。9点之后说是正好在一起追一部最近火遍大江南北的搞笑综艺，两人跟着节目里嘉宾们打打闹闹放飞自我，差点把头都给笑掉了，根本就没注意到林瑞晖那边出现了什么动静，是不是从二楼主卧下来过，是不是出过门，有没有见过什么人，一问三不知。
　　赵契跟罗雪则是干脆抹了面子，我两昨晚睡一块儿的，怎么着吧？当被问到发生在地铁上的那件事时，开始是拒不承认，后来女方又哼哼唧唧地说就是看对眼了可能要去销案巴拉巴拉，反正这事儿不归刑警管，没必要向他们交代其他的东西。
　　至于小林堂，他的证人最多，不只是清一色的壮实保镖，还有现在住处的老板和他的家人们，听说这群人一到晚上又是啤酒又是唱歌跳舞得玩得挺嗨，中途偶尔有人离场去上洗手间，但没有超过十分钟的，这点时间都不够往村长家里打个来回，很难想象得到可以再腾出时间来杀人。
　　丰岩村本就不大，加上有许多人外出务工，现在村民加游客差不多一百号人，但那也不是杜城跟沈翊两个人控制得了的，只能简单问话之后就放他们各回各家，并且提醒各位尽量结伴不要单独出行，还有一些人说是正在工作岗位上，要等午休时间才能过来。
　　杜城把路海洲和于小卉留到了上午场的最后，他们说是追着这些个日本人过来的，清风医药株式会社跟诺品医药生物有限公司颇有勾连，诺品发生爆炸案之后，该社社长小林正夫的次子小林堂就突然现身北江，很难不引起怀疑。
　　沈翊转着手中的画笔，我就说吧，这个人果然有问题，不要靠近他，会变得不幸！
　　虽然说得很对，但是沈老师你好明显哦！

　　杜城甩了甩手中一叠粗浅的供词，沈老师，我们的任务可是要找出来这里头哪个家伙有问题，至于那些凶神恶煞的日本人，他龇着牙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就交给咱们英明神武的路队……以及聪明美丽的小卉女士……嗷！
　　于小卉才不怕他，冲上前去上手就是一个爆栗，好小子，你再阴阳怪气一个试试？
　　路海洲的重点永远在奇怪的道路上奋力狂奔，杜城你是不是欠了小林堂很多的钱？
　　杜城：？对不起，我，杜家人看起来像是会欠人钱的样子？我家公司是全部倒闭了吗？
　　路海洲追问那他为什么要一直盯着你看？
　　杜城偷偷瞄了一眼沈翊，小画家面上板着脸露出一副“雨我无瓜”的表情，其实耳朵竖得高高的，分明就是在意得不得了，可能他觉得我挺能打的吧？
　　哈？
　　大概是有什么收集武林高手的爱好，或者说是需要？杜城挺想摸摸沈翊那两只粉嫩嫩的可爱小耳朵，只怪现场有两只自个儿亮得晃眼还要闪瞎别人的电灯泡，他的小画家人前害羞得很，敢伸手绝对翻脸，所以近在咫尺却只能呆呆地看着，好不甘心哦！慕强不是他们的民族特性么？但是相信我，只要找到比我更能打的，待遇一定会跟之前那个吉田昭一样惨……投靠他这种人，尊严之类的东西，是首先不能要的。
　　沈翊挺不齿那玩意儿的为人，一个QJ未遂的垃圾，他也配谈尊严？
　　今天吉田昭倒是出奇的老实，他全程看都没看秦燕一眼，明明脸上还有伤，却好像昨天的事儿已经被人抹去了记忆，眼神毫无波动。中国人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他们虽然不讲究这一套，但是总感觉那家伙，不是如此有气量的人，说不准正憋着什么坏呢！

　　杜城跟沈翊今天没少偷摸注意他，现在村长家中只剩下两个女人，他们便打着要守住现场的名头，找周丽借了一楼的客厅，又跟两个女人说不要再往楼上去，不然可能会破坏线索。
　　而且说句心里话，她们两个关系那么要好，又是离案发现场最近的人，在没有找到更多证据之前，其实并不能够完全排除嫌疑。
　　沈翊托着下巴说，我个人觉得周丽哭得还挺真实的，林瑞晖一死，她再也不是风光无限的村长夫人了，看起来伤心得很。
　　路海洲的思路还是非常的笔直，她也因此继承了他至少一半的财产。
　　路队嘛，正宗理性人，认真思考然后致力于挖掘出所有可能性，尽管这样的话语听上去有些不近人情，但其实在没有证据证明之前，真的只是他提出的一种看法而已。
　　你们还是回去吧，杜城学路海洲从前那样抠着北江分局的案子不肯松手，已经超时了。
　　于小卉趁机拉走了某位思考者，出去以后故意当着不远处周丽和秦燕的面用热情大方的声音跟他们说两位警官辛苦啦，拜拜！
　　看吧，论演戏，果然还是女人在行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