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罪图鉴·城翊丨童谣》莲中酒

12、第 12 章

　　百城书店附近只有几家小铺子，监控七零八落，查起来挺费工夫，但排来排去只发现有一个人相当可疑。
　　那是一个大夏天戴着渔夫帽、墨镜和口罩，将全身包裹得严严实实，而且全程刻意躲避摄像头走路的女人，她在7月25日下午到过这边，具体来干什么的就不得而知了。
　　见此情形北江分局的众人相视一笑，这种程度的遮挡虽然足够夸张，但是有我们的模拟画像师沈翊在，画出对应人像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沈翊低头削铅笔的样子看起来很乖，他正坐在画板前头，看着鸠占鹊巢的杜城大大咧咧地坐在他406的办公桌前听来自李晗的汇报，技侦那边查得怎么样了？
　　大家好像对经常能从沈老师这儿找到城队这件事表现得适应良好，李晗说正在一个接着一个地排查喻灵现用的手机号登陆过的app、聊天软件、邮箱等进行排查，暂时还没有特别的发现。
　　沈翊将手中的画笔悠悠转了一个圈，冷不丁开口道，你到底爱不爱我……他在杜城骤然放大瞳孔的表情中忍不住捂嘴笑了，我跟你在一起，不过是利用……李晗，你们小姑娘追的剧多，知道哪一部戏有这套台词吗？
　　李晗在杜城无语凝噎的反应下夸张地挤了挤眼，沈老师，这可是虐恋标配，好多编剧都热衷于搞这一套，杀人不见血，虐人只虐心，你得描述其中的知名桥段我才能对号入座。
　　你说的是我们26号第一次见喻灵的时候她电脑中播放的那部电视剧的台词？杜城当时只听到短短一句还被紧急刹车，这都能从记忆当中打捞起来，已经是相当不错了。
　　对，沈翊收拾好铅笔屑，开始对着监控截图作画，虽然这么说有点武断，但是喻灵的性格……看起来不像是会喜欢这类片子的人啊。
　　李晗抱着手里的ipad捣鼓了一阵，7月26日播出的……找到了，是两位偶像主演的商战爱情片，近期热播，大概讲的是家破人亡的男主为复仇归来，潜入敌人公司大搞破坏，却日渐爱上了这家大小姐的故事，名字叫做《硝烟里的玫瑰》。
　　杜城撇嘴露出了一个牙疼的表情，好狗血的剧情啊！如果他是男主，沈翊是那家的大小姐，管他娘的，必然直接把人拐走了做老婆，去外头重新闯出一片天地……
　　咳咳，打住，想远了！
　　李晗放大了电视剧的官宣海报，图片中的女主饰演者为邱茗烟，与沈翊笔下刚刚完成的神秘女人，有着一张一模一样的脸。
　　杜城立刻起身下令，快去查查这个女人的底！

　　外头风风火火闯进来蒋峰也带来了新的消息，技侦从喻灵的垃圾邮件从扒拉出了不一样的东西，乍看是推销化妆品的广告，然而这花里胡哨的页面当中却藏着一条隐秘链接，点开之后可谓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一个黑底红字的提示框弹了出来，异常直白地问，你有想要杀死的人吗？
　　左边是，右边否。
　　杜城问得比二选一更加直白，如果直接点“是”，会出现什么状况？
　　技侦人员说有录屏，可以试试。
　　试试就试试。
　　结果显示链接已失效。
　　几乎是意料之中。
　　链接能找回来么？
　　难。
　　这家售卖化妆品的公司怎么说？
　　查过了，他们的策划部否认这是自家的广告，仔细看名称和logo会发现细微的不同。
　　喻灵平常用的是这个牌子？
　　她平常几乎都是以素颜见人，抽屉里有剩下的瓶瓶罐罐，应该只是零星用过一些。

　　所以目光还是得聚焦到那个小偶像邱茗烟的身上。
　　这姑娘是练习生出道，长相可爱声音甜美，听说是背后有大佬砸巨资力捧，手头资源一直很不错，上过综艺也演过电视剧，账号粉丝近千万，进出都是前呼后拥，热闹非凡。
　　《硝烟里的玫瑰》是大成本制作，互联网上叫好与叫骂的声音各占一半，为哥哥姐姐的恩怨情仇嗑得死去活来的和坚持“抱走我家哥哥/姐姐不约”的人也各占了一半，对战双方隔着电脑屏幕用键盘刀光剑影，死去活来。
　　沈翊抿嘴笑笑，露出了一抹八卦的目光，传说中给她撑腰的大佬是谁呀？
　　呃，李晗为难地扁了扁嘴，她察觉到自己的情报工作受到了极大的挑战，也没见她跟哪个公司高层或者大老板关系密切啊！
　　哦，沈翊托起了下巴，像是有些玩味的意思。
　　杜城对娱乐圈向来敬而远之，他只想关心眼下的案件进展，邱茗烟现在在哪儿？
　　对外发布的行程说是在邻省录新戏，暂时还没有跟经纪公司确认，城队你看……
　　李晗的意思很明显，由于不清楚邱茗烟在本案当中所扮演的角色，不知道该不该打草惊蛇。她的经纪人尹晴是个潇洒干练的中年女人，为人最擅长客客气气地打太极，听说十分地难搞，也不知道会不会从中作梗。
　　沈翊挑起眉头，狡黠地冲杜城眨了一下眼睛，他没说话，但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涉及娱乐圈的人和事也就意味着牵扯到了大众舆论，比寻常案件侦破还要麻烦。
　　杜城看懂了他目光里的戏谑，但这是自己的小画家，怎么能不好好宠着，通过经纪人联邱茗烟，先做一份初步的笔录，回来之后再来局里录一份详细的口供。
　　邱茗烟这么精致漂亮的花瓶，若当真能干出来买凶杀人和引发爆炸的案子，内娱又双叒叕该地震了，虽然这里头大事小事不断，从来不安生，事实上一直表现得余震未停的样子。

　　李晗给了那边的消息，尹晴回复了，说她会跟剧组请假，尽快带邱茗烟回一趟北江。
　　杜城有些惊讶，这确实出乎意料，她们这么好说话的吗？
　　尹晴一开始是不乐意的，百般推脱，说是如果被人看到出入公安局，她家艺人可就没得混了。但邱茗烟自己的意思是一定得要回来，她甚至为此大哭了一场，在看到百城书店发生爆炸的新闻之后，更是不惜以罢演为要挟，尹晴为了攥住这个喷香的金饽饽，也是没得办法。
　　于是杜城靠在椅子上，问他那拿着画笔正在白纸上涂涂抹抹的底牌，你怎么看？
　　他的伤还未痊愈，可是打着绷带依然气势十足。
　　沈翊背着落地窗，金色的阳光洒在他的头发上，有种沐浴在光辉中的神圣感，她不是凶手，也想尽力找到真相；又或者，她就是凶手，但是对自己的犯案过程和表演才能有足够的自信，认为可以成功骗过我们，骗过所有人。
　　杜城笑，他们两个坐得不远，气场交织，有来有回，沈老师这回是一半光明和一半黑暗的路子？
　　沈翊便骄傲地抬了抬藏在背光阴影处的下巴，这只是为了表达推理的全面性。
　　他愈发沉迷于这般无声的角力与较量，倒不是为了求个胜负，只是亲密的恋人上班时间在警局之中不可能经常腻歪，有时言辞机锋对峙反而会增进空气流动的交互感，以便更好感受到彼此的存在。
　　这是他跟他之间心照不宣的小秘密，杜城亦是如此，他放大脸上的笑容，却是将压迫感与安全感交融到了一处，这位邱小姐的表演……原谅我暂时还没有发觉她的演技有这般精湛。
　　只能说，这届观众还是太宽容。
　　杜城面对太阳，眼中的亮似是胜过了阳光。
　　至少沈翊是这么觉得的，他借助那些钟爱的光点温柔了目光，先是捂嘴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然后猫咪一样露出了软乎乎的肚皮，面对观众和面对警察，可是两种不一样的表演，不如我们拭目以待？
　　标准的以退为进。
　　他的画纸上是刚刚用铅笔涂抹出来的黑白交错的图案，混沌的，像是看不见底的漩涡。
　　好啊，杜城盯着狡猾的小画家似是困倦又似是兴奋的眸子，露出了了然的微笑，但是他偏要说，累不累，去我办公室的沙发上躺躺？
　　406采光太好，反而不适合午休。
　　沈翊放下画笔，又揉了揉眼睛，黏糊糊地答了一声好。
　　又是看视频又是画像，确实挺累的，稍微松懈下来，便觉得自己像是一滩泥。
　　杜城惯着他，他也就任由对方惯着。
　　是纷繁交错但又甜丝丝的味道，像桌面上被某人偷吃走了的水果糖，七彩透明的绚烂。

　　邱茗烟过来一趟警局的小心谨慎程度堪比地下党偷摸接头，她的经纪人尹晴更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看谁都像是那阴魂不散的狗仔。
　　老闫端着和蔼可亲的笑容代表北江市公安局跟她们假惺惺地客气了一番，辛苦了。
　　这活杜城不爱做，他那个性格，没准能当场一个白眼横扫过去。
　　因为尹晴也想掺和进审讯室，邱茗烟都二十好几了，是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她却把自己定位在了监护人的角色，好像生怕手底下的艺人讲出些什么不该说的东西，而实际上她的这个圈子，不好说的东西太多了。
　　蒋峰皮笑肉不笑地撑住了门框，把她拦在外头，麻烦您上那边去坐一会儿。
　　这是个年轻小伙子，身强力壮的，尹晴绕不过，又见他油盐不进，便一脸懊恼地跺了跺脚，嘴里叽里咕噜地嘟囔着“你们不能……”
　　她在看到杜城高大身影出现的时候立马闭上了嘴，面上看着像是想要立刻挤出一丝微笑的，但可能由于夹杂了其他情绪，那笑容看起来有些难为情的尴尬。
　　杜城冷冷地睨了尹晴一眼，不能什么？
　　他不认得这个女人，但对方的表情显然是认识他的。
　　尹晴的声音立刻低了八度，我这不是害怕吓到她嘛，小姑娘家家的，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杜城冰冷深沉的视线让她立马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转移话题道，当然，有杜警官在，我就放心了。
　　她好像真的放心了，就连语气也缓和了不少。
　　杜城才懒得搭理她究竟“放心”了个什么鬼东西，抬腿就往监控室那边走。
　　他的后头跟着沈翊，这家伙方才全程躲在杜城的背后，人走开才露出脸，见尹晴蓦然瞪大眼睛盯着他看，还特别温柔地冲她笑了笑。
　　尹晴的职业病立马犯了，你有一张这么好看的脸，不想去做明星吗？这也太可惜了！
　　沈翊顽皮地眨了眨眼，真的呀？
　　尹晴刚想张口说些什么，走廊尽头便传来了某黑面神的一声怒吼，干什么呢？
　　他偷偷冲尹晴吐了吐舌头，连忙笑着跑开了，看，我领导不同意哦！
　　尹晴：呃，我就多此一问……
　　黑面神板着脸，气呼呼的，她给你灌什么迷魂汤呢？
　　白嫩嫩的小团子露出了软乎乎的笑，没喝没喝，碗都给她摔了！

　　邱茗烟说喻灵是她最好的朋友。初识时她还只是个普通的大学生，她的轮椅卡在泥地里动弹不得，众人或是视而不见，或是讥讽嘲笑，她看不过眼，于是上前帮了一把。
　　我是学历史的，邱茗烟的声音里带着隐约的哭腔，她开书店，帮我找了很多市面上买不到的书籍。说着说着她的泪水便涌了出来，后来我去参加选秀……我们就聚少离多了……她抽抽搭搭地从老闫那儿接过的餐巾纸，擦眼泪的动作可丝毫称不上淑女，之前她让我给租一间房子，还说不能告诉任何人，25号那天，我是去送钥匙的，结果她还没有去过就……
　　要你租房子做什么的？
　　这个我不知道。她说让我租我就照办了，我的名字不方便，租房信息填的是我老家亲戚的姓名，也没有告诉别人……
　　29号晚上？我在剧组拍戏啊！
　　银行账户？可以，你们随便查。
　　邱茗烟的不在场证明清晰具体，提供的账户确实也没有不明的资金转出，目前无法证明她有启动爆炸以及买凶杀人的嫌疑。
　　老闫看起来有点挫败，他从警多年，预审的工作更是驾轻就熟，此刻竟然挖不出一个小姑娘的破绽。但是这个女人是警方目前掌握到的喻灵除了赵契之外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密切联系，其他人全部死光了，他们可不愿意这么快就放弃她。
　　蒋峰捏着笔杆，他负责做记录，眼里也有搜肠刮肚的焦躁，还能问些什么呢？

　　你是历史系的学生，沈翊的声音透过话筒传进了审讯室，为什么会想去参加选秀？
　　邱茗烟的眼中闪过一丝匆忙的慌张，我想红，难道有错吗？她脸色一变，神情一下子绷得很紧，像是一只炸了毛的小刺猬，这跟本案无关吧？
　　抱歉，谨代表我个人问问。虽然看不到沈翊脸上的表情，但是老闫和蒋峰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这样的道歉只是形式化的客套，更加关键的是，这点好像是邱茗烟的命门，她不愿多说，也就可能成为他们的突破口。
　　沈老师果然慧眼，正中红心啊！
　　杜城这个家伙，夸人时候眼里竟然带着调笑，老不正经了！
　　沈翊的眼睛很漂亮，在暗色的光影之下更加温柔灵动，我只是隐隐地察觉到，她不并喜欢眼下这个看起来光鲜亮丽的职业，可是她也不愿意离开……为了金钱，名声，还是其他？
　　但是刚刚的那一段，杜城指的是邱茗烟方才在审讯室内的声泪俱下，看起来不像是演出来的……如果是的话，我得为之前对她表演水平的评价道歉。
　　同感，沈翊凝视着一改之前尽力配合的姿态、似是打定了主意不对自己的从业选择和经历有所解释的邱茗烟，但是她什么也不想说，甚至不惜为此跟我们耗足24小时，太奇怪了。
　　24小时？杜城指了指门外，你确定我们能受得了那个尹晴的声波攻击？
　　这女人出声就是在给警局众人的耳朵实施酷刑，那叫一个加农炮无差别扫射。
　　大家眼里张牙舞爪的母老虎，其实只是一只欺软怕硬的纸老虎，沈翊抿着嘴，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因为你是杜城。
　　杜城本城不明所以，嗯？
　　她们这种人，吃的是交游的饭，人脉广阔，哪个人能不能得罪，心里可是门儿清，你是杜倾杜总的弟弟，她怎么敢招惹你？
　　杜城无语，怎么还能跟我姐扯上关系？
　　沈翊面上笑吟吟的，所以我的建议是，问她还不如问她，但是得要城队您亲自出马。
　　你不去？
　　带上小马吧，我在外边看着。
　　怎么啦，怕她拐你去做明星啊？
　　尹晴的长相端庄大气，颇具古典美人的风范，这种脸型这些年不多见了，我想好好地观察一下，离得太近了，反而不好意思。
　　杜城：男朋友画家的毛病又犯了，不管我反而要专心看美人，而且他说得那么正直，我有一瓶新鲜的大黑醋，一时间都不知道该不该给他当场打翻。
　　沈翊像是招财猫那样冲他往前挥了挥拳头，加油！
　　不得不说，关于卖萌，沈老师是真的很有一套啊！
　　尹晴在杜城面前果然老实得不行，她说邱茗烟的背景可厉害了，是公司老总千叮咛万嘱咐给塞到她手里来的，但这小妮子的业务能力差得要命，干啥啥不行，惹事第一名，就这还要力捧，强行闭眼吹，简直离谱！
　　她是你们老总的什么人？
　　尹晴夸张地大叫了一声，天呐，这我哪里敢问啊？没辙，就当小的供奉了个姑奶奶呗！

　　博乐娱乐的老总叫做苗旭，开始称邱茗烟是他的表侄女，后来实在编不下去了，才无奈地说出来她是他偷偷养的小情人，不多加照顾怎么彰显他无处安放的男性魅力？我跟她男未婚女未嫁的，苗旭嚷嚷道，这不犯法吧警官？
　　小马疑惑，你不是有个儿子吗？
　　苗旭白了他一眼，但我老婆死了呀！
　　沈翊不鸣则已，一开口吓死个人，你知道她的身高体重和三围尺寸吗？
　　苗旭跟周围大家伙儿一起张口结舌。
　　这……天了噜，这是可以直接问的吗？
　　158cm， 41 kg，82- 62- 80，这是我之前观测到的，所以你是观察力不行，还是记忆力不行？又或者……你们的关系根本就不像你说的那么亲密？
　　这关你什么事啊？苗旭看起来有些恼羞成怒，他不顾风度地咆哮道，我又不像你们这些没人要的穷小子，看见漂亮女人，摸又摸不着，便只能垂涎她们的身材，瞅得过来吗你？
　　因为他的这个说法太过于槽多无口，众人一时不知该要如何接话。
　　沈翊倒是笑得从容淡定，这只是我的职业习惯。
　　苗旭又翻了个大白眼，不肯吭声了。
　　可线索到这里还是断了，苗旭同邱茗烟的关系究竟如何，好像实在没法跟喻灵的死扯上趟儿，警方也不可能强行留人，一定要逼着他们说个明白。

　　杜城把这一帮子人统统打包送走，然后阴恻恻地从旁边飘了过去，沈老师当真好眼力！
　　这是能一眼看穿的东西吗？
　　沈翊笑得前仰后合，他在杜城的跟前偶尔会注重形象，有时也放飞自我，怎么不能？要不也聊聊你……
　　杜城赶忙纵身捂住了他的嘴，你这是作弊啊，我……我那能是用看的吗？
　　明明是用手摸出来的好不好？
　　何溶月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两人正在拉拉扯扯的没眼看，女法医清了清嗓子，问杜城现在有没有空收她的报告，不然我走了？
　　杜城飞快把手缩了回来，你说。
　　喻灵的腿确实受过伤，何溶月把尸检报告递给他，神色肃穆道，但是差不多痊愈了，下地走路完全不成问题，根本就不需要坐轮椅。
　　这个女人，从头到脚没有一句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