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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   哮喘喷雾里有毒。
      不是一喷即好,而是一喷即死。
      沈翊救了赵契一命,当然也算是救了他自己跟杜城,前来自首的犯罪嫌疑人猝不及防地在警察面前死掉了,他们很有可能会被排除在接下来的行动之外,甚至接受审查。
      他看着病床上面如死灰的年轻男人,眼里流动着幽秘的光,你就没有什么想要说的吗?
      赵契张了张嘴,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
      杜城的面相比沈翊要凶狠一些,他以一个身姿挺拔的俯视角度逼视他的眼睛,我们能保你一次,却是今日不知明日事。
      像警告,也像威胁。
      赵契强撑着维持他最后的倔强,但是语气里夹杂了一丝或许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颓然,我的药一般随身携带。
      杜城刻意挑高了声音,从不离身么?
      赵契闭上眼睛,低头不语。
      沈翊趁势加重了天平上的砝码,他早就习惯了与杜城的这般配合,彼此间存着心照不宣的默契,我们查了购买记录,这只哮喘喷雾来自第一人民医院,我记得喻灵经出入那里,你说会不会有人记得是谁买了……
      赵契的反驳来得很快,这支喷雾已经使用过半,若是买来的时候就有问题,我早就死翘翘了!对了,昨天傍晚时分,小雪出事那会儿,你们不是都看到我用过它?
      杜城了然一笑,你不否认她知道你身患哮喘。
      沈翊很顺利地接过了话茬,也不否认是她帮你买的药。
      杜城的语气陡然一凝,那我就再告诉你一个事实,下了毒的这瓶喷雾,其实是绍杰从药店里买来的,神奇的是,我们问过那儿的工作人员,他用的正是你的处方,我是不知道,你跟他什么时候熟稔到了这种地步?
      赵契的目光先是狠狠一颤,然后开始变得动摇起来。
      事情的原委,他不是猜想不到,只是不愿意承认而已。
      而且,沈翊精准补刀,明明昨天傍晚好多人都见到你使用过同一品牌的喷雾,今天的瓶身上边却根本找不到你的指纹,只有他一个人的,他指了指旁边抱着胳膊看起来凶神恶煞的杜城,笑得和煦也冷冽,你想杀死绍杰不假,但他好像……也没打算放过你。或者说,想要你们互相残杀的,其实另有其人?
      她是不是,谁也不信,从一开始,就想要杀死你们所有人。

      被压垮心理防线的赵契给他们讲了另外一个版本的故事。他对那个身在地狱的女孩心怀怜惜,因此愿意做那斩杀恶魔的英雄,正好喻灵知晓罗霜与朱凡死亡的真相,便利用罗雪与秦燕也想要为亲人报仇的心理,打着为女友报仇雪恨的幌子,集齐大家谋划了这次的童谣杀人案。这其中也包括喻灵,她头脑最为冷静,是他们的军师,严控犯案的每个步骤。
      那首童谣是谁写的?
      是喻灵,包括后来加的那些,都是她写的,格式不一样代表着目的的不同。
      “哗啦啦,涨水啦,孩子快快把家还”也是?
      我不知道为什么小雪和秦燕会……赵契凄凉地说,而我们最想让他死的那个人,他怎么还能活着!?于是她才给我想了另外的主意,重新加了一句。
      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这一句其实也是她早就准备好的?
      你胡说,喻灵不会背叛我……我们的!
      那么仓库里的迷药呢?
      什么迷药,我们没有……
      所以那是绍杰准备的,罗雪跟秦燕去仓库的那会儿他正在给学生颁奖,她们约了他,你猜他为什么不去?
      赵契强忍着愤怒,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绍杰屋中的窗台上以及外头的草坪泥地里都有新鲜的脚印,你说自己是配好钥匙从门那儿进去的,你想不想知道,这些脚印都是谁的?为什么他屋后的草屑和泥土,会如此巧合地出现在你家,哦,不,是你现在借住的罗雪的家附近?你的哮喘喷雾,真的从不离身吗?
      赵契的脸上顿时染上了苍雪一样茫茫的白,洗澡换衣服的时候可能……
      沈翊认真看着赵契的眼睛,我们查访过,绍杰因为评先进的事情跟曾经的故交林瑞晖和冯昌闹了矛盾,他们找他要封口费,不然就去检举,他便想要解决他们;还有你们三个,躲在暗处谋算着杀害他的人,于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全部送去地府团聚好了!所以,喻灵其实也是绍杰的军师,她告诉了绍杰仓库里边的安排,准备了迷药,让他成功反杀,再让你跟他相互完成杀人的最后闭环。他看到杜城立刻起身去打电话,心知是在安排监控百城书店的工作,便也不等赵契辩驳,直接欺身问道,过去的事她是从哪里知道的,亲眼目击吗?
      她被缚在绍杰身边这么多年,那几个人干的那些龌龊事儿,怎么可能一无所知?不,这讲不通啊,喻灵凭什么要帮绍杰……那个,就算她真的想帮……绍杰对她做过什么,自己不清楚吗?他怎么可能会轻易相信……
      因为他们是另一桩谋杀案的共犯,沈翊的眼中盛着幽暗的波光,我们找到了绍庆的尸体。
      赵契此刻的眼眸中才浮现出了真正的恐惧。
      绍庆,可是绍杰的亲生儿子啊!

      临出发之前,沈翊突然开口道,对了,杜城,你知道月相吗?
      杜城思考了一会儿,中学地理课上好像学过,但我没仔细听过……怎么啦?
      此刻外边奔走忙乱,但办公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黄澄澄的阳光下显得静悄悄的。
      沈翊的嘴角扬起了笑容,只是背着光蒙着阴影,我在思考生与死、善与恶的关系。
      你可以把问题甩给路海洲,杜城很快就跟上了他的思路,他们两个在这方面好像有某种神奇的契合度,可以跳跃过程实现无缝衔接的对话,归根究底是他们市局的案子,我们只是中途不小心捞上来了一只小虾米。
      这么大方吗?沈翊冲杜城眨了眨眼,声音低得像是路过的风,我刚刚才想到……但愿他能赶得上吧。
      杜城揉了揉他的发顶,我们自己有大案在身,哪里有空成天给市局当保姆?对了,何溶月的嘱托你记住了吗?
      沈翊的笑容变得明朗了一些,嗯,我知道。

      你们就因为他这一面之词过来找我?
      喻灵的气质跟从前一样,冷得冻人,仿佛跟所有人之间都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壁垒,外壳坚硬,把所有目光和情感都阻绝在外。
      不同的是,这回再次见到她,没有继续在看嚎啕大哭的狗血偶像剧了,而是在看书。
      雨果的《悲惨世界》。
      I would rather rely on their own strength, open my future, rather than seek the favor of the powerful.
      我宁愿靠自己的力量,打开我的前途,而不愿求有力者垂青。
      这就是你的信仰吗?
      从不堪的泥泞中来,带着锋利的刀光与血色,在世间孤独地行走。

      我不知道你们说的这些事情,喻灵苍白的面容上并未出现丝毫波澜,他在冤枉我。
      女人的眼睑微微下垂,脸上挂着颇显遗憾的惨淡微笑。
      她甚至亲手为他们准备了咖啡,虽然是速溶的,也是之前得不到的待遇。
      只是上一个得到这种照拂的人,现在还在警察医院的病床上躺着呢!
      绍杰对你做的那些事情,你不恨么?
      憎恨与杀戮之间,并不能人为强行划上等号,你们是做警察的,应该明白这一点。
      这个女人自带疏离,哪怕将咖啡杯推到杜城和沈翊面前,眼里也看不到一点热忱。
      他们二人正襟危坐,谁也没去碰它。
      喻灵垂下眼帘,眸中划过了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可是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捧起面前的保温杯,轻啜了一口里头的热茶。
      以杜城的性格,哪能容许就这样被别人占了上风?
      那就来聊聊你应该知道的。我们查到在遭遇车祸之前,绍杰的车曾经在一个服务站短暂地停留过,他跟你母亲去了卫生间,当时留在车上的,只有你一个人;罗霜出门之前给家里留下纸条,说是去河边同人见面,那个暑假,作为她最好朋友的你,也身在丰岩村,而在她失踪之后,你又去拜访过你曾经的老师朱凡;还有绍杰的儿子绍庆,我们在他租住在北江市内的公寓附近的花坛里挖到了他的尸体,死亡时间将近一个月,致死的凶器是一个被砸得稀巴烂的花瓶,满是血迹的碎片上头提取到了绍杰的指纹,更重要的是,6月30日的监控拍到了你跟绍杰先后去到他所住楼层,据我所知,你最近一次怀上孩子,其实是绍庆的……不要着急辩解,咱们分局刑侦支队的审讯室,一定会给你预留充足的时间。
      他的言辞冷厉,充满威慑力,但是喻灵的脸上没有半点惧色,嘴角反而扬起了一个奇异的微笑,她问,你们为什么不喝我的咖啡?
      废话,爱你爱得甘愿为你杀人顶罪的家伙都能说弃就弃了,谁还敢碰你给的东西,真就不怕死咩?
      可惜。
      喻灵的手指轻轻地划过桌子的一侧,然后用力一按,大量烟雾立刻从书店的各个角落里喷涌出来,是迷烟。
      之前她给绍杰准备的迷烟,现在还剩下一些。
      方才确实在我们的杯子里都加了一点佐料,但是喝下之后能够让人在这种环境下保持清醒,既然你们不喜欢,我便只好独享了。
      她看着身陷烟雾困境的两位年轻警官,将轮椅转了向,头也不回地往书店外边滑去。
      在这个女人这里,根本不存在犹疑一说。

      外头等着她的,是宁静无风的夜晚,还有一群穿着防弹衣、荷枪实弹的警察。
      今天是农历七月初一,天空中无月无星,光线非常不好。
      警方这边为首的是蒋峰,他举着喇叭,严辞喝令她放弃抵抗,束手就擒。
      可喻灵却眨了眨眼,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个隐秘的笑容。
      Ta说得对,你们果然诡计多端……所以我早有准备,她从灰色的毯子底下摸出来一个遥控器,如果不想睡在书店里边的那两个人永远地睡过去,统统给我让开!
      蒋峰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他年轻,很多情绪不自觉地会表露出来,你应该清楚自己的状况,面对警方的全力通缉,一般人都是跑不掉的,何况坐着轮椅?
      喻灵的脸上浮现出了一点点小小的骄傲神色,跑不跑得掉,那是我的事情,你需要知道的是,我做的炸药连山体都可以炸坏,想要炸死两个人,不难。
      蒋峰被堵在村外一天的记忆犹新,当然不会轻易否认有炸弹存在的可能性,他焦躁地舔了舔嘴唇,看起来更加不安,你想要怎么走?
      显然他目前掌握的权限根本做不了这种决定,所以……这句话其实是演的。

      喻灵本以为已然窥得一线生机,万万没想到会被人从背后扣住手腕,直接将手里的遥控器给硬生生地拧了过去,要不咱们先来聊一聊,哪位老朋友给你说过我们的事情?
      是杜城。
      他原本的音色颇为清亮,压得低沉些便是压迫力十足,早防着你的迷烟了,不要在我面前搞这些已经露过脸的小把戏,好没意思!
      这家伙不是好的惜花人,只会对特定的人存有怜香惜玉的心思,喻灵的遭遇可怜,但确实够狠,也够可恨,他作为警察的一方,自然没得多少客气可言,一副手铐当机立断地拴在了她的腕子上。他很清醒,这个女人可不是什么柔弱不能自理的菟丝花,一旦让她抓住可能逃脱或者搞事的机会,杀伐果断,该出手时就出手,必然又是一场久久不能平歇的腥风血雨。
      沈翊跟他不一样,正在忙着整理他衣服和挎包上的灰尘,看起来像个热爱干净、珍惜物件的小孩,感受到喻灵心有不甘的怨恨目光,还特意抬头冲她柔柔地笑了笑。这人长着一张迷死人不偿命的帅气脸蛋,笑起来自带一些朦朦胧胧的美感,很多人都少不得会被勾去一丝半缕的魂魄,落入这看似甜美温柔的陷阱里。然而喻灵的心早就被碾成了齑粉,是个可以不为之所动的例外。只是能最快跟上这女人的思路,猜到她是从六年前就开始隐忍布局,一个接一个铲除眼中钉的沈老师,实质上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喻灵的父亲实际上是中毒身亡的,却是连尸检都没做,就被批准匆匆地草草下葬。
      村长林瑞晖在其中起了不小的作用。
      父亲为母亲和她的出轨对象残忍杀害,被金钱冲昏了头脑的女人说了一个经不起敲打的谎言,她说她是他的女儿。
      喻灵跟绍杰根本就没有相信,却各怀目的,都装作是信以为真的样子。
      她的报仇本意只停留在一桩共同赴死的车祸,但是事与愿违……她对人世间的爱意逐渐消磨在明明知晓一切却要假装毫不知情的每分每秒,然后在她预备同归无尽却只亲手杀死了母亲的那一天,被永远地撞了个粉碎。
      在那之后,她便代替她的母亲,成为了那个男人的秘密情人。
      父亲跟私生女,多么方便的幌子啊!天真的母亲自以为是,以为是替自己的孩子谋得了一台免费的提款机,不曾想亲手将她推进了地狱……
      父母双亡,加之因为车祸失去了正常走路的能力,她的老师和朋友是那种最为平凡的普通人,他们对她的遭遇表示过关心,只是不得不屈从于现实的无奈,劝她安于天命。
      北江市里闻名遐迩的重点高中,更为广阔的人生舞台……从今以后,便只是罗霜一个人的事情,与过去一起享受鲜花与掌声的喻灵再无关系。
      她们的老师朱凡也是这么认为的,美丽的鲜花已经凋零了一朵,这让他情不自禁地对另外一朵更加地珍惜。
      他们开始自觉不自觉地疏远她。
      可是喻灵不会容许这些,既然我已经陨落成为遗憾,在人生彻底滑向无底深渊之前,趁着彻底厌弃之前,还是将这些所谓曾经的美好,刻骨铭心于过往的记忆吧。
      她要杀了他们。
      你们大概率觉得她已经疯了。
      对呀,一个偏激冷静的疯子,是听不进去那些大道理的。
      她所剩下的,只有日益深重的苍白恨意,似是将骨头燃烧殆尽的灰烬,毫无灵魂。
      她当然知道那些人的事情,也知道什么时候引人过去送死才最合适。因为她接替了母亲原来的位置,不仅仅是绍杰的情人,还是这个文物盗窃买卖团伙的一员。
      罗霜是,朱凡也是,他们毫无防备地走向了她悄然布下的陷阱。
      喻灵可比她那自作聪明的母亲有能力多了,虽有残疾,但是胜在年轻,性情冷淡甚至冷漠也不是问题,相反更能激发男人的征服欲。绍杰对她就有一种病态地迷恋,但也不只是绍杰。她做过三次流产,之前两次是绍杰,但是最近的这回,是他的儿子绍庆。
      6月30日那天他们到绍庆的公寓里,因为此事发生了剧烈的争执,最后的结果如大家所见,父亲举起花瓶,砸向了亲生儿子。
      喻灵在这其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呢?
      杨玉环吗?还是妲己?
      她并不娇媚,不算特别的漂亮,性格也不好,但为达目的,可以根据需求调整自己的状态,为提供这些男人想要生理或者心理慰藉服务,年轻的赵契也是这么被拿下的。
      他们总是自我感觉良好,觉得是自己的男性魅力征服了一个冷漠高傲的女人,殊不知所有人都是一盘毫无乐趣的棋局上的棋子,她不热爱下棋,只是想要毁灭而已。
      绍杰对他自己的所作所为并非完全地无动于衷,也就成为了不安定的隐患,喻灵不喜欢不受控制的定时炸弹,便以复仇和帮忙解围为题,设了一个局,一个用周围人的鲜血链接五行这种古老崇拜切断自身的过去、将世界涂抹成互相残杀至死方休的局。
      她自觉早就失去了爱人的资格,就连死亡,也很少能引起胸腔哪怕一点点轻微地震颤。
      北江分局的老老少少在画像师温润如春风的嗓音里齐齐地打了个哆嗦,小山村中不为人知的人间惨剧在他们耳边轮回一遭,仿佛被扔在严酷的寒冬中进行冰冷刺骨的煎熬。
      我们热衷于对事件的品头论足,但是永远猜测不到人性阴暗的下限可以划到哪里。
      只是一个远在天边的故事而已。
      你有心吗?
      你又何必有心。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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