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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   次日上午10点多,村里再次传来了不幸的消息,绍杰死了,□□地死在了自家的浴缸中,是学校等他安排工作的几名老师半天不见人,才想起来家里找他的。
      跟踪绍杰的小警察一脸惶恐地说,他是一个人回去的,中途未同任何人说过话,到家之后直到那些老师过来敲门,没有其他人进过他住的那间屋子。
      房屋门窗皆从内反锁,现场只有死者一人,若非意外或者自杀,就是密室杀人案。
      沈翊心细,在紧闭的窗台附近找到了被人为擦除的痕迹和窗外泥地里略显凌乱的脚印。
      蒋峰蓦地一锤手心,凶手定是在此处做了什么手脚,才能进出自如,做成了这密室的假象,但还是留下了脚印的痕迹。
      杜城和沈翊不置可否。
      好在大冤种也不是完全眼神不好使,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这些脚印的脚尖方向很不寻常,向内的覆盖着向外的。

      何溶月做了尸检,绍杰的颅后有伤,对应浴缸边缘一处轻微的淡色血痕,推测是滑倒撞击所致,但是不致命,他确实是被这一缸子的水给活活淹死的,只是血液当中检测到了麻醉剂的残留。
      杜城犀利的目光开始在现场搜寻,麻醉剂通过注射进入人体?
      对,何溶月肯定了他的判断,他的左手掌心处有一个极小的针孔。
      这个位置相当特别,大概没有哪个清醒的成年人会毫无顾虑地主动伸出手去,眼睁睁地看着别人给自己扎针。
      沈翊踱步走到浴缸的一侧,抱着手臂安静地想了一会儿,突然睁开眼,视线上下逡巡一圈,最后放到跌落在地还洒出了一点白色泡沫的沐浴露瓶子上。与此同时,杜城用镊子从细小的地板砖之间捡起了一根淬着银光的短针,然后他们异口同声地说:“就是这个!”
      沐浴露的按压泵之中藏着短针,短针上涂着强效麻醉剂,趁洗澡的时候,它顺着流动的泡沫扎进了死者的手心里,引起酥麻痛感,而后意识出走,才被甩到了地面上,这是一件早有预谋的故意杀人案。
      蒋峰的声音像是炸雷一样,城队,你快来看看这个!
      热气腾升的镜子上浮现出了一行歪七扭八的字,哗啦啦,涨水啦,孩子快快把家还!
      何溶月远远地瞥了一眼,是肥皂水。
      芙蓉水底殁,桃李土中藏。
      吱呀响,银光现,天边晚霞真漂亮!
      哗啦啦,涨水啦,孩子快快把家还!
      这才是完整版的童谣,是以水为开端,以水结束的循环,是哀伤的缅怀,也是复仇的杀戮。可是为什么连秦燕和罗雪的死也被囊括在内?还是说,最后这一句只是为了应景送绍杰去地狱才临时加上的……

      警方终于从河底和丰岩村小学的操场底下分别挖到了罗霜和朱凡的骸骨,确认这两名死者皆是五到六年之前被人杀害,只是时移世易,他们好不容易重见天日,却是连个可以收敛尸骨的亲人都没有了。
      绍杰现在跑不成了,杜城突然转头问沈翊,你的画像结果出来了吗?
      倒是无谓质问,甚至并非不懂,但他必须得承认,的确非常在意小画家之前说一半留一半的态度。
      沈翊抬起下巴,用清澈的水色眸子望向眼前高大如山的男人,他实在控制不住自己沉溺于这人干净坚定的目光,紧绷的面部表情终是忍不住稍微缓和了一些,变成了一种略显无奈的喟叹,根据我对他们面部遗传特征的观察,喻灵并不是绍杰的女儿,而是她母亲跟她那个据说是因病去世的老公所生……具体如何,还是等亲子鉴定的结果吧。
      何溶月给了他们明确答案,一切如沈翊推断的那样,绍杰跟喻灵之间,并不存在亲子关系。但是根据喻灵的口供,妈妈曾经当着绍杰的面说过她是他的亲生女儿,她才会在遭遇车祸之后毫不犹豫地相信那个男人。他也确实给过她许多帮助,却做了很多正常父亲根本不可能会对女儿做的事情,向来坚强的女法医的声音难得变得哽咽起来,你们知道吗?喻灵打十六岁起就开始流产,一共三次,最近的一次就在一个月多之前……
      所以,这其中到底是谁在欺骗谁?

      我一向比你想得阴暗,沈翊短促地冷笑了一声,根据之前的那番描述,他的儿子绍庆是那种将爱恨分明、睚眦必报写在脸上的人,血气方刚,热血冲动,并不擅长捕风捉影的谣言设计,因此跟他朋友的聊天大概率也不是无中生有,很有可能确实是撞见了父亲跟本来以为是私生女的姐妹有点什么,平日里根本不敢拿出来宣扬,心情压抑得很,才在喝醉之后不小心吐露了心声……你说,咱们这位绍杰校长自认为是包养了亲生女儿,还是明知道她不是自己的女儿,才将计就计……
      不论哪一种,对年纪轻轻又腿脚不便的喻灵来说,都是一种极大的伤害。你说面对这种情况,一个被裹胁其中、孤苦无依的女孩子,会不会日益生出恨来呢?
      沈翊虽然有提醒过杜城注意这个人,用的却是怕人跑掉如此扯淡的理由。其实绍杰那么在乎他的先进候选人的身份,哪怕真的是他布局杀了秦燕和罗雪,在警方没找到铁板钉钉的证据之前,他也不见得会直接跑路,反倒是童谣暗指的作恶之人只剩下最后一个,那藏在暗处的憎恨怎么可能就此罢休?
      是他一念之间的犹豫促成了凶手的得逞和绍杰的死亡吗?他不知道,但是如果可以重新选择,他还是会这么做的……杜城何其敏锐,自己在这期间起伏不定的情绪状态肯定让他很快就意识到了这点……谁不愿意在喜欢的人面前做一枚欣欣向荣的小太阳啊,但我自小在泥沼中长大,本来就是这么思想阴暗的人,所以城队你会怪我么?我分明知道你的答案,可就是忍不住想要……试探?他自己也说不好。

      杜城将一只手搭在沈翊的肩膀上,不由分说把他往自己怀里带了带,可是喻灵近期根本没有回来过,一直待在她的书店里……
      沈翊用脸颊蹭了蹭他的肱二头肌,与男人对视的眉眼之间淌过了一缕好看的风情。跌入恋爱陷阱的男人特别容易被心爱之人像是这般缱绻而又缠绵的眼神和动作吸引住全部的注意力,恨不得为其倾尽所有,杜城也没能免俗,然后才听到恋人温柔如水但是藏着幽深凉意的话语——既然有人愿意为我出力,又何必亲自动手?小画家说得笃定,似顽劣似挑衅也似真心,表面在阐述别人的故事,内里也在探求爱人的心意,眼见自己被身边的男人箍得更加紧些了,便扬起眉毛,露出了孩子般胜利喜悦的笑容,看,你也逃不掉不是?
      杜城刻意压低了声音,弯腰凑到他的耳旁吹气,沈老师不必骄傲,咱们彼此彼此。
      沈翊顶着一双发红发烫的耳朵,伸出脚尖轻轻挨了一下他的小腿,正经一点,能不能好好破案?语气娇嗔,心说幸好有他陪在身边,自老师和师母离世之后,小画家的灵魂如同一叶无根的浮萍,到处飘零不定,好像只有在真实感受到他的存在时,才能避免被汹涌而来的黑暗和恶意给拖入至深渊之中,然后吞噬殆尽。这其实很危险,让那颗敏感的心同时察觉到了兴奋和不安,但他是沈翊,他绝不可能就此放弃。
      杜城不似他那般玲珑纤细,不至于时刻揣着那么厚重的不安全感,但是此人也是惯会想方设法博得关注的,这会儿不流行砸校长车了,就去扒拉沈老师的后颈,将手指插进他的发丝当中,再稍稍用力抬起,促使那指尖上的人儿不得不同他仰面相视,接受一段只要稍微低头就可以撕咬啃噬的距离,他们呼吸相闻,眼底的光景亦是一览无余。这其实是一个带了些许强迫意味的小动作,只是沈翊跟这个家伙闹腾起来多么令人脸红心跳的事情都干过了,这样根本算不得什么。

      那就好好破案,杜城俯身看着他的眼睛,直白问道,绍杰的死,你怀疑是赵契动的手?
      沈翊才不怵他,也许不只是绍杰,这些人,这个赵契都有十分强烈的动机……不是吗?
      不过到底是为了罗雪还是喻灵,或者两者皆有,恐怕只有他自己最清楚了。
      杜城目光不错,似是在与沈翊角力,说这些,你有证据么?
      沈翊实话实说,村子里没有监控,他若是足够小心,应该很难由此定罪。
      杜城的手指在他的脖颈处游离,手法像是在撸猫,那该要怎么办?
      沈翊沉吟道,我想从炸弹……等等,你是队长还是我是队长?怎么不自己动脑筋的哦?
      杜城闷着笑,沈老师这就不厚道了,咱们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
      一家人么?
      沈翊灰霾的脸孔瞬间放出晴来,他弯了弯猫猫唇,眼睛里的光也变得亮了,语调却是软软糯糯的,像是一只新鲜出炉的小米糕,氤氲着脸颊绯色的云霞,看起来特别可口,胡说什么,谁爱同你是一家人?
      杜城看他面色稍霁,才稍微松了口气,自家小画家可爱是可爱,只是心思重得很,也难哄,我看起来很像迂腐老头子吗?怎么可能为了这种不是东西的东西去迁怒于你?
      无需否认事实,你已经被我……
      沈翊脸上的红晕更甚,赶忙伸手往他的嘴上盖,大白天的,这家伙怎么什么话都敢往外蹦,太不要脸了!
      被遮着半张脸的杜城眼里带着笑,加之沈翊手上不使劲,只是虚虚掩住,其实并不太能影响到他讲话,不过是听起来有些模糊不清,沈翊,我会尽我所能,一直陪着你。
      唔?怎么突然还表白上了?
      但人的高兴却是藏不住的,他听懂了他冷厉话语背后的不安,告诉他无论如何我这里永远都会接纳你,他也很难做到不为之倾心动情。
      好,沈翊说,你要是胆敢半途跑了,我就天涯海角去追杀你。
      直到我的灵魂燃烧殆尽、再也坚持不下去的那一天——他在心里默默地补充了一句。

      只是蒋峰这厮永远在煞风景的路上狂奔不止,他突然跑进来报告说,城队,赵契那小子不对劲,想跑,被他们逮了个正着。
      沈翊被杜城揽着半边肩膀,笑得像是一位早早看穿一切的正宫娘娘,瞧,不打自招!
      杜城便也跟着笑了,他异常自觉地拿起沈翊的帆布挎包,揽着人往外走,现在我倒是越来越相信了,看似远在千里之外与这些案子毫不相干的喻灵,只怕没有那么简单。
      这个时候逃跑,可不是幕后凶手该有的稳重选择,反而像是,早就计划好了一样。
      早就计划好的,自投罗网。

      被逮住的赵契阐述了他的故事。他同秦燕、罗雪本是同谋,五年多前的夏天,林瑞晖和冯昌进行文物走私的勾当不小心被回来过暑假的罗霜听到,他们便将她沉到河底,朱凡则是因为听到冯昌和绍杰挪用学校工程款被杀的。
      你一个外地人,不曾亲眼所见,怎么对从前的事儿了解得这么清楚?
      罗雪从头到尾都没有瞒着我,她也需要我的帮助,制作炸药,吊死林瑞晖,设计杀死冯昌的机关都是我做的,她跟秦燕的文化水平不高,根本不擅长摆弄这些。
      她跟秦燕又是从哪里知道的?罗霜和朱凡的死法和顺序竟然都是对的,是站在一边眼睁睁地看见的?假设她们当年真的目睹了这些,为什么第一时间不去报案,要等到几年之后采用杀人这么极端的方式来复仇?
      这个我不知道……她们没有告诉我。
      不是说凡事都不瞒你?
      ……
      那么秦燕和罗雪的死是怎么一回事?
      是她们约的绍杰,蜡烛的机关是我提前设置好的,只要他走进去,把人敲晕,就可以成功了……我不知道为什么最后死的竟然不是他,而是……所以我才另外想了一个办法,绍杰不死,她……罗雪会死不瞑目的。
      你想的什么办法?
      在沐浴露的按压泵里藏了麻醉针,制造他滑倒溺水的假象。
      既然制造了假象,为什么要来自首?
      ……我良心不安。
      绍杰的屋子锁得很严实,你是从哪儿进去的?
      之前偷偷找人配的钥匙。
      什么时候找谁配的?为什么要配他家里的钥匙?你们本来的计划,不是想让他死在仓库的火灾里吗?
      以防万一,不想被关联到之前的事情,他的屋里可能留着罗霜和朱凡死亡原因证据……
      你跟罗雪之前那些恨不得敲锣打鼓昭告天下的行为,可并不像是怕被关联到的样子啊!
      我跟她是独立的个体,想法并不时刻会保持一致。
      你怕因为当年的案件被纳入警方怀疑的对象,然后……就来自首了?请您自己理一理这个逻辑,这合理吗?
      我说过了,是因为良心不安……信不信随便你们。

      那些童谣一样的文字,也是你编的吗?
      赵契飞快地眨了一下眼睛,对……也不对,前头两句是我写的,但是她们说那几个人只配胡乱敷衍几句,为博眼球凑个五行的名头就行,后头的就随便放飞了。
      罗雪什么时候介绍你去百城书店打工的?她跟喻灵的关系很好?
      ……好像去了挺久的了,我记不太清了。她们两个关系应该还不错吧?喻老板还挺信任我的,跑腿的事情都很放心交给我。
      你的老板身体不太好,是不是要经常去医院?
      嗯,有时候会让我看着店里……去医院……也对,可能,会需要去换药吧?
      6月中旬喻灵有一段时间没有去店里,你还有没有印象?
      赵契的脸色不太好,上个月的事情,我怎么可能还记得?
      那段时间,她流产了……沈翊盯着他乱糟糟的发顶,自然也没错过裤缝旁边那迅速握紧又飞快松开的拳头,你不知道吗?
      赵契这回答得很快,他将露出青筋的手臂撑在桌子上,眼神凶狠地瞪着眼前之人,像是正在极力否认着什么,我不知道!
      据你所知,她有没有男朋友之类的……
      赵契的神情愈发暴躁,即刻声嘶力竭地打断了他,没有!
      可是话音刚落,他的脸色突变,一边激烈地喘气一边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脸上也泛起了不正常的潮红,哆哆嗦嗦地伸手去掏口袋:“药……”
      是哮喘!
      杜城下意识过去帮他,喷雾的盖子都被揭开了,结果被沈翊硬生生地拦了下来。
      他的脑海中,绍杰干净的窗台和泥地里纷乱的脚印像是电影特效般一闪而过。
      赵契说他是直接开门进屋的,如果这不是凶手的脚印,那么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死者自己留下的,他需要避人耳目,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扶他坐好,深呼吸,用手按摩颈椎后面的大椎穴,我来打120,送医院!”
      杜城目光一敛,手指一顿,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瓶小小的喷雾就像是一个无底的深渊,也许不只是能治病,还能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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