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珩行天下

3、花开 （上）

　　按照水桶据说是想了十五年的计划，公子住到了花神庙。
　　这年桃花开得好，都说是荫了花神的福，香客自然很多，即使来一两个白吃白喝的闲人，住持也还养得起。更何况花无百日好，早晚有谢的那一天。作为住持，看的自然要比普通和尚遥远。

　　这自称姓花的公子，天姿秀逸，仪才不凡，让人一见难忘。虽然住持背地里用京城世家名人录对了对没有找出对号的，但还是同意这公子就这么不用钱地住了下来。
　　做人要的是名气，做事业要的是人气，更何况他这么一个小小的花神庙。这种道理住持还是懂得些个。
　　只是难为了这花公子，一身好皮囊仍然心底纯善，这样的人才不多了，早晚是出名的主。有了名气自然就会有人气，所以这是稳赚不赔的买卖。想到这儿，住持梦里都会笑出声来。

　　所以公子在花神庙的后厢房很轻松地就住了下来，原来这人间并没有嫦娥形容得那么薄情寡义。
　　公子觉得很感慨，想的是这一世总算没白来一遭。

　　他也不是不知回报的人，偶尔去正殿里转转，在花树下立一会儿，对香客们温和地笑笑，看着香火钱越来越多、花开得越来越茂也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情。
　　除了觉得那供奉的泥偶实在和他的本尊形容相差太远之外，并没有什么值得抱怨的。况且水桶说了，人间讲究的不是写实而是写意，就好像天界的神谕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他也就坦然了。
　　其实这人间天上本没有什么区别，只要无甚执著，处处皆是仙境，人人俱是佳偶。这么简单的道理，为什么柳仙就是不明白呢。

　　他这一住就是三个月，这山前山后的桃花李花杏花梨花蔷薇花都开过了，而且是百年不遇的全盛。水桶说是那些花都拼了命要开给花神本尊看的原因。

　　眼看着就是夏天，山下池塘的荷花都快开了吧，日子便有些百无聊赖起来。
　　他有些同情水桶了，在人间这么一住就是十五年，不是十五天，也不是十五个月。如果他是柳仙，看在水桶这么搏命的份上，也该感叹做罢了吧，为什么柳仙偏要这么地看不开呢？

　　好容易等到了水桶的消息，约他甲戍日午时三刻在龙泉湖东起第四棵柳树下。
　　水桶还特别强调，注意衣着和笑容。
　　这是他和水桶准备的最充分的一世，他不能让自己再失败。

　　很多年以后他还记得那一天，晴朗无云，空气里满是花草的清香，仿佛连草尖的露水都是快乐的，哪怕下一刻它们就会散在蒸蔚的热气里。
　　他在这满世界的快乐里，穿过树林下山去。听着那些风拂过树梢的声音，让他更加的喜悦。看那些树叶簌簌地就落到他的肩头脚下，看那些凡人不知名的花在清静的幽谷忽然彩云一样地绽放，他是那么得开心。一路跑着跳着，奔向水桶为他安排好的宿命。
　　他记得那天回来水桶还说，全天界的仙都在天上看着他的成就。只不过很多年以后水桶换了个说法，说是全天界的仙都在天上等着看他的笑话。
　　其实成就和笑话本来就差不多，就像那个凡人推崇的韩信，当时是胯下之辱，百年后就只有将相封侯。
　　他知道自己是没心没肺的玲珑人，但是成王败寇的基本道理他还是懂。
　　其实他不在乎，他不在乎众仙是赞他还是毁他，就像他曾经不在乎柳仙是爱他还是不爱他。

　　传说那龙泉湖下有个龙穴，因而名之。正所谓，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当然龙王是不予承认的，那么小的湖，简直是侮辱了龙穴两个字。
　　来之前他还打听过，有四海界传到天界的小道消息说，那其实是龙王的小蜜青蛇或者白蛇的穴，简称龙穴。当然这一点，龙王是更加不承认的。
　　他做足了功课，所谓知己知彼。他想这一世，那柳仙一定会放弃了他。
　　在天界，他待谁都是一样的好，是以从来不会有绯闻传他和谁要好。可能恰是这样才让柳仙觉得委屈了。
　　他不是不知道柳仙怎么用心待他。只是他本来就是个没有心的人，让他如何能用心。

　　他想这一世，他一定要做到最好，让柳仙再不用受生生世世轮回之苦，这样的大好结局，这个故事也就圆满了。
　　所以他耐着性子站在柳树下等那安小姐，过了午时，天色便有些暗淡。有那么一刻他想她不会来了吧，可她还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