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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卧底 (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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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终于停了,在几个晴天霹雳之后。
被神仙抱住就是有这个好处,不用担心被雨淋被雷劈。
只可怜了那些桃花,也不知道是被雨淋的失了颜色,还是受不了刺激自行了断,落了一地,脚踏过去,全是深深浅浅的粉红。
水桶方才觉得这林子看着清爽了起来,情不自禁先深呼吸几口新鲜的空气,末了不忘提醒肩膀上的玉颜:“公子,该说正事了。”他水桶一直是恪守下人的本分和专业的。
水桶要交待的事很多。毕竟一个偶遇,并不是那些凡人特别是凡间女人想得那么简单。
连西天都出来宣传过了,十年修得同船渡。当然这个宣传说得不是太白露直接,有些深奥,外兼拗口,这和西天一向的风格有关。只不过终究还是那些凡人,怎么就那么爱相信一见钟情的笑话呢?
抱歉,水桶想,在天界这种事就是个笑话,柳仙就是个明证,生生世世让天上众仙看笑话。而他水桶就是负责维修这个笑话的那一位。这么想着的时候,就自己都有些崇拜自己。他开始怀念天界了。
同样的事水桶已经不记得到底给公子交待了多少遍,可公子还是要反复地、一再地、再而三地问,“是这样的吗”,“是那样的吗”。不知情的人还当他水桶在和小情人依依话别。
刚想到这儿,天上掉下个霹雳,水桶便换了个想法。
这真的是位列四大公子之首的花神公子吗?水桶开始怀疑众仙的品位。
天上又掉下个霹雳,水桶收回了自己的想法。
公子似乎看出了水桶的不耐烦,也不恼,温和与他说:“水桶,经过这么多世,我是真的怕了,不想再有什么枝节,所以我们谨慎细致一点总是好。”
水桶还是面不改色,没有怨愤,没有感激,“公子教训的是。”
“水桶,你沉不住气的时候就多想想,以后你再也不用做卧底了,多好。”
“还有,水桶,这件事要成了,是大功一件,以后别的童子见了你,都要绕道走。”
“噢,大家还都会夸你,说水桶如何如何,水桶怎样怎样,你知道,天上很爱说这些传奇故事的。”
“大好的前景就摆在你眼前不是,水桶......”
水桶终于忍不住,声音便高了一两个分贝:“公子既然让我做了卧底,就请专业一点,记住在世人的面前,不要再叫我水桶,而是用我的卧底名字。”
公子被他的声音唬得愣了一愣,虽然只是几个分贝的差别而已,可在天宫哪个和他说话不是柔声软语,几曾有人这么大声和他说过什么,是以半晌才呆呆地问道:“那你的卧底名字是.......”
“安南。”
。。。。。。
好像过了很久,水桶听见公子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天宫传来:“还是叫水桶亲切些。”
水桶放弃了。
他开始在袖囊里面掏呀掏。
“公子,不如趁现在方便,你把这一年的卧底费帮我结了吧。”水桶掏出了个小本子,开始翻。
公子摇摇扇子,掩上嘴角,就是那个欲抱琵琶半遮面的招牌笑容。
眼还是那百花蛱蝶眼,扇还是那九结竹骨扇。
说起来这扇骨还是用大神的湘妃头上拔下来的那根簪子做的。扇面本是上好雪白的高丽纸,还是如来身边的舍利弗送给他的,说是高丽王进奉的,西天平时也只用来誊写金漆的如来箴言。
扇面上是去年半路上街边认识的一个叫唐寅的人硬是要为他画的一枝丹桂。他打心底里还是觉得纸要雪白白的好,但他这么和气的一个仙终究是拗不过那些倔强的人,只好又请了月宫的桂仙为扇面添了点隐隐约约的桂花香,这才有那么些栩栩如生的味道了,摇着也就平步生姿了起来。
水桶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或者是他的心思这么多年来就没有什么新意。
“公子你这扇子不值钱。”你的笑容就更不值钱,这句是腹诽。
“哎,那个姓唐的说他的画很值钱的。”
“那是。可是他没有落款。”画得还是他水桶平生第二恨的桂花,说不定上面还有桂仙的唾沫。
“是这样的吗?”公子把扇子翻过来又看了一眼,的确没有谁的签名,连他自己的都没有,曾经上好的雪白白的扇纸呀,自己都舍不得画一笔的。
“可好歹也是湘妃头上的簪子做的吧。”
水桶翻了翻白眼,实在怀疑自己到底跟了什么样的人,这种事拿回天庭去炫耀,被大神知道了,还有活命的么,立马杀仙成人,不堕畜牲道那是大神慈悲。
“要不按照老规矩,公子用仙班积分来折价吧。”水桶提出了和善的建议。
“你又要积分呀,要那么多积分来又不能当饭吃。”公子也不是不给,只不过这么多年来很困惑。
水桶低下头撇撇嘴,公子那种打一出生就位列仙班的人当然不会明白他们这种普通班级的人的痛苦,需要攒多少年的积分才能爬上那高高的琼楼玉宇里面去。
这幅低眉顺眼的神情看在公子眼里却煞是可怜,“好吧,我回去跟文曲星说说,让他给你加分,积分规矩还是不变哦,说来这规矩不是我订的,我也做不了主 ......”
水桶抬起头,嘴角恢复了正常的弧度,插嘴打断他的话:“多谢公子。”
水桶想着今天的差事总算是完了,正准备告辞走人,公子却又拉了他的袖子,一本正经得像是要交待身后事那样跟他说:“安南?那安家小姐怎么想得出这么拗口的名字。水桶多好听,琅琅上口。”
水桶看着公子,无语,他想他需要给公子讲解一些常识,他想他的声音应该是严肃的、正经的、清晰的。
“公子,你真的以为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水桶那么简单?”
“哎?”
公子也看着他,就算再过五百年也还是那个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仙见仙爱、花见花开的公子,不可否认有些人——不对,是有些仙——生来就是命好。
水桶觉得依稀仿佛大概是看了自己公子好几百年,才终于等到他恍然大悟的神情。
“我明白了。”水桶看见他的公子对他笑了笑,那声音如春风拂面,在桃花纷开又纷落的季节里。
“你不是一个普通的水桶,你是一个很有志气的水桶。”
其实有那么一刹那,水桶真的以为自家公子长进了。
西天如来说过什么,刹那,不过是弹指一挥的六十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