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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羽驾何由到俗间 人生若只如初见(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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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史•神宗本纪》有言:“故论考谓:明之亡实亡于神宗。”
时为明神宗万历帝朱翊钧年间,天下流寇纷起,神宗荒唐,废首辅,嬖十俊,阉宦专横,大臣志在禄位金钱,百官专务钻营阿谀。朝中党派林立,互相倾轧。早间平息叛乱,三战皆捷,但朝堂内外人物巨损,史称“万历苛政”。而神宗深居禁宫,嗜酒恋色,穷奢极欲,横征暴敛,苛察太甚,人怀自免之心。小民疾苦而无告,故相聚为盗,后天下祸患由此而生。
相较之下,江湖之上,反是安定。实则不然,外似太平,观其门派,各大势力,蠢蠢欲动。
清都楼阁月迷津,三生嫏媴莫醉沉。
鬼愁天栈无人渡,玄冥孤岛穷忘川。
此为江湖百年来盛传的四句箴言,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说的是清都、三生谷、鬼愁谷、玄冥岛四地。其中清都为正派圣地,居于天山。鬼愁谷为魔教老巢,位居云南。三生谷谷主颍如玉乃魔教前任教主之妹,二十年前叛出魔教,但颍如玉早年杀戮太甚,于江湖结怨甚深。因此,在世人眼中,三生谷与魔教藕断丝连,是谓“小魔教”。传说,玄冥岛位于海上,亦正亦邪,但无人知其真实所在,据说上任岛主思涤尘习武成痴,走火入魔,功爆而亡,其遗孀朝云夫人,天下绝色无双,育子有四,具是人中龙凤,才貌兼备。
四股势力,近年来以魔教最是猖獗,现为上任教主白玄蜘与现任教主白红蛛之子白玉紫掌权。白玉紫,人称“玉公子”,生的一双紫眸,妖颜冠绝,天资秉异,聪颖非凡,深得老教主喜爱。
但这四股势力终归只是隐伏于世,如今江湖正道为一剑阁主导,武林盟主季天鹏任阁主一位。十八年前,季天鹏赢了一剑山庄上任庄主南宫翊半式,随后“剑阁”添“一”作“一剑阁”,意为江湖之上,除他无剑,有他为一。南宫翊履行承诺,自断其剑,将“一剑山庄”更名为“半剑山庄”,自此退隐江湖,由其兄南宫佐任庄主一职。慕容世家借机与一剑阁联姻,此后在一剑阁的大力扶持下,一跃与半剑山庄齐名,江湖人称“南北世家”,南宫为北,慕容为南。
此外,三年之内,试剑门迅速崛起,此派匡正扶义,自诩名门,却又不与一剑阁,南宫,慕容等世家大族为伍。该组织神秘错杂,门主不详,精英人才辈出,短短三年,名声威慑江湖,实力不容小觑。
***
骆马城郊(今江苏骆马湖边)。
林荫小道旁的茶铺里,老板哈欠连天地打着算盘。不时用手驱赶着账本上的苍蝇,嘴里咕哝着咒骂这该死的天气,热得人连呼吸都能出一身的汗。
这时,店外传来阵阵马蹄声。不久,一个清亮的女声传入店内,使那身形微胖的老板精神一振。老板抬起头来,不禁愣了愣。
一个绝艳少女身着浅绿色银纹绣百蝶度花上衣,只袖子做的比一般的宽大些,迎风飒飒。腰身紧收,下面是一袭鹅黄绣白玉兰的长裙。头梳简单的桃心髻,反戴几星乳白珍珠璎珞,映衬出云丝的乌碧亮泽,斜斜一支琉璃步摇垂着细细一缕彩珠流苏,人不动,它先动。当真算得“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只是她腰间一尾红丝乌蚕鞭,凭空让人多了几分畏惧。
但就这一身打扮,常人也看得出她出生不凡,可更令人惊艳的却是随后入内的一名男子。他一身银灰金寿纱外套,内里一身月白锦袍,腰间缀着透雕绶带乌穿花纹玉佩。玉冠高束墨发,长身玉立,如洁瑜无瑕,真是龙凤之姿,天质自然。更难得的是他眉宇间那抹不怒自威的气质,如蕴有日月灵气的莹璞,高贵中竟透出一股帝王的霸气与蔑视天下的自信。
那绝色少女见茶店老板目光直直地盯着她,轻哼一声,脸上露出些许不满,可她却高傲的扬起头,显然是对自己的美貌十分自信,已然见怪不怪了。
那男子随少女坐下,便听那少女道:“珣师兄,你确定翎师兄在靖江城吗?”
男子淡淡一笑,道:“根据枢儿的手信,昨天应该是。”
那少女一听,倏地站起来,急道:“不行,我们得快些儿,不然又会像上次那样。”
男子淡然道:“灵儿,难道你不奇怪吗,为什么每次翎师弟的消息都如此灵通?”
少女立刻答道:“那还不是因为他的眼线遍布……”刚说到这里,她才回过味儿来,扭头盯着那准备给他们上茶的茶铺老板。
那老板被她一瞪,心神一怵,手中的茶具尽数摔在地上。少女双目欲眯,上下打量起他,目光透出危险的讯息,右手已不觉抚上腰畔的红丝乌蚕鞭。
茶铺老板两股战战,忽地跪倒在地上,不停地磕头。少女厌恶地睨了他一眼,叱道:“滚。”那老板如获大赦,连滚带爬地回到柜台后面。
待少女坐回位子,男子道:“灵儿,你怎知他不是?”
少女冷笑道:“他不会武功。”
男子“哦”了一声,瞥了眼一地的茶水,似是自语道:“可惜了这上好的狮峰老井。”说着,似有深意地扫了那茶铺老板一眼。
两人再无言语,少女无聊地看向远处,目光游离,似在思索。半晌,她蓦地眼前一亮,笑道:“珣师兄,这一路上你陪我找翎师兄,真是辛苦了。”
男子也笑道:“灵儿,你又想些什么,不妨直说。”
少女听了不怒反笑得更灿烂,双手扯过男子的袖子轻晃,娇嗔道:“喏,什么都瞒不过师兄。”又试探似的问:“真的?”
男子侧脸看着她,眼里满是宠溺,笑道:“灵儿,师兄什么时候骗过你。”
少女这才眉眼齐霁,纤纤玉指点向远处,道:“就是那个。”
男子看了一眼,不加思索应道:“随后我让璇儿给你挑一头。”
少女仍旧不依,道:“不,我就要那头,现在。”
男子抬头看她,沉声道:“灵儿,不要任性。”
少女反扬起俏脸,娇声道:“师兄说话不算话。”
男子无奈低叹一声,修长的食指轻点桌面,道:“也该看够了吧,出来。”
话音刚落,屋梁上竟然跳下一人,落地无痕。那人一身绀色长衫,手中一把檀香洒金折扇,扇尾处悬一扇坠,上刻一古篆小子“枢”,但看玉色,绝非凡品。只是这一身书生的斯文打扮尽毁于他脸上那玩世不恭的嬉笑。
“爷。”那绀衣男子施礼后,侧身而立,一看主子面色阴沉,立刻赔笑道:“得,爷,小的这就为您办事去。否则得罪了这位慕容大小姐,回府您还不得让天权剥了我一层皮。上次,天玑还不是被罚‘一丈红’。那该死的天权下手还真重,真是可惜了那一身的好皮肤。”语罢,他又似“意犹未尽”地“啧啧”两声。
“天枢,别忘了自个儿的身份。”男子冷声斥道。
天枢一听主子直唤自己全名,心中知他是动了怒,当下不敢再耽搁,拔腿冲出了茶铺,一脸苦笑,心忖这下子回去可不只受皮肉之苦了,想起上次天玑受刑后那一声血衣,又是一阵哆嗦,还是先把主子宝贝的慕容大小姐哄开心了再说。
迈上那条小道,抬眼瞥见不远处的那抹白影。纵使他品阅美人无数,心神也不禁一动。
这人,真是——
林荫小路上,白衣少女斜骑一头白驴。她头戴青色柳笠,一头青丝用一只白玉环在颈后松松地绾了个髻。长长的柳条还带着翠绿的叶儿,柔顺地应着柳笠边沿垂下,将少女的前襟也映成了浅浅的碧色,淡雅的花香从少女身上漾出,沁人心脾,清新动人,姽婳美好。
白衣少女似乎感应到什么,轻轻唤了声:“绯雪。”即使是最杰出的诗人也不能用言语形容那嗓音的美妙,就如第一缕春风吹拂粼粼湖面时给人带来的那抹心灵的悸动。
那唤名“绯雪”的白驴应声停下。再看它通体雪白,不掺染一丝杂色,只是在额间有些许红迹,便如点点胭脂浸染,难怪名为“绯雪”。
“公子无事的话请莫拦了小女子的道路。”那白衣少女纤手轻压柳沿,似乎不想让他人瞧见自己的容貌。
天枢眼中闪过一抹异色,口中不答,只是脸上堆起那迷死人不偿命的招牌笑容,手中的折扇“哗”地打开,露出一幅江城春色图,故作风流高雅地轻摇折扇,徐徐吟道:“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日,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绿波。不知在下是否有幸与美人共赏秋菊春松。”这一番话,言下之意是再清楚不过了,那白衣少女螓首低垂,似是羞怯,映着那秾纤得衷的绰态,愈发撩人心思。
少女不答,却听一甜腻女声应道:“公子既叹美人窈窕,盼倩淑丽。不知明月昭昭,当我户扉之时,能否河上逍遥,徒倚庭阶。”此话一出,那白衣少女一双柔荑攥了衣角,而天枢这情场老手也不禁面皮发热。这话中的挑逗之意未免也太露骨了吧。
天枢合起折扇,笑道:“既然佳人有意与在下条风狎猎,吹予床帷,又为何迟迟不肯显身,也好让在下一睹芳容。”
白衣少女拍了拍绯雪,显然对二人公然调情大不自在,欲要离开。
天枢向前迈出一步,不留痕迹地拦住了她的去路,笑道:“不知这位姑娘……”他还未说完,就被一声呵斥打断:“妖女,看你这回能躲到哪里去!”语落,便见一抹碧影从那茶铺顶上翩跹落下,紧随其后的是满天的剑气,眼见那抹碧影将被倾泻的剑影笼罩其中,剑光陡然暴涨数倍,狂肆长盛,势如白虹,夺目光亮,伴着清啸,密如惊天巨浪倾覆铺开,又迅速收紧。天枢远在数丈之外,脸颊两侧均被剑气刮得生疼难忍,可见那剑式的主人武功修为如何之高。
但听那甜腻女声惊道:“公子救我!”便见那抹碧影像天枢掠来。护美之心人皆有之,天枢上前一把将碧衣女子护在身后,抬头却见满天的银光如密网撒下,直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