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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一饷凝睇伴伊坐 暗会夺妍相思煞(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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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静恬淡的小院,简朴无华的竹屋。
颍水月静静伫立在院外,四周韶景如画,没有想象中的阴暗潮湿,也听不到撕心裂肺的惨叫。
带路的歌儿见她驻足,也不催促。颍水月今天略施薄粉,粉腮朱唇,柳眉弯弯便如一道明媚的春光,浓翘的长睫遮不住顾盼生姿的明眸,整个人在一袭素纱白裙的包裹下就如一朵带露的白芍,雅而不素,艳而不妖。歌儿盯着她看了许久,暗叹:“果然是天人之资,绝世无双,难怪公子凿山填湖也要把她救出来。他若是有这一分对我,我就是死了……也无憾了。”想着神色一黯,道:“月姑娘跟我来,公子给的时间不多。”颍水月点头随她到了屋前,歌儿识趣离开,道:“时间到了,我自然会接您回去。”
颍水月应了声,手搭在门上却没有立刻进去。这是她与随风互通心意以来第一次见面,两人历经磨难,在洞里看不清彼此,如今就要见面了,教她怎能不紧张。她终于推开门,“吱呀”一声,空无一人,她的心顿时提了起来,她穿过前厅向里屋走去,掀开珠帘便见一人仅着中衣躺在床上,肤呈蜜色,双目紧闭,不是随风是谁?
颍水月轻步走上前,泪已簌簌落下,凝视着这心里不知念了多少回儿的人,她颤着伸出手,抚上他清俊的脸,挺直的鼻,紧闭的眼,剑一样的眉,最终停在那眉心处,试图抚平他皱起的眉头,轻啜道:“风,阿月来看你了……”说着,伏在他胸前,听着那富有节奏的心跳,说不出的安心,仿佛这就是她一辈子的依靠。
忽地,她被人大力拽起扔到地上,痛吟一声,再看时,却见一柄寒光闪闪的利剑抵在颈间,凉意直穿心底,抬头只见一个绿衣少女,肤色甚浅,脸上青色的血管隐现,瞳色透明如茶色水晶,细眉长眼,瑶鼻樱口,倒也勉强算是个美人。此时,她粉面生寒,冷冷瞪她,不发一言。
颍水月怔了怔,挺胸道:“你是谁?”
绿衣女收了剑,一指门口,冷道:“出去。”语罢,向随风床前迈了几步。
颍水月见她来者不善,以为她要对随风不利,起身护在床前,斥道:“你做什么?”
绿衣女面无表情,道:“走开,不要逼我动手。”
颍水月毫不示弱,道:“若要伤他,先杀了我!”
绿衣女闻言一愣,哼道:“伤他?”
颍水月见她不为所动,索性伏在随风身上,紧紧抱住,任绿衣女如何拉扯,决不起来。
绿衣女也似是无奈:“你放心,他的命都是我救的,我又怎么会伤他?他手足经脉断裂,刚续好不久,怎经得起你如此折腾。”
颍水月顿时骇然,惊叫道:“什么?”
绿衣女不耐烦瞥她一眼,道:“别杵在这里,妨碍我换药。”
颍水月赶忙拉过随风的手腕,为他把脉,稍息脸色一变再变,惨然道:“怎么……怎么会这样……”泪水如断了线的玉珠打在随风的手腕上。
绿衣女见她那副伤心欲绝的样子,反而嗔怒:“你既然知道利害,就不要碍手碍脚。”
突然,颍水月似乎想到什么,手忙脚乱地检查了随风伤势的愈合程度,不看还好,一看之下当场瘫坐在床边,口中喃喃道:“怎么可能……不可能好的这么快的……”
绿衣女闻言更怒,骂道:“难道你巴不得他早死早好!”
颍水月抬手拭泪,强自镇定,缓缓问:“不是的,我不是这个意思。敢问姑娘,他是何时受的伤?”
绿衣女横她一眼,冷笑道:“我干甚要告诉你?”
颍水月暗自沉思:“昨日我还与风被困在山腹里,照理说,他手足经脉俱断,最早也不过是昨天的事情,可如今看他的伤势已然有十天之久,要说是在我被困之前还差不多,但这又怎么可能呢?难不成那在洞里与我相处近十天的人不是风?”想着,她脑中又浮现出昨晚那件雪缎裁制的袍子,一时间又惊又怕,也没了主意。
绿衣女见她绝艳的娇颜上俱是迷惘之色,心里不屑:“世上男人皆爱美女,等她人老珠黄,我看他还喜欢她不是?”
颍水月半晌回过神,道:“请问姑娘,你何时给他施的针?”
绿衣女轻哼一声,老久才不情愿道:“今早。”
“那最迟今晚便能醒过来。” 颍水月点头道,“不过安神的药剂虽然能缓轻疼痛,还是少用的好,免得日后遗病。痛的时候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绿衣女虽知她所言不错,但有心责难道:“痛不在你身,你当然说得轻巧。”颍水月低头注视着随风,心知他手足经脉断裂,定是经受了百样难忍的痛苦,而这一切不都是为了自己吗?想着不觉又红了眼眶,手心抚摸着他的侧脸,轻声道:“风,无论你怎样,阿月都陪着你。”正说着,便听随风“嗯”了声,口中念道:“月月……月月,不要离开我……”颍水月芳心顿喜,抓住他的手道:“风,我就在这里……”又听随风痛苦叫道:“月小姐,您忘了我吧……”
即使种种的蛛丝马迹已经让颍水月起疑,但她此刻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有季千翎这个人的。随风眉头深锁,满面痛苦的样子更勾起了她心底那抹深深的爱恋,颍水月柔柔一笑,垂首将脸贴在他的颊上,痴然道:“风,你可还记得那日你对我说‘抒我意兮,长伴君处’。你若是一世好不了,阿月就陪你一辈子。” 语罢,闭了眼,任泪水顺着缝隙处流淌。
绿衣女见他俩郎情妾意,心里又酸又涩,揪得厉害。原来她自小待在蛊母白红蛛身边,所接触的男子甚少,更不用说随风这等意气风发的英俊少年。这十天里衣不解带地治疗随风,贴身伺候间难免逾越礼法,早已芳心暗许,没想到半路杀出个颍水月,此刻恼恨非常,又不知颍水月是白玉紫极为重视的人,伤了她百命难偿。一向心高气傲的她怎能受得了这等委屈,当下拔剑横在颍水月颈上,威胁道:“你再不给我滚出去,我就杀了你!”
颍水月正低吟浅唱着那首《比目》,根本没听见她说什么,就觉颈上一痛,随即反是那绿衣女身形如纸般飞了出去,重重一声撞在墙上,滑落在地。
颍水月身子一轻,被人抱在怀里,抬眼见是白玉紫,小嘴一抿,咬唇转过脸去。
白玉紫心痛地抚着她颈上的血痕,不想疼得颍水月一阵轻颤,怨道:“怎么这样不小心,你若是出了事,我到哪里找第二个去。”
颍水月小腮帮一鼓一鼓地也不睬他,白玉紫扫了绿衣女一眼,失笑道:“你是怨我伤了人么?那我不动手,还不行吗?”颍水月还未反应过来他言中之意,又听他冷声道:“影七,丢入绝死地。”语罢,便见屋顶上轻飘飘下来一个人,一身黑衣,身材魁梧精壮,也不知之前是怎么藏进去的。
那黑衣人还未行动,便听“扑通”一声,屋外一人跪到地上,哀声道:“公子,无论如何,玥儿是教主身边的人,您要是这样办了她,教主那边如何交待?”
白玉紫正小心地为颍水月上药,闻言脸色一沉,冷道:“歌儿,你的意思是,教主的人,本公子是无论如何也动不得了?”歌儿顿觉失言,方才情急之中触了玉公子的逆鳞。她本也是白红蛛的随侍,因乖巧伶俐,又生的出挑,被白玉紫相中,要了去。现在听公子的话,不要说是犯了事的玥儿,就连自己也难逃一劫了。
果然未等歌儿答话,白玉紫阴柔一笑,道:“白玟,本公子差点忘了,你与白玥从小一起长大,情同姐妹,想来白玥一人去那死地定然寂寞,你去陪她如何?”
歌儿苦笑,这还有她选择的余地吗?教主姓白,她们几个姐妹都是从小被她收养的孤女,随教主姓,以玉石作名,感情深厚自然不在话下。此时,玉公子连名带姓地叫她二人,显然是动了真怒。
公子,难道玟儿跟了您这么多年,您就不念一点情分吗?
歌儿泪眼婆娑,正等着白玉紫发落,却听颍水月怒道:“坏人,放开我!”
白玉紫低叹一声,无奈道:“方才要不是我及时出手,你早就被她一剑砍了。她要杀你,你怎么还要救她?”
颍水月撇嘴道:“她若是死了,风的伤怎么办?我看你这坏人就是想害死他!”
白玉紫暗暗好笑,心想:“我圣教名医圣手多不胜数,这白玥说白了只是个照顾随风起居的丫头。因为娘念着飞廉的情才留下自己身边的人好放心,顺便递个消息。随风的伤经她亲治,已是无恙,少了个白玥又碍了个什么事儿。”此刻见颍水月娇态流露,媚惑动人却不失清新自然,心神一荡,不禁低头在她嘟起的粉唇上亲了亲,意外地偷袭成功,心情大好,明知是颍水月为救歌儿二人的借口,淡淡一笑,也不点破。
颍水月见他脸色稍缓,趁他不备,偷偷用衣袖在嘴上擦了擦,故意换话道:“你今天一直都跟着我吗?”
白玉紫笑道:“不是,只是从御机殿办事回来,路过这里,进来看看你。”颍水月对这里并不熟悉,只是“哦”了一声便信了。歌儿听了心中轻叹:“碧竹小居是教中禁地,专供特殊人士静居修养,就是公子也是讨了教主的令牌才得以进出。此地偏僻幽静,从御机殿到这里要绕数里之路,怎是一个‘路过’就能说的了的。”
白玉紫抱起颍水月道:“今儿个时候也不早了,改日你再来看他吧。”语罢,一挥手,那黑衣人倏地没了踪影。歌儿见玉公子抱了颍水月出来,只字不提处罚的事,心中却一点也不轻松:“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啊!”
颍水月小手抵住他的胸口,推拒道:“我脚又没伤到,让我自己走。”见他不放,粉拳又捶又打,玉腿又踢又蹬,忒不老实。白玉紫坏坏一笑,贴在她耳边道:“若不想我将你倒着扛回去,丢到床上,你就尽管乱动吧。”
颍水月被他一吓,立时安静下来,回头看着仍旧昏睡的随风,心痛地咬着唇,泪水再次滴落:“他是故意的。他知道风今日不会醒,才放心让我来看他。风伤得那么重,不要说是逃出去,就是走出这竹屋也非易事。我该怎么做,才能和他一起逃出去?”
白玉紫见她这般温顺,低头在她耳后吻了吻,悄声道:“小月儿是聪明人,不用我多说,你也知道逃跑的下场。”说着,轻轻咬住她的耳珠,道:“别逼我提前动手。”
颍水月攀住他的脖子,却望向远逝的竹屋,泪眼朦胧道:“治好他,我整个人都是你的。”
白玉紫受用地“嗯”了声,低头吻在她的颈后。
颍水月娇躯一颤,屈辱地闭上眼。
泪,无声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