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烦挪一下》抱琴歌

44、第 44 章

　　角落里，一众小鬼默默掺着南挽之坐好，见他浑身的伤，不由被吓到，又因为身份不同，摸不着他现在的情况，问：“你没事吧？”

　　南挽之没什么力气地摇了摇头，“我还好。”
　　琵琶抖着手上药，赌气道：“看着机灵，怎么是个傻瓜。”

　　他回神笑了笑，和初见时一样温温和和，“若是小伤，用不着治疗就会自己痊愈。”
　　可手腕处狰狞的豁口没有半点要愈合的意思，血越流越多，他只得劝道，“别浪费了。”

　　琵琶手一抖，两眼泛红：“快别说话了，我的本事不敢说第一，天底下没人敢说第二，绝不会让你有事！”

　　南挽之却侧头看向火海深处，“他看着不太对，你们见过他这样吗？”
　　有小鬼早就注意这情况，不免瑟缩：“没，没见过，老大不喜欢血，从不这样。”

　　“林祁州，你还不赶快想办法！”

　　前方视野不清，南挽之努力眯了眯眼，火光中，黄玧像是看到了什么让他极为恐惧的东西，矮着身子后退两步，毫无预兆地转头就跑。

　　更快的一道影子拦了上去，南挽之第一眼没有认出来，仔细看过之后，才发现那是李灵。

　　他上身的衣服已经被烧毁，脸上尚且完好，发丝被热浪吹的飘动。
　　下一刻，青年瞳孔紧缩——

　　李灵就这么坐在了黄玧的背上，缓缓俯身，喉咙里好似发出野兽的喘息，森白獠牙尖利，许久没有沾过血，干干净净的。

　　但他做了一个让人想不到的动作，他张口咬住了黄玧后心——
　　乌红的血溅在男人的脸上，很快，便汇入蛛丝之中，涌进那点眉心痣。

　　南挽之好似看见了另一张邪恶的脸在和李灵原本的脸慢慢重合。
　　然后他用力一撕，那块肉就被潦草咬下，厉鬼哭嚎，眼前场景仿佛人间地狱。

　　男人却还没有停手的打算，坚硬而锋利的指骨伸进伤口里搅了搅，握住了什么，攥紧往外一扯。

　　黄玧浑身一抖，不可置信的转头看向李灵，后者手里握着不大不小一块，在腐朽身体中保存千年的心脏。
　　明明是死物，此刻成了佳肴，李灵双眼腥红，毫不犹豫将心脏塞入口中，吞噬下去。

　　南挽之挣扎着坐起来，这段时间以来接触最多的这个人，菩萨是他，富少是他，罗刹巷内有名的精神病也是他。
　　可遥遥望去，厉鬼李灵，叫人心惊胆战。

　　不知不觉，东边的天放出一丝亮光，七月十五已过，无数从地狱而来的小鬼都要原路返回，可现在，难保会有胆小鬼在角落里而错过时辰。

　　惊鸳与黄玧二鬼已变成一地残肢败肉，原本还有些许神智的李灵站直了身体，踩过脚下泥泞，慢慢靠近他们。

　　下意识迎上去的弥络感觉到什么不对，畏惧地后退两步，“老大？”

　　李灵赤脚过来，浑身上下只剩残缺的布料包裹，往日斯文的模样大改，像只挣脱牢笼捕食的野兽。

　　那双眼睛隔着许多小鬼牢牢锁住南挽之，喉咙中发出骇人喘息声。

　　四目相对，青年虚弱地抬手，李灵便忍不住听话地走过来，沾满血的指骨滚烫，力道太过野蛮，握得南挽之忍不住皱眉。

　　他咳了一声，皱眉抱怨：“别吓人。”
　　李灵目光幽幽，沙哑出声：“南挽之，你受伤了。”

　　他轻轻拂过南挽之侧脸，破天荒竟然有些无措，说：“是因为我。”

　　后者晃了晃拉着李灵的手，并没有用多大的力气，就将人拉得蹲下来。
　　离的近了，那张脸显得格外吓人，他并不在意，熟练地将额头抵着李灵的手背。

　　一股温和的力量从接触的地方一路侵袭，后者眉间的血丝像被围追堵截，最后狼狈逃进眉心处。
　　只是南挽之双肩颤抖，面色苍白如纸，怎么看都像强弩之末。

　　李灵看着眼前的人，初见时白净天真，天不怕地不怕，如今浑身上下大小伤口遍布，苍白得厉害，他轻轻将人拥进怀里，勉强维持理智，声线却不稳：“我现在应该怎么做？”

　　南挽之努力给了个笑脸，不答反问：“还记不记得我们的赌？”
　　“记得。”

　　他说：“当初是我们改了方磊的命，原本该一起受罚，但现在，我一个人就够了。”

　　李灵张了张口，过往云烟快速在眼前闪过，当初他冷眼看着方磊如何被碾成残废，最后腐烂在病床上，现在头一回尝到了后悔的滋味。

　　南挽之却如同交代后事一般，话头一转：“我还想问，你是不是……没有拿我当朋友？”
　　李灵下意识要反驳，抬眼对上他的眼神，瞬间明白对方的意思。

　　不是朋友，比朋友更愿意亲近，想拥抱，想亲吻，有时候甚至想揉进身体里。
　　想到这儿，悔意像要渗透进骨子里，他双眼腥红，骨化的速度忽然加快，整张脸迅速狰狞扭曲起来。

　　“不行，”南挽之急喘了口气，双眼湿润，他说，“你不能这样……”

　　李灵便突然想起了往事，他刚从坟里醒来的那年，嗜杀成性，琴师束手无策，好容易看着他修了身勉强可以见人的皮，便要寸步不离地带着。

　　某个风和日丽的午后，他们在采药的路上捡了只刚出生不久的小羊羔。

　　他破天荒起了恻隐之心，用背篓一路爬山背回来，笨拙地学着喂养，养着养着，便多了几分人味。

　　只可惜，一日照例外出捡柴火，再回来时，栓羊的地方只剩了根草绳。

　　李灵四处寻找，最后在庙门外不远处找到小羊羔的尸体，还没来得及剥皮，几个华服公子哥割开它的喉咙喉咙放干了血，旁边还燃了堆火。

　　面熟的小和尚感觉到不对，拦住他，说几位公子哥虽然强横了些，却也是付了钱，没在庙内杀生。

　　罪不至死。

　　就在李灵不能自控时，琴师紧赶而来，临走前弯腰在小羊羔颈间一抚，轻轻往他眉心一点。
　　羊血。

　　“既然是你亲自养活，李灵，你就得记住，这是无辜生灵的味道，别辜负你心里的慈悲。”

　　此时此景，李灵依然记忆深刻。
　　南挽之久好像他养了许久的羊，干净，温顺，可是现在，他那么虚弱地躺在自己怀里……

　　在他的意识之外，眼见李灵陷入自困，众鬼心急如焚，忽见对面多了几道森然鬼影，气息不同寻常，惊道：“阴兵来了！”

　　话音落下，镣铐声寒脆惊心，弥络急得汗都快出来，“怎么办？谁能把老大叫醒，或者弄晕过去？”

　　话音刚落，却见李灵脸上的骨化奇异地停下，然而阴兵已动，以李灵的实力，想逃不难，可没有哪只小鬼想和地狱作对。

　　就在他们都六神无主时，只见铁锁穿过火海直接缠住李灵的脖子，猛地往后一拽——
　　与此同时，一阵强烈无比的白光猛然亮起，并迅速将四周废墟包裹进去。
　　小鬼们齐齐等大了双眼。

　　——

　　李灵只感觉手心一空，心里莫名慌张起来，这慌张叫他睁眼，就见怀中南挽之几近透明，受伤的双翼藏不住，摊开在满是灰尘的地面。

　　“别怕。”后者温和地笑。

　　这是李灵总是对他说的词，南挽之轻飘飘地想，原来轮到他说时，是这样的感受。

　　“李灵，你别怕，天使是集天地灵气而生的，不会死。”

　　“你多喜欢我一点，我就不会躲起来。”

作者有话说

　　，。。……。